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被人認出
金藍這才驚覺,自己太專注屋內的事情,顧前沒顧上後,連有人接近她居然都沒有發現。:。
那人的聲音同樣驚動了裡頭的小皇子。
小孩朝外望了望,正巧跟金藍的視線對個正着。
金藍咧嘴笑笑,回頭一看,來人竟然是司制房太監小順子。
小順子當日也是飛來橫禍,分明記得自己上一秒還在跟小宮女說話,下一秒卻就失去意識。
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居然被自己的腰帶倒吊在司織房門口,還那般衣不蔽體,被來來往往宮人看盡笑話,害他好多天都不敢出門。
他不甘心,於是經常悄悄到魍魎院來瞧瞧,沒想到今日還真讓他在這兒逮到這罪魁。
但是金藍的手段,他現在還是記憶猶新,於是不敢靠近,只得遠遠叫囂:“你這小賤人,今兒終於讓你爺爺逮着了。你給我等着!我一定要把你的事告訴胡公公,叫他把你送進內侍監狠狠教訓!”
話未說完,就見那小丫頭跨步向自己走來。前一回的悲慘經歷還歷歷在目,此時小順子看到了相似的情形,自然是被嚇得膽戰心驚,轉頭就拔腿要去搬救兵。
越是害怕,越是容易出岔子。小順子居然在轉身的瞬間,左腳絆住右腳,“砰”一聲摔倒在門檻,自己把自己摔暈過去了。
金藍眨眨眼睛,眼瞧着這喜劇性的發展,喃喃道:“我其實沒打算打你,跑什麼?”
她當日也是氣極,纔會沒多想,居然讓這太監看見了自己面目,留給了人家把柄。
她剛剛不過想跟他商量如何纔會不把她的事情抖落出去。爲此,她都想好要賄賂他了。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金藍摸摸鼻子,也不再管他,轉過身,就朝小屋走去。
小孩也沒管外頭的動靜,已經着手埋藏他的“寶藏”。那些被踩扁,已經分不清是泥土、蟲子、或是糕點的東西被小孩如同珍寶般捧在手裡,然後再一次深深埋進地底。
金藍瞧着這位遲緩而又虔誠的動作,怎樣都理解不了小孩把這些東西掩埋起來的深意。
“你埋它們做什麼?”
小孩頓了頓,才磕磕巴巴答道:“埋、樹、能、長、果、子。”
金藍瞪大了眼睛,所以他的意思是埋了糕點也就能長出吃食?
都說小孩的想象力不可估量,果然如此。
金藍再想想小孩過的食不裹腹的日子,突然覺得小孩這思想令人無限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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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不知這位是小皇子,因此金藍覺得這麼一個普通人,宮裡的人大概也不會知曉,便沒有打聽。
今日才知這位身份如此不一般。
於是從德福宮回浣衣局的路上,她已經找人打聽過了。
果然,一提這位四皇子,宮裡人說得那叫一個傳奇,還並着分享皇家隱秘的快感。
話說,這大輿皇朝其實剛入主中原僅僅十年。原本,它只是依附於前朝大周王朝的一個蠻族部落北厥。
大周主宰中原幾百載,鼎盛時期也是四方歸服的,卻沒落在後代這位不愛朝政愛木工的熹宗朱佑手上,若是朱家老祖宗們在地下知道了這個情況,怕是也要吐着血從地底下爬起來教訓這個不肖子孫。
總之,在這位帝皇無心的縱容之下,北厥擴武力,招人才,引兵將,發展越來越是壯大。
而大周這邊,有奸臣把持朝政,以至於北厥攻打到京都城門口,朱佑還在他的木工室裡雕刻着他的小木人。
當朱佑得知京都定然保不住時,嚇得立即倉皇南逃,直奔南部蜀地。
蜀地以其險要地勢出名,向來易守難攻。而北厥軍隊雖然勇猛,但常年在北方生活,根本受不了南蜀的酷熱溼潤天氣,又是連續苦戰,竟然對這蜀地久攻不下。
北厥也就放緩了攻勢,反正大周已是強弩之末,滅朝只是早晚的事。
北厥首領元真確實是個英雄人物,此時便果斷在京都建朝,稱號“大輿”,改元龍騰,一邊恢復戰後經濟,一邊設法擊潰大周殘餘軍隊。
那熹宗朱佑在禁衛軍以及勤王部隊的簇擁下,居然在蜀地建了第二個王朝,以淮河以南爲界,定都臨州,改元昇平,稱爲“南周”。
自此,偏安一隅。
至於這些,跟大輿四皇子又有什麼瓜葛?
