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080 征戰篇 (V1)
076以眼還眼
話說這寧古城老寧王雖打出保皇的旗子向外宣稱屯集了十萬大軍,但這總歸不算正規軍,當然不可能有大輿皇牌軍的實力雄厚,並且這“十萬”是實是虛,還有待商榷,因此自然不肯輕易應戰。這也是大輿軍隊雖駐此一年卻仍無大進展的重要原因。
兩廂對峙,互不相讓。寧古城的方案就是堅持打持久戰。
要說這持久戰,其實對被圍城的寧古城是不利的。偏偏這寧老王爺有一個兒子,叫寧坤,也就是寧古城的主帥,是個有長遠眼光的,發展商貿的同時,並沒有荒廢了城內的農業。而且,大概早就有心反了圈地稱王了吧,前幾年就從外地購了許多糧囤積起來,直塞得糧庫滿滿當當。
自給自足再加上之前的貯備,那城中軍民倒是怎樣也餓不着的,最起碼撐上個三五年是不成問題的。
於是,本來是大輿軍的優勢一下子就成了他們的劣勢。
畢竟大輿皇家軍這邊,駐紮之地不過山林,方圓幾十裡都是荒野。糧草之類的,還要從後方運來,當真是勞神費力。
常年風餐露宿,更是令將士們身心俱疲。一年下來,各個都已經有些心浮氣躁、心力渙散。
長此以往,大輿軍即使不敗在戰場上,也會敗給自己的焦躁之心。這場征戰,必敗無疑。
於是,對於大輿軍來說,自是速戰速決爲妙。
那寧坤自然曉得這個道理,這纔在大輿軍疲乏之時,派了老張頭潛進大輿軍營內部,想趁亂來個出其不意,後方制敵。
沒想到竟被人識破,連去接應的人也全軍覆沒,一個都沒有生還回來。
當真偷雞不成蝕把米,不僅損兵折將,還讓大輿將士警醒的同時,再一次士氣高漲。
對此,寧家父子很是苦惱鬱結暫且不說。
只說大輿這頭,雖然當日那老張頭被金藍削掉一肩,但到底沒失了性命。
連成玉本來倒是想從這細作身上做出點文章來,譬如套些寧古城的情報之類的。但這老張頭確實是剛強韌性,怎麼都不開口說話。
於是,他也就沒再管這位。畢竟已方基本沒有損失,就算是騷亂中的羣馬,也被那隻神奇的小老虎製得服服帖帖;況且這場騷動也不全然沒有好處,至少叫漸漸耐不住的將士們羣情激奮了一把。
倒是元魍,因了金藍的傷勢,天天跑去折磨這可憐的俘虜。今天給他傷口撒把鹽,明兒個再去添上一刀。
連成玉睜隻眼閉隻眼,就當不知道這事。
沒成想,這位老張頭是個命硬的,這樣都沒死,挺了過來。
連成玉以爲此事到此結束的時候,元魍跑來找他了
。
“舅舅可有破城之法?”元魍也不廢話,直接問道。
連成玉放下手中兵書:“你想到了好法子?”
元魍道:“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連成玉皺眉:“這我想過了,只是這送進去的人,說不定就跟寧王那邊潛來的人一樣,摺進去,就出不來了。”
元魍聲無波瀾:“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舅舅顧着這幾人性命,到時候丟掉的就是大輿整個軍隊的性命。”
一句話,觸動連成玉心底。
事實就是如此,這戰線不宜再拉長了。
元魍又道:“而且,寧古城剛折了兵將,自是心裡惶惶,對我軍又是最有利的時機。當一鼓作氣,再給他們一個有力衝擊。”
連成玉想了想:“你具體說來聽聽。”
元魍擡頭,眸閃冷光:“送兩箱禮物。”
“僞舅甥”兩人又是一陣詳談。
末了,連成玉隨口問了一句:“你覺得軍中誰人適合這次任務?”
