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躺下的人連忙坐起來,擔心地看着姜晏清,姜晏清拍了拍我的肩,“沒關係。你睡吧。我去看看。”
姜晏清起身就往外走,璟修沒急着跟上去,“阿滿姐姐,男人之間的事情,你就不要去啦,睡睡吧。”
我掀開被子,“這樣了我怎麼可能睡得着。我得去看看。”
璟修也沒再說什麼,先出去了,我有些煩躁,抓了抓亂髮,也走了出去。
宋文昌那天親眼看到姜晏清刺中宋晗玥,對姜晏清肯定是充滿恨意的,就算璟修給了藥丸說宋晗玥三個月就能好起來,但也保不住宋文昌記恨姜晏清啊。
雖然宋晗玥幾次害我,但我覺得她還罪不至死,更何況,那天的場景歷歷在目,我總覺得這中間肯定有什麼隱情。
想到這些,就難以避免地想到了薛天晴。想到薛天晴對姜晏清的恨,想到她曾對我說過她跟了姜晏清兩百年。這一點一直是我和姜晏清之間的心結,說我不在乎,那是假的。
我越想越想不透,覺得有些煩悶。
還是去看看姜晏清和宋文昌說什麼再說好了。
我到客廳的時候,姜晏清正在坐在沙發上,對面坐着宋文昌。奶奶和璟修就在一旁看着,見我下來了,姜晏清轉頭對我笑了笑。
我走過去,在姜晏清身邊坐下,宋文昌擡眼看了看我,他比起我原先見到的,老了好幾歲。髮髻也斑白了,想必宋晗玥受傷的事,對他的打擊太大了。
“宋叔叔,玥玥好點了嗎?”我下意識地握住姜晏清的手,開口問道。
宋文昌點了點頭,“滿滿,叔叔這次來,是有事求你和姜先生。”
“什麼事,您說。”
宋文昌嘆了口氣,“實不相瞞,其實薛天晴,是玥玥的媽媽。”
我被這個現實炸得外焦裡嫩。我怎麼也想不到,薛天晴竟然是宋晗玥的媽媽!這怎麼可能,她不是鬼魂嗎?
除了我,姜晏清也是被震驚到了,蹙了眉頭。
宋文昌又嘆了口氣,“是真的,我沒騙你們,我那時候年輕不懂事。撞上了女鬼嫁人……”
二十多年前的一天,宋文昌還是個無業的小混混,天天吃不飽穿不暖的,可有一天晚上,他包夜的那家網吧突然停電了,沒辦法他只好下機,回到自己住的那個出租屋裡睡覺。
當時剛好是夜裡兩點鐘。
宋文昌的出租屋在江城的郊區,回家要經過一片墳地,他單子不小,以前走夜路從來也不害怕。
可是這次,他一邊唱歌一邊走,卻突然聽見了一陣女人的哭聲,飄得很遠,讓人毛骨悚然。
宋文昌當時就嚇懵了,反應過來拔腿要跑,卻看見近處一棵槐樹下,坐着一個穿着紅裙子的女人。
女人黑色的頭髮垂到腰上,衣衫半敞,露出一對雪白的雙峰,衝着宋文昌搔首弄姿,“救救我,我被人下了藥……”
都說色字頭上一把刀,宋文昌當時就跑不動了,他說一看到那女人的眼睛,他就像被控制了一樣,不敢不顧地向那女人走去。
後來,自然是一場風流。
第二天宋文昌從墳地裡醒來,身邊躺了一個紅衣服的紙人,儼然就是昨晚與他歡好的女人,他這才知道自己攤上了大事。
當下,他將紙人撕了個粉碎,跌跌撞撞地逃離現場。
可沒想到,當晚女人一身嫁衣,披着大紅蓋頭再度出現在他面前,掐着他的脖子說她已經懷上了鬼胎,兩人只能成親,不然就算消滅了她,宋文昌也會猝死掉。
宋文昌只得表面上答應,並且與女鬼拜了堂,時候他連着找了幾個大師,想破財免災,可大師們與女鬼都是同樣的說辭。宋文昌這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可也已經晚了。
這個女鬼,就是薛天晴。
一人一鬼成了親,縱然宋文昌不願意,薛天晴也不放過他,夜夜都要採陽補陰。
後來薛天晴真的誕下了一個女嬰,也就是宋晗玥,他們的不正當關係才正式終止。
薛天晴爲了感謝宋文昌,送了他一本書,就是那本記載了風水的古書,宋文昌憑着這本書,入了盜墓一行的門。
宋文昌一開始並不喜歡宋晗玥這個女兒,甚至動過將她燒死的念頭,可是看着自己的孩子越長越大,跟平常人也沒什麼不一樣,所以一直養到宋晗玥長大。
宋文昌完這些,已經滿眼是淚,“雖然玥玥是個鬼胎,但是這麼多年的相處,我已經離不開她了,要不是這一次,我都不知道薛天晴那個賤女人,生下玥玥只是爲了寄存她的靈魂,姜先生,你那麼有本事,幫我滅了薛天晴吧,讓我的玥玥能跟正常人一樣生活,求你了。”
宋文昌雙膝一軟,直接對着姜晏清跪了下來。
姜晏清將他扶起,“好,我答應你就是。”
宋文昌最後是千恩萬謝地走了,我到現在都傻愣愣的,還不能消化這個現實,薛天晴不是愛姜晏清麼?爲什麼還會幫宋文昌生孩子?