這就要追溯到朱佑南逃之時了。
當時,熹宗朱佑有一位公主,名朱昌平。這位公主從小喜愛騎射,與她父親怕事的性格不同,烈得很。北厥招兵買馬時,昌平公主便多次上表朱佑,應及時引起重視,朱佑都以“女子不參政事”爲由打發了她;及至兵臨城下,朱昌平不願做亡國奴,帶領城中百姓誓死抵抗。
元真入城,倒是對這位公主十分感興趣,便截下了想要自殺殉國的昌平,囚禁宮中,着人看守。
沒多久,這位公主就懷了孕。
剛烈的公主怎肯生下敵人的子嗣,於是想盡辦法,想要打掉這孩子。
她吃過毒藥,摔過樓,落過水,可上天似乎在跟她開玩笑一般,即使如此折騰,十月過後,她還是照樣誕下一男嬰。
趁衆人忙於接生時,昌平一頭撞向牀柱。自此,香消玉殞。
而這個遺腹子的男嬰,便是今日的大輿四皇子。
大概是昌平懷孕時折騰狠了,因此,小皇子面色生變。
據說,這位面如鬼魅的四皇子甫一出生,就嚇死了接生的嬤嬤。
更爲傳奇的是,這四皇子從接生嬤嬤手中掉到牀上時,竟然沒有受到任何傷害,還一邊嚎着一邊吮吸着從他娘頭部流下來的血水。
這樣的怪物,元真自然不會待見。更何況,他還有那樣一個娘。
於是,這四皇子的地位就尷尬了,雖然名爲皇子,實際上是連奴都比不上的,甚至連一個名字元真都懶得賜給這位。
但是,四皇子終究是元真的兒子。雖然心裡厭惡得很,但是天下人都看着,他也沒法子就此賜死這位,便把他扔到廢棄的院子裡,名義上交與德福宮德妃教養,卻是再也不顧他的死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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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藍瞧這小四皇子動作停停頓頓,心知肯定是牽動了身上傷處。瞧他的樣子,便知沒人來給他治過。那頭上的血跡已經滲過厚厚的灰色抹布沁了出來。
金藍拉着小孩起來,就要給他治傷。
小孩卻是怎麼也不肯起來,力氣大到令金藍詫異。
“埋。”小孩只一個字解釋。
與小孩打了這許多交道下來,金藍竟也能明白小孩的意思。
當初自己以爲他是啞巴,沒想到竟然是因爲鮮少有人與他說話的緣故,因此他的語言能力發展尚不健全。
小孩此時的意思大概是要把那些被踩得零零碎碎的物什先埋了吧。
犟不過小孩,金藍只得蹲下身,幫着小孩一塊收拾。否則,怕是小孩鮮血流盡那一刻,也收拾不完吧。
見金藍碰上了自己的寶物,小皇子的手明顯僵了僵,擡頭看一眼金藍,卻沒有說什麼。
等這邊收拾完畢,金藍就着手“收拾”小皇子。
小孩的身上縱橫交錯着疤痕,新傷舊跡,一應俱全。金藍甫一看到的時候,確實嚇一大跳。她知道小孩過的日子不好,沒想到會如此殘酷,這整個瘦巴巴的小身子上居然連巴掌大的一塊好肉都沒有。
小孩不是第一次被人扒了衣裳,腦子裡猛然想起以前自己光着身子被打的情形,不禁渾身又是一僵。
金藍也沒注意,只當小孩又疼了。於是手下擦藥的動作更是輕柔。
小孩的身子慢慢柔和了下來。他側眼瞧金藍,陽光正巧從門外照射進來,打在她的側臉上,照亮了金藍尚有些嬰兒肥的臉上那細軟的小白毛。
小孩目色一如既往得深沉,不知在想些什麼。
一室溫凝,分外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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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藍走的時候,又去御膳房取了些吃食給小孩留着,這才挾着昏死過去的春蘭、小順子二人出了院子。
隨處找個犄角旮旯,就把死豬樣的兩位扔在了那邊,不再管。
反正小順子也只是認出了自己的相貌,尚不知自己是誰,哪裡當差,至少,她現在還算是很安全的,不是嗎?
金藍不知道的是,在自己離開後不久,一個小小的身影慢慢接近了這個地方。來人眼裡如深井般見不到底,看不到波瀾,若有所思得盯着牆角邊昏睡着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