元魍道:“人數不宜多,否則會引起對方警惕。去的人,必須少而精。”而後如吐珠子一般,報出七十二人姓名,俱是軍中強將。
連成玉一驚,沒想到元魍對軍中將士還下過這番工夫認真研究過,對這位假外甥更是刮目相看一成。
此事決定緊急,連成玉召集了那七十二人過來吩咐之後,一個時辰後立即就往寧古城去。
軍營門口,由衛鴻帶隊,七十二人各個意氣風發,毫無畏懼,押運兩隻木箱準備出發。
除了尚不算軍人的那一隻。
膽小怕事的小太監劉全揪着他家主子的衣袖,差點就在衆人面前涕淚交加了:“殿下,奴才以後不能伺候您了。您以後冷了記得添衣服,餓了記得吃飯,病了記得喝藥。”
元魍面無表情得扯回自己的衣角:“沒你在,這些我也都記得。”
劉全痛心疾首:“殿下,奴才這次可能就是壯士一去不復返啊,您就只有這些要對奴才說的嗎?”
他家殿下看了看等着小太監有些不耐煩的送禮隊伍,道:“還有一句。”
小太監立刻眼前放光,這眼神讓元魍想起小老虎望向金藍的目光。
元魍道:“快點走吧。”
小太監的臉色立刻垮了下來:就不該指望這位悶騷的主子說些什麼煽情的話語。
垂眉耷耳得就朝衛鴻那邊走去。
只聽背後元魍咳了咳嗓子,聲音有點乾澀,輕輕道:“一定要活着回來
。如果有危險,立刻就逃。”
聲音不大,只小太監一個人聽到,卻像晨鐘暮鼓般敲在了他的心頭。
劉全眼眶瞬間溼了:爲了他家殿下這句話,他也要爲他家殿下再立一功!
他擡起袖子,抹一把眼睛,裝出喜笑顏開的模樣,回頭看他家主子。
元魍早就不自在得轉了眼神,瞧向別的地方。
劉全也算是陪着元魍一起長大,對這位彆扭的性子瞭解得一清二楚。因此並不在意,轉臉,神色飛揚得步出了營地。
元魍心裡沒來由的一揪,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
他想了想,金藍今兒傷愈後第一次下牀出帳,應該……不會有什麼麻煩吧?
終究還是不放心,跟連成玉招呼一聲,元魍就急匆匆往回趕。
撩開幕帳,迎接他的是偷偷溜進來的始皇小老虎熱情的飛撲擁抱。
元魍趕緊伸手接住。
待小老虎看清眼前之人不是自己所期待之人,甚至是隔離開自己跟金藍的壞人元兇時,小老虎憤怒了,毫不猶豫得送出了自己的前蹄。
“啪”一聲,揍到了元魍眼圈上……
所以說,臉黑的人就是有種好處——即使是黑眼圈,別人也瞧不出來——因爲它早已跟膚色融爲一色。
077小四心計
話分兩頭,再說衛鴻、劉全領了這七十二人一路奔至寧古城下,風塵僕僕。
平日裡,這大輿軍是各個橫眉怒目,在底下叫陣,說得有多難聽便有多難聽。今兒個,卻只來了這麼點人馬,並且沒有口出惡言,倒叫守城的軍士狠狠驚訝了一番。
只聽那領頭的紅衣小將高聲道:“大輿驍騎將軍衛鴻奉連大將軍之命,給寧王爺送禮!”
衆人又是一驚,此事重大,不敢怠慢,趕緊派人進城給老王爺報信。
一刻鐘工夫,寧王的回信就到了。
城樓上有人喊話:“王爺請各位進城。”
城門半開,小心謹慎,生怕有詐——譬如若是此時,突然從旁躥出大量敵軍,他們也不至於慌亂了手腳。
衛鴻等人便大方進城,迎接他們的是城內兵士的刀戟相向。
城門立關,寧軍圍住來人,銀光晃上大輿各人的臉。
那七十二人一下子火起,俱是鏗鏘就要拔刀。
一下子劍拔弩張
。
這樣發展下去,怕是還未見到老寧王,這支送禮小隊就真的要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劉全心裡苦哈哈,心道這羣將士跟個火炮筒似的,一點就着,跟這些人在一起,看來這次成功之路艱難而又坎坷呀。
趕緊跳出來,流轉於大輿將士之間,嘻嘻哈哈之下就把各人的刀又重新按回了刀鞘之中:“哎呦,都幹什麼呢?今兒咱們又不是來打架的,不過送禮而已。這會兒,就不用上演刀劍相見歡了吧?”