我問姜晏清他與薛天晴的糾葛,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讓我閉上眼睛,然後手心貼着我的手心。
我的眼前突然出現這樣一幅畫面……
昏暗的環境,一條血河,岸邊是大片大片的曼珠沙華,開得魅惑熱烈。
岸邊,是紅袍着身的姜晏清,他背對着我,風吹着他的袍子鼓鼓囊囊,黑色的長髮也隨風飄揚。
他身旁跪着一個女人,看身形,像是薛天晴。
“宮主,我白日裡跳的那舞,你可喜歡?”
姜晏清點頭,“那舞可是蝶戀花?”
薛天晴臉上劃過一絲欣喜,“是,我跳得好看嗎?”
姜晏清淡淡搖頭,“天晴,我再同你說一便,蝶戀花,不是你能跳的,這舞,只屬於阿滿。以後不要再讓我看見,否則我絕不客氣。”
薛天晴臉上的欣喜僵住了,還來不及反應,就聽見姜晏清又說,“還好,她的東西,你平日裡也少碰,我不喜歡旁的人弄髒我和阿滿的回憶。”
姜晏清說着轉過了身,直視着薛天晴,臉上是冷峻的神色。
淡淡的月華罩住紅衣翩然的姜晏清,如墨的瞳孔好似一汪幽深的冰泉,看也看不到底,長眉入鬢,嘴角掛着若有似無的笑意,那麼淡淡地看着薛天晴,朦朧的感覺仿似跨越了千年。
薛天晴看癡了,等反應過來,姜晏清已經不悅地皺了眉頭,“我的話你可聽見了?”
薛天晴愣愣地點頭。
姜晏清聞言頓了一頓,轉了兩步,在前面的石凳上坐了,對着薛天晴一伸手,示意她坐到對面。
薛天晴乖巧地坐了,目光盈盈地看向姜晏清,那眼神分明滿是癡戀,是柔情。
“薛天晴,你可知道我要說什麼?”姜晏清問道。
聽到這裡,薛天晴點點頭,那雙盛滿情意的眸子迅速黯淡了下來,涌現出一股濃濃的絕望,痛苦的表情再也掩飾不住,半晌,她聲音顫抖,似是乞求,“宮主,必須要趕我走嗎?”
饒是美人兒這般楚楚可憐的求饒,姜晏清也是不爲所動,“兩百年之期已到,恩已報,本座不好留你。”
薛天晴極痛苦地閉上眼,兩行清淚順着如玉的臉頰滑下,滴入到潔白的頸項中。
久久久久,薛天晴睜開眼,仍是不死心地問道,“萬冥宮這麼大,還容不得一個薛天晴嗎?”
