“你幹甚麼!”掌櫃的突然怒吼一聲。
卻見趙三正在榮嫂子身邊摳摳搜搜的,那雙髒手好似插進了榮嫂子的衣襟。
被掌櫃的喝罵,趙三卻嘿嘿笑道:“我好心,幫這瘋婆子穿衣服,你急個什麼勁兒?”
“滾開!”掌櫃的一把推開他,買賣人再圓滑也有火氣,這趙三也太不是人,比羅剎鬼還他媽可惡。
趙三愣了下,馬上惱羞成怒,“你個老不死的!”伸手就想打掌櫃的耳光,手腕一疼,卻是被人抓住。
“哎呦!”趙三痛呼,抓住他手腕的正是巴克什,一點點扭轉他的手腕,趙三就痛叫着,隨着巴克什的動作一點點蹲下去。
葉昭一腔悲憤無處發泄,看着趙三那骯髒的手,冷冷道:“拉出去剁了他的手喂狗!”
“是!”巴克什一把拎起趙三的脖領子,就好像老鷹抓小雞般把他拎了出去。
“啊!媽呀!”沒一會兒,趙三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幾乎震破人的耳朵,雖然隔着厚厚的布簾,卻好似就在人身邊嘶叫。
“好!”
“砍得好!”
茶館裡沉寂了一會兒,突然響起叫好聲和熱烈的掌聲,而那兩個明顯是關內來的老客,很穩重的中年商人,這時節兒也都漲紅着臉大聲叫好。
看着他們,葉昭心裡也熱切起來,是啊,就算市儈的商人,卻也有熱血激揚的時刻。
自己呢,可說來到這個世界後,是第一次真正令人去傷害別人,去摧殘旁人的肢體,若是前世,這可是不折不扣的犯罪。可是現在,自己心裡卻舒坦的很,沒有一絲內疚,或許在這個亂世,熱血和冷血卻是殊途同歸。
掌櫃的也走了過來,拍了拍葉昭的肩膀:“小哥兒,您放心,巡營的官兵問起的話,我就說他和人鬥毆,想刺死那位大爺,無奈下那位爺才傷了他。”
葉昭微微一笑,說道:“謝謝掌櫃的關心,可也不必了,不瞞您,我官面上有些朋友,這等奸詐兇惡之輩,這一輩子就去林場作苦力了,我保管大夥兒再見不到他。”
“那,那可太好了!”掌櫃的喜出望外,連聲道:”小哥兒,您有了落腳的地兒沒,不然就住我家裡,保您吃好睡好。”
葉昭笑道:“有住的地兒了,可還是謝謝您。”轉頭看到櫃檯前癡癡呆呆低聲呢喃“丫頭”的榮嫂子,葉昭笑容漸漸淡了,站起身抱拳:“掌櫃的,告辭了,我還有事兒!”就算絞盡腦汁,也要想辦法給羅剎鬼一個慘痛的教訓,不然你葉昭就是豬,就白重活了一回!
葉昭心裡發着狠,在掌櫃的千恩萬謝下出了茶館,掌櫃的更送出來,連聲道:“小哥兒,你可得常來喝茶。”
葉昭微微點頭。
掌櫃的這時突然就看到了昏死在地的趙三,那手腕子血肉模糊的,鮮血淌了一地,融了雪水,混成一團。而巴克什正滿臉猙獰的將那砍下來的半截手塞進趙三嘴裡,掌櫃的就打了個寒噤,忙回身進屋。
“走吧。”葉昭大步前行,巴克什拎着趙三脖領子,拖着他跟在後面。
這時節卻見鎮子南頭跑來一個黑點,蘇納警覺的擋在了葉昭身前,而黑點越來越大,漸漸看出來,是帶着紅纓帽的大清官兵。
“將軍,將軍不好了!”這是行轅的差兵,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見到葉昭幾乎連滾帶爬的跪在葉昭身前,“稟將軍!趙景忠領着振威營去打廟街了!”
什麼?葉昭腦子就嗡的一聲,廟街在黑龍江下游入海口附近,早就被羅剎人所佔領,架了炮臺,成了羅剎人的哨所據點之一,尤其又在入海口附近,對於羅剎人來說,地理位置極爲重要,又豈會不重兵把守?
自己留趙景忠的振威營在璦琿城本就是因爲三營管帶中他最容易衝動誤事,是以暫時壓一壓他,不然留守策應之重任本應交與神保。誰知道這趙景忠膽大妄爲,竟將自己的話當耳邊風。
“他們走了多少時候?”葉昭沉聲問。
“有,有兩個時辰了,他,他派人綁了小的等人,又留人看守,剛剛纔放了我等,小的,小的該死!”差兵連連磕頭。
兩個時辰,那還來得及,從璦琿去廟街,可是要十來天的時間,冰天雪地,大隊兵勇的足跡也好尋覓,就怕趙景忠故佈疑陣,既然他留話要人兩個時辰放人,那必然是有所準備了。
葉昭心思電轉,隨即回頭看向蘇納,沉聲道:“速回行轅騎快馬去追回趙景忠,傳我的話,速速退兵,若不尊軍令,我定要了他的腦袋!”