說着,就朝衛鴻眨眨眼。
衛鴻會意,畢竟他是這隊的頭領,性子怎麼着也算沉穩一些,瞪眼就朝寧軍喝道:“這就是寧古城的待客之道嗎?寧王爺就是這樣教你們的?我們是代表皇朝來的,若我們現在少了一根頭髮,你們也是擔待不起的!到時候寧古城血流成河,你們就是千古的罪人!”
一番話,倒是把寧軍那些小囉囉唬得一愣一愣的,面面相覷,幾分尷尬。
大約是寧王之前說了什麼,傳信的那人趕緊跑出來,叫衆人收了兵器,再道:“衛將軍言重了。他們也不過盡忠職守而已,得罪之處,望將軍見諒。在下這就帶各位去見王爺。”
引着大輿來人就進城去。
寧王府並沒有想象中的奢華,從外頭看,不過一座比較大的官邸而已。
可是,進得裡去,卻發現每樣物什都是不同凡響。
暗色鎏金漆成的柱子,黑色琉璃鋪成的小道,就連走過花園時,看到的那些個在北地不可能存活的珍貴盆栽,此間樣樣,都彰顯了這府主人尊貴而又悶悶的高調性子——當真就是土皇帝。
只不過今時今日,這位土皇帝再也不甘心潛伏着了。
到了大廳門口,幾乎是押解着衛鴻、劉全等人的寧軍又來事兒了。
隨從七十二人不得入內——可以理解,畢竟這麼多屬下一起進去,倒不像來送禮,頗像是來殺人的,人家到底是要防備着的。於是,衛鴻轉頭吩咐衆人在外頭候着,就他跟劉全兩人進去。
進門身上刀槍必須卸下——也屬正常,更是禮節問題。衛鴻跟劉全毫無異議得取下兵器。
寧軍又道,要先檢查箱子。
他們倒是十分小心謹慎,竟是怕箱子中藏有暗器。
劉全不樂意了,抱着箱子就撒潑:“憑什麼要先給你們看?難不成你們這些小兵蛋子還覬覦我們送給你們王爺的寶貝?”那齜牙咧嘴、死不放手的架勢,就差滿地打滾,等人上來,就咬一口了。
寧軍深汗,第一次見到這麼不靠譜的來使。
大輿來兵望天望地,就是不看劉全:太丟臉了
!
衛鴻緊咳幾下:“這是連大將軍吩咐要當着寧王的面打開並且送出的禮物,我等不敢擅自違背軍令。”
兩人一唱一和,一正經,一耍賴,當真就叫寧軍沒轍。
就算要強行先檢查了箱子,也得把賴在地上的那人拖開才行啊。
衆人無奈。
只聽裡頭傳來朗聲:“無妨,讓他們進來吧。”
主子既然發話,士兵們也不再爲難,幫着衛鴻、劉全兩人擡着箱子就進了裡去。
一廳堂皇。
上首坐着一髯須老人,五十來歲,一身錦繡,面容慈和,該是老寧王沒錯。
旁邊站着一二十來歲的青年,寬額厚耳,淡笑精斂,運籌帷幄——這等氣質,絕非普通人所能擁有。
衛鴻抱拳上前:“大輿驍騎將軍衛鴻見過寧王爺,見過寧世子。”
劉全只作衛鴻隨從打扮,亦是彎腰行禮。
青年笑道:“衛將軍當真好眼力,一眼就能認出本王來。”——這位正是寧王爺的兒子、寧軍的主帥兼寧古城軍師寧坤。
衛鴻恭道:“世子風姿絕倫,聲名如雷貫耳,小將聞名已久。”當然,如果你這聰明絕倫的腦袋不用在鬧事造反上,他衛鴻會更加欣賞。
寧坤道:“衛小將軍的威名,本王也聽說了很久了。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孤膽入敵營送禮,這膽識,果真不凡。假以時日,衛將軍必定是前途不可限量啊。不知衛將軍可有意換個東家?”