姜晏清連思索都不曾,只是搖搖頭,“如今本座已助你祭骨,以你現在的修爲,在陰間和妖界都能橫着走了,你要是不想再做鬼魂,就去投胎,要是不想就此放棄,就繼續勤勉修煉,早日修煉成仙吧。”
“成仙有什麼好?投胎有什麼好?我什麼都不要。宮主,只要讓我在你身邊,什麼樣的代價都可以,薛天晴別無所求。”薛天晴的話裡,已是帶了歇斯底里。
“不妥!”姜晏清皺了眉,“明天你就離開吧,你應當知道,本座從不在身邊留女人,你這兩百年,也是爲了讓你報恩,你自己走吧,本座不願做得太絕情。”
姜晏清說完,轉過身子,走了幾步就不見了。
薛天晴淚如泉涌,沾溼了整張精緻的小臉,一時間心思紛繁。
她的眼前劃過那年初遇姜晏清的光景,他從歹人手中將自己救下,如天神降臨,那一刻便深深落在她的心尖上,再也剜不走剔不掉了。
後來她費了多番心思才以報恩爲藉口留在他身邊,原想伺候他日常起居,朝夕相處,日久了他必會注意到那個當初隨手救下的女人如何炙熱地迷戀着他。
所以她傻傻地表明心跡,結果卻是發現姜晏清那樣刻骨地惦念着一個人,用盡心力在尋找一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殘魂,而她薛天晴,是一絲機會也沒有的。
現在想想,若不是自己不知死活地想要替代他心上人的位置,姜晏清也不會這麼有意地疏離她,甚至到現在不容置喙地要趕她走。
她要是知道他心裡有那樣一個人,她絕對不會那樣天真地表白,寧可收斂了情意,只要能伴在他左右,她都是願意的啊。
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她活該。
若是沒有愛上她,她還是那個自在的女鬼,即便終日擔心受人欺辱,好在心是活的,不似這般,寂滅如死灰。
這樣走了,再也看不到他,那是比死還不如的吧。
她的心再痛,她亦是捨不得走,捨不得啊。
薛天晴顫顫地走到姜晏清剛纔消失的地方,撲通一聲跪了,“求宮主開恩,薛天晴寧死亦不願離去。”
一直沒有回答,薛天晴等了許久,終是徹底絕望地地軟倒在地上。
“你怎麼能,怎麼能這麼狠心?”
薛天晴呆坐了半晌,才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她擡頭看了看皎皎的月,嘴角扯出一個極苦澀極苦澀地笑,“可容我再爲你,跳一支舞吧。”
還是那曲蝶戀花。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
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遠知何處?
薛天晴玉面上還嵌着淚痕,她迎風而動,嬌軀柔弱無骨。
鬢髮亂灑,衣袂翩翩。
月華皎皎,罩着舞姿精妙絕倫的人兒。薛天晴獨自舞了半晌,忽而化爲點點紅光,良久良久,都不願意離去。
“宮主,薛天晴告退。”
這一聲微不可聞的告別後,薛天晴又是極不舍地轉了兩圈,而後緩緩地緩緩地,向着遠處的夜幕中飛去,越飛越遠越飛越遠,只剩下一道紅色的殘影。
突然,半空中亦是傳出來一聲極低沉極低沉的嘆息,“薛天晴,我早就告訴過你,我的心中,除了阿滿,再容不下第二人。”
我睜開眼睛,姜晏清也跟着睜開眼睛。
“阿滿,你看到了嗎?我從來沒有背叛過你,只是當年看到薛天晴被惡鬼羞辱,就隨手救下了,沒想到,卻惹來這麼多事。”
姜晏清小心翼翼地解釋着,樣子格外愧疚。
原來他們之間的兩百年,只是這樣而已,我真傻,竟然還信薛天晴的話,對姜晏清產生了隔閡。
他對我那樣執着,從來不曾變過,哪怕有人對他如此癡迷,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動過心,而我卻在懷疑他。
眼淚頓時就出來了,我靠近姜晏清,往他的懷裡鑽進去,“我知道,對不起,我誤會你了。”
姜晏清摟緊我,搖搖頭。
姜晏清說薛天晴的力量來得妖邪,而且她竟然拿到了冥界至寶崆峒印,饒是姜晏清,也不得不正視她這個敵手。
答應了方曉陌要殺了劉澤和林姣姣給她報仇,一週之約已經過去了一半,還一點兒效果都沒有,姜晏清昏迷着兩天,警局倒是打過兩次電話來,但是那個柺子仍舊是沒找到。
這事還沒完呢,薛天晴又來湊熱鬧了,姜晏清整個人都冷冽了幾分。
吃過晚飯,他說家裡太悶,想出去走走。叉樂腸扛。
走了沒一會兒,我和璟修就偷偷跟了出去,姜晏清重傷初愈,狀態又不好,這樣出去我們都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