葉昭幾乎從牙縫裡擠出的話令蘇納打了個寒噤,單膝跪倒:“喳!”隨即快步飛奔向江對岸。
……回到行轅,葉昭一連串發令下去,要散落在外的各營各編集結,準備接應振威營,可最可氣的就是留在璦琿城的十幾名達呼爾人也被趙景忠帶走了,只能靠行轅差官以及城守尉盛奎旗下的八旗兵卒去傳令,其效果效率怕是要大打折扣,達呼爾人可是追蹤觀察足跡的高手。葉昭給了他們一個名頭,各個稱爲“聯絡官”。
不過一切都出乎葉昭的意外,傳令聯絡各營各編的差兵陸續有回來覆命的,可是兩天過去,被命去追趙景忠的十幾名差兵杳無音信,就連蘇納彷彿也成了斷線的風箏,不知道是沒找到趙景忠所部還是不能說服趙景忠甚至被控制起來。
葉昭這兩天真如熱鍋上的螞蟻,幾乎沒有閉過眼,倒也奇怪,兩天兩夜沒睡,倒是不覺得疲憊,只是擔心,累心。
第三天下午,葉昭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在行轅書房默默思考着眼前的局面,將不成將,兵不成兵,不但自己半吊子不能服衆,手下更是有趙景忠這等膽大妄爲之輩,要想和羅剎死掐,談何容易?現今黑龍江冰凍封河,羅剎人船隊不能通行,在東海岸一帶港口停泊,自己等尚且有喘息之機,若等黑龍江解凍,羅剎人集結重兵來犯,卻又如何抵擋?
現如今之計,所謂的游擊戰根本打不開局面,更不能令新軍凝聚士氣,除非打一場勝仗,而且是一場大勝仗。
只是又如何打這場勝仗?黑龍江東段的羅剎人據點,各個怕都重兵屯守嚴密戒備,貿然去拔據點,只怕就會遇到硬仗,而現在的新軍,又如何能打硬仗?
現在只有出奇制勝,找到羅剎人的薄弱處下口,只是又如何出奇制勝,葉昭看着桌上的地形圖,皺眉苦苦思索。
黑龍江下游囤積重兵,那上游呢?
“主子,有消息了!”書房被人輕輕敲響,隨即就被推開,巴克什領着一名虎背熊腰穿草鞋的小夥子進來,那小夥子鼻樑很高,顯然和中土人種有些差別,是達呼爾人。
葉昭騰一下就站了起來,問道:“找到趙景忠了?”
達呼爾小夥子單膝跪下,漢語說的極爲流利,“將軍,小的是振和營聯絡官,一天前振威營在海神山一帶遇到大隊羅剎鬼,哈里奇管帶已經傳令集結振和營全體馳援,特令小的回來稟告,免得將軍心急。”
聽着小夥子的話,葉昭的手就在地形圖上移動,所謂的海神山是達呼爾人的叫法,實則就是東北方向謝列姆扎河附近的山脈。
“這裡怎麼會有大隊羅剎鬼?”葉昭蹙起了眉頭。
小夥子垂頭道:“羅剎人在海神山和黑花河之間正在修築城堡,小的們也是剛剛發現,是以地形圖上沒有。”
葉昭心裡一沉,羅剎人加快了居民點的擴張,現在封河期卻沒停歇,更趁着冰凍開始築城了。
轉頭看到小夥子臉有慚色,想來覺得“情報失誤”是他們的過錯。
葉昭拍了拍他肩膀,說道:“不怪你們,起來吧。”想了想,轉頭對巴克什道:“傳令出去,振武營和團勇各隊立即回璦琿!”又對小夥子道:“接着去打探!”
心情可就更加沉重了,遇到羅剎大隊,趙景忠啊趙景忠,這一仗你一定要打好,哪怕你回來趾高氣揚嘲笑我不會帶兵,我可也不希望你吃個大虧啊!
可惜葉昭的祈禱並沒有湊效,一次次快報幾乎每隔半個時辰就傳到都統行轅,羅剎人大隊有五六百人,而且全部是正規軍,並不是同哥薩克土匪流氓混編的部隊,振威營傷亡慘重,若不是振和營接應,只怕會全軍潰敗,而現在則是且戰且退,丟下了百餘具屍體,不過槍械總算沒有落入敵手。羅剎人並沒有追趕,這是他們一貫的戰略,指揮官顯然極爲謹慎高明。就好像兩個月前海蘭泡附近擊潰了團勇,可羅剎人並沒有趁機佔領海蘭泡,顯然他們的殖民計劃在有條不紊的一步步推進,而不會一下將需要維持的戰線拉得過長。
最後一個急報傳到時神保已經回到了璦琿城,同葉昭一起在都統衙門聽的,聽到最後的戰果,神保就深深嘆了口氣,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不過他隨即就知道,老趙這次只怕是殺頭的罪過,不過都統大人仁慈,應該不會砍他的腦袋吧?
看了眼葉昭,少年都統臉色如常,卻是看不出什麼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