似是玩笑口吻,卻當真認真無比的眼神,頭一次見面,居然就挖起別人家的牆角來——如此理直氣壯,毫不心虛,用劉全默默在心底的吐槽表示,那就是:厚顏!
衛鴻皺眉:“小將雖然只是一員小兵,但榮辱廉恥還是知曉的。身爲大輿子民,怎可叛國?小將一日爲大輿將士,終生便只爲皇朝效命。世子這問話,當真是侮辱小將。”
寧坤長笑:“衛將軍這話說得好。 那麼,同理,你也該知道,我寧家是大周子民,自然不可叛了大周。若衛將軍此行是勸降,那將軍便可趁早打消這主意了。”
衛鴻驚愕,沒想到這人誘惑自己改投他軍是爲了利用自己的道理引出這番話來,倒是先發制人了,可謂玲瓏心思、細密至極。
劉全翻個白眼:不可叛了大周?那當年老寧王爲大輿軍隊大開方便之門難道是虛幻不成?分明是自己想要趁亂強踞一方,偏偏還弄出個什麼道理來,爲自己開脫。這已經不是厚顏能夠形容的了,根本就是無恥!
老寧王是個會審時度勢、並且精明十分的人,要不怎麼會在當年前朝腐敗之際,迎接新君,而後趁機佔據一方,休整十來年,再捲土重來?
此時見寧坤鋒芒太露,氣氛有些僵持,頓時笑道:“世子玩笑話,衛將軍不必放在心上
。倒是連大將軍,到底有什麼禮物要小將軍親送過來,老夫實在是很好奇。”不着痕跡的,再把話題引到衛鴻的來意上。
衛鴻收回心神,恭首道:“前段時日,我軍營中突然出現盜馬竊糧賊,引得軍中將士衆怒。後才得知,這些人是寧王您的手下。連將軍說,寧王一世英雄,必定不會做這種偷雞摸狗之事,肯定是屬下之人任意妄爲,兀自毀了寧王爺的名聲。雖然現在是兩軍對戰,但也不能任由旁人抹黑王爺英名,故派小將前來問王爺一句,事實是不是正如連將軍所推測那般?”
寧家父子臉色頓時不好看起來,卻也不能發作。
明明是雙方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偏偏對方幫你做了好人,掩飾了你的陰暗目的,生生將破壞後方說成了小小的盜竊,你總不能跳起來反駁人家:不,我就是有陰謀的,我就是去叫你軍營大亂的。
何況此時還是敵強我弱的情形。
老寧王勉強笑着點頭:“連將軍果然瞭解老夫。這等小賊,自然不會是老夫所指使的。”
衛鴻笑得開懷:“既然如此,那這第一份禮物,寧王爺一定歡喜得緊。”示意劉全,去揭開第一個木箱上的封條。
劉全嘴角亦是惡意而笑:叫你們這對狐狸父子再裝!
伸手扯了封條,揭開木蓋。
一箱殘肢,黑血糜爛,赫然眼前,腥臭撲鼻。
那被生擒的頭領老張頭渾身是傷、氣息奄奄得躺在中間。
那種黑紅交錯的視覺衝擊,當真怵目驚心。
寧家父子臉色大變,完全笑不出來了。
廳內護衛的寧軍看到此情此景,也是被嚇得臉色慘白,強忍住心中嘔意。
一下子,就給寧古城衆人甩了個深水炸彈。
寧坤忍不住喝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氣氛一時又是緊張不已,廳內寧軍只待主子一聲令下,就要拔刀。
只聽衛鴻不慌不忙、極其無辜道:“既然是王爺手下叛將,連將軍說了,自然是送回來讓王爺處置。即使是死了,也要運回來給寧王爺養花,以解王爺心頭之氣。王爺難道不喜歡這份禮物?”
寧坤瞪大了眼,總覺得能想出這等變態之法的,不是他熟知的光明磊落的大輿將軍連成玉,於是還想再說什麼,卻被老寧王一手打斷:“連將軍好意,本王心領了。”就算再世故、再淡定的人看到這副光景,也不得不嘔在心頭。
擡了眼眸,不再看那血腥木箱一眼。
當真應了那句老話: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自己這個老江湖居然一步一步踏進了那衛鴻小將話中的陷阱裡
。
他不相信這個叫衛鴻的,會有如此心機。必定是來此之前,有人教過。
能跟他這個老狐狸媲美的,難道是那以正直著稱的連成玉?
老寧王亦是深深懷疑。
不過,此刻不是研究這事之時。
老寧王鎮定幾分心神,才又皮笑肉不笑道:“這第二箱難道也是如此?那我寧王府的花肥當真用到明年都用不完了。”如果再來一箱殘骸,他真的不保證自己不會暴起。
卻聽衛鴻道:“當日深夜山林激戰後,第二日連將軍便派了我們去撿屍,可惜找到的就只有這些了。其他,怕是被野獸吞了。即使王爺想要,我們也是無能爲力了。”
一句話,又將當日潛伏進大輿軍營的衆位悲慘命運描述得淋漓盡致,叫廳內寧軍心內又是一陣懼意,一陣悲涼。
各人似乎都看到了自己未來悲慘的命運。
老寧王臉上的笑意再一次龜裂,沒了好聲色:“那第二箱又是什麼?”
衛鴻道:“金銀。連將軍說寧古城內皆是各路好漢英雄,將軍很是敬重。於是,送來金禮慰問,望寧王爺幫忙發放。當然,一箱金銀不足以表達將軍對衆人的欣賞。只待寧古城門大開之日,將軍必與各位豪傑把酒言歡。”
一番話,鏗鏘有力,誘惑十足。
當真是好心思,好心機!
打人一棍子,再給一顆糖吃。
前一箱腥血殘骸,對寧古城內衆人懾之;後一箱金銀玉器,便是誘之。
這羣人如此轟轟烈烈得來送禮,不多時,怕是在府內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場景都會在城內寧軍將士中間傳開了。
這羣兵將本來就是臨時糾集,沒什麼堅定爲主的決心不說,恐怕經過今日之後,心內更要動搖不已了。
劉全才不管寧家父子怎樣糾結的內心活動,看到他們鬱結的神色,他便開心了:他家殿下的計謀果然是高啊,連這些人的神色反應都估算到了。
於是,眉飛色舞得撕了第二張封條,得意非凡得一把掀開木蓋。
衆人正心思各異間,卻見木箱裡冒出一顆人頭來。
078只是路過
劉全更是臉色遽變,被嚇得一蹦三尺遠。
只見裡頭站起一個白衣少年,個子不高,黑髮高束,長得不算精緻,更算不得硬朗,最多就是白皙了點,一張包子臉圓圓潤潤,倒是挺有喜感——這位不是睡錯地方、誤入狼穴的金藍又是哪個?
不說劉全被嚇到,衛鴻也是被驚得不輕;寧家父子跟廳內寧軍衆人更是被駭到了
。
這不是說是裝金銀的箱子麼?怎麼成了大變活人了?
寧坤指着金藍眯眼質問衛鴻:“這是什麼人?難不成你們派人藏在箱子裡,想要趁機行刺不成?”正巧叫他抓住了這次機會,倒打一耙,扳回一城。
衛鴻哪裡能料到出現這種預想外的情況,況且之前所有話語都是左將軍元魍所教,各種情況一個不漏,他才能答得既爽快又直戳人心臟。雖然他不像秦武那般十分拙於言辭,但到底不擅辯論,看到金藍的一瞬間又愣了,竟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擊寧坤所指。
寧坤正暗自得意,心說終於逮到機會將這些人一網打盡,而不給連成玉留下任何可以指摘的證據了——畢竟他們先派人預謀行刺的不是?
正待下令,就聽木箱中那人開了口,幾分笑語,幾分無奈:“我說我就只是路過的,你們信嗎?”
劉全倒抽一口涼氣,快要暈倒了,趕緊扶上衛鴻的膀子,嘴裡悄悄嘀咕:“不是我出現了幻覺呀,這語氣,果然是我家金姑娘啊。還真是什麼時候都不忘調笑自己,調戲別人啊。”
再一想,內心就飈淚了:殿下怎麼肯讓金藍到這地兒來?定是金姑娘自個兒又整了這麼一出出來了。他可憐的殿下喲,不知道現在軍營被他翻成什麼樣子了!
軍營的兄弟們,你們要撐住啊!
寧坤愕然望了過去,這人話語不驚不動,神色淡然清明,這種情形之下,還有心情玩笑幾語,這番氣度,竟把那鋒芒乍現的衛鴻小將都比了下去。
這人,不是普通人!
寧坤正在腦內搜索情報網,這個年紀,這等氣度,這個相貌,到底是大輿軍中哪一位?
盯着金藍想了半天,寧坤也未能搜出金藍的資料來。
只見金藍摸摸鼻子又看着他笑:“親,你不必糾結了。其實,我也不信,我只是路過。”是啊,誰會信她真的不是故意出現在這裡攪局的呢?瞧劉全那滿臉驚恐加指責的眼色,她自己都快要相信自己其實就是這樣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了。
她這兩輩子加起來,唯一一次盡興喝酒喝到醉倒,居然就出了這麼個大亂子,她真的也很鬱悶啊!說到底,都是秦鬍子那花雕惹的禍啊!金藍傷感得遠目,如果此次有命回去,她定要向連成玉進言,徹底禁了將士喝酒。最起碼不準拉着別人一起喝!
酒醉誤事啊有木有!
寧坤謹慎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金藍舉步跨出木箱,抱拳向上首兩位恭敬道:“小子不過軍中一名不起眼的小卒,就算姓名說出來了,恐怕王爺跟世子也不會認得。小子之所以在這木箱中,不過是連將軍跟各位開的一個小玩笑而已。連將軍便是怕衛將軍性子耿直,說話衝撞了兩位,才設計了這個小玩笑,爲搏大家一笑罷了
。小子若有驚嚇冒犯到王爺跟世子之處,還請兩位見諒。”
金藍其實在進入寧古城後,兩隊人馬對峙的時候就醒了過來,但是一直沒找到機會現身出來。正巧,也就貓在箱子裡聽到了事情經過。
原來當時衛鴻爲了避諱她所隱瞞的任務,就是來寧古城“送禮”呀。
再一聯想衛鴻爲人,不像是會說出剛剛那般機巧話來的人;再一看,劉全居然也在這裡。一點即通如金藍,一下子就能猜到此次事件大概是由小四計劃的吧。
若非如此,小四不會讓劉全一起跟着過來。
只是這“送禮”的背後,到底有幾層深意,她多少也能猜度到幾分。
金藍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再者,大輿軍營中確實沒有這樣一號厲害人物,而且就這十來歲的年紀,估摸着的確就是一個小卒子而已吧。
寧坤心裡只道大約是今天被這衛鴻帶來的一連串“禮物”氣昏了頭腦,自己又太過小心了,纔會識人有誤。
當然,如果此時那老張頭醒着,一定會指着金藍大叫:“怪獸在此!小心避讓!”
可惜,那被運送回來的老張頭現在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自身難保了。
寧家父子二人對視一眼,心裡已有計劃,雖然不能現在就殺了這一羣自找死路的人,但是羊入虎口了,就這樣放他們回去,實在是太對不起那些潛進大輿軍營一去不回的將士們,再怎麼着,也要讓這些來的人陪葬不是?
至少,也要把他們扣押在手,作爲人質也好,不是?
079押爲人質
寧王府別院內。
金藍三人並着那七十二將士皆被安排住於此處。
寧家父子心裡打的好算盤,面上卻是迂迴盤旋、熱情好客,硬要留下這些大輿將士。
衛鴻見推脫不得,看樣子反正也是走不了了,順勢就住了下來,正好與他們來前的計劃相符合。
之前在大廳裡一直找不到機會跟金藍說話的劉全這會兒終於忍不住,一下了蹦了過來,抖着嗓子指着金藍控訴:“金……”突然思及此處有旁人在,“姑娘”兩字硬是生生改了過來,“侍衛,你怎麼能夠擅自離開殿下身邊,你不知道殿下他離了你,就要發瘋了嗎?你置軍營裡那麼多弟兄的性命於何地?”
衛鴻聽了這話,很是奇怪:雖然他對金藍來到此處也是疑惑重重,但是她到這裡來跟軍中弟兄性命有什麼關係?
金藍嘴角抽搐:“劉大爺,現在是在敵營,注意你的儀表儀態!蹦上蹦下的,你當自己是猴子還是猩猩?”自己由於醉酒而一覺睡到敵營這種事情太損她兩世英名了,金藍決定把它爛在心底裡,再也不提
。
劉全抱着衛鴻臂膀痛哭流涕:“小紅,你看你看,她又欺負我!”
這兩位一根腸子的,由於一戰結交,再加上這一路上的交情,已經迅速成了莫逆之交。
金藍嘴角又是一抖,上下看一眼衛鴻,真心讚道:“小紅!真是好名字!完全凸顯了衛將軍你的特點啊!”所以說,劉全同志經常會在無意中成爲真相帝般的存在。
衛鴻眼角也開始抽筋,他向來是認真過頭的人,突然覺得這兩位此時的情態表現跟他們現在的處境氣氛完全不符。
他們貌似已經被人半押爲質了吧?
而且任務如果完不成,那他們必將死於此地啊!
可看這兩位的神色,怎麼這麼歡樂?
嚴肅點、沉重點、緊迫點,你們不會嗎?
可憐一向心口如一的衛鴻小將軍在碰到金藍跟劉全兩個真主僕僞同僚後,居然學會心裡吐槽了。
他真心道:“金兄弟,這裡很危險,你真的不該來的。”
金藍心裡反駁:其實,我真的沒想來。坐下來,拿起茶盞兀自給自己倒杯水,悠悠閒飲了起來:酒喝太多,口乾舌燥啊。
劉全越想越不對,圍着金藍來來回回踱步子:“不行,你不能待在這裡。至少要把你給送出去!”
金藍喝飽水,終於斜眼看他:“不就是送個禮,順便被主人家留下來吃幾頓飯而已嘛,瞧把你們嚇的!”
劉全大聲道:“你不懂!我們……”
一語被金藍打斷:“我有什麼不懂的?這寧古城雖然跟咱們對陣着,但看寧王爺跟世子那番親和模樣,我瞧着就不像壞人。你們還擔心什麼?!”指頭蘸上殘水,迅速在桌上劃上四個字:隔牆有耳。
劉全這個大喇叭,向來粗心又大意,這樣嚷嚷着,真是有幾條命都不夠他賠的!
衛鴻這才驚覺自己大意了。是啊,在別人的地盤,不管什麼時候,都需要說話謹慎再小心啊。
金藍看看眼前這兩位臉色時紅時白的少年,微微嘆氣:還是太年輕了,智略不足,還需要再磨練才能成爲小四的左肩右膀啊。
再劃幾字:什麼任務?
衛鴻有點尷尬:“就是奉將軍之命,送禮來的。”
金藍再劃上字:是你家殿下的計謀吧?
擡頭看劉全。
劉全搔搔腦袋,雖然殿下叫把這事瞞着金藍。但是現在不是能瞞下來的問題了,這姑奶奶活生生得站到了自己面前呀!
小太監遊移在說與不說之間,很苦惱
。
就見金藍又比劃下幾字:破城?裡應外合?
衛鴻瞪大了眼睛,雖然知道金藍工夫厲害,卻實在不敢相信她竟然還如此聰明。頓時,崇仰更上一個等級。
小太監悲痛點頭:殿下呀,不是我泄密的啊!實在是“敵人”太強大,自己給猜到了呀。
金藍又問:什麼時候?
衛鴻這回乖乖點水回答:今明夜晝交替之時。
金藍蹙眉:這夠快的。看來小四當真把賭注押在今次上頭了。
勝負成敗在此一舉!
080開始行動
是夜,烏雲蔽天,遮蓋了世間一切陰謀陽謀以及憧憧人影。
牆頭上被派來監視的寧古城將士,不禁打上幾個哈欠。
此時正是丑時二刻,本來就是人體最犯困、注意力最不能集中的時刻。何況這些將士已經守住此處半夜未眠了。
他們王爺跟世子可是吩咐過了,要一秒不停得盯着這些大輿來使,若有異動,立斬不赦!
可是,瞧瞧,人家自從白天用了飯膳後,就開始睡覺,睡到現在,根本連動靜都沒有,更何談“異動”?他們甚至覺得這羣大輿將士也忒像豬了吧,除了吃,就是睡。
但是巴巴盯着這羣“豬”的他們就更傻,不是?
各個心裡不忿,至此又無甚事發生,自是有些鬆懈下來。
突然,“吱呀”一聲,客房大門開了。衆人心神猛得一凜,卻見那包子臉白衣少年一步三搖得晃了出來,捂着下身,眼睛還閉着,顯然是困極又被尿意憋醒,終於叫他晃到了陰影裡。
暗處監視的衆人頓時鬆下一口氣,心內好笑:不過一個起夜的,還是如此文弱的一個,有什麼好怕的?
緊接着,又有兩少年朦朦朧朧狀出來了。各自找了個陰處解決私人問題。
有了第一次經驗,這次,監視的衆人根本連腦袋都懶得動一下。有幾個靠得近的,甚至開始竊竊私語聊起天來。
“誒,你說這大輿軍隊裡都是吃什麼養活的?那三個少年全都是脣紅齒白,當真俊得很哪!”
“切,大老爺們兒就應該臉黑點兒,身子壯點兒,都跟他們三個似的,風吹吹就倒,老騷娘兒們樣,不都成‘二椅子’了?”
“啐,說得對!那三個,都不是男人!”
……
一羣人正聊得開懷,根本未察身後突然冒出的三個黑影。
三人身手敏捷,無聲無息,彷彿鬼魅般飄搖在夜色裡
。一秒扭折一個頸子,沒有猶豫,沒有贅武——正是那正在被談論中的“不是男人”的“二椅子”三人組。
待監視的將士剛反應過來,還沒來得及喊叫來提醒同伴時,就已經昏死了過去。
金藍三人,本就是軍中高手,趁這夜色,對毫無防備的人下手,自是易如反掌。
一晃眼功夫,包圍着別院的監視人員全都被這三雙黑手送進昏甜黑暗中。
“吱呀”幾聲,別院各個門大開,七十二黑衣人先後躍入夜色。
十二人爲一組,分別向六個方向而去。
金藍扭扭手腕,淡聲道:“我們也走吧。”
劉全點頭。
衛鴻道:“等我一下。”轉頭就朝剛剛聊天的幾個人奔去,每人身上使勁踢幾腳,恨恨道,“你纔是‘二椅子’!你全家都是‘二椅子’!”
衛鴻少年成名,什麼時候被人如此侮辱過?自然心裡憤怒不已。
如此泄憤,心情終於舒暢了點,再跑回來,看着瞪着他如同瞪着小怪獸一般的金藍跟劉全,衛鴻頗有些不好意思:“我失態了。讓金兄跟劉兄笑話了,真是慚愧,慚愧。在下看來還需要多修煉,才能達到金兄跟劉兄這般榮辱不驚的狀態。”
金藍望天:她是女的,確實不是男人。
劉全望地:他是太監,也不算是男人。
榮辱不驚的二人組總結:直腸子成這樣,也是一種境界!
------題外話------
謝謝卡殼童鞋送偶鑽鑽,謝謝青墨、小兔紙送偶花花,撲倒你們,麼麼~
雖然可能大家都懂,但素楠還是公告一下,昨天忘了說:瀟湘v文每一千字三分錢,童叟無欺價。字好便宜啊,遠目~另外,題外話是不算點數不要銀子的。所以,楠會在此公告第二天更新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