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郭嘉獻策
次日,劉備以陳羣爲使,前往迎賓館徵辟郭嘉爲從事。
郭嘉欣然接受,前往州府謝恩。
雙方走過流程之後,劉備帶着一些期待的詢問道:“奉孝乃當世智者,可有言以教我?還望奉孝放心直言,備聞過則喜。若奉孝言之有物,備定當從君之言。”
劉備的態度讓郭嘉心情激動,早在來之前,他就打算進言劉備了。
這既是報答劉備看重之情,也是對劉備的一次試探。
於是,郭嘉開口道:“蒙明公恩重,嘉敢不從命?”
略微沉吟了一下,郭嘉開口道:“嘉聞天下強弱,智者勝。昔項羽百萬之衆,號令天下諸侯,卻爲漢祖所滅,何因也?唯智勝。今天下板蕩,羣雄並起,草莽龍蛇,小則據縣,大則連郡。值此亂世之際,以嘉觀之,明公當有三件要事,須從速改之,否則,久定成患。”
劉備、劉封聞言,頓時精神一振。
郭嘉的話雖然有些危言聳聽之感,但因爲劉封的鋪墊,劉備並未心生不滿,而是打算認真傾聽。
劉備甚至還表態道:“請君放心直言,備洗耳恭聽。”
劉備父子的態度,讓郭嘉興奮了起來,但頭腦依舊保持冷靜的開口說道:“其一,季漢以來,繁禮多儀,鋪張浪費成性,更有攀比之風。使得郡縣官吏不思治理百姓,反而用心鑽營,此弊端之一也。徐州乃明公繼承於陶恭祖,陶公昔日便以奢靡聞名,徐州上下,皆有效仿之心。若明公不趁早整頓,遲早文恬武嬉,到那時,自保徐州都恐不及,更遑論進取中原?”
劉備面色沉靜,沒有說話,劉封倒是微微點頭。
徐州在陶謙在時,確實鋪張成性,陶謙手底下的幾個親近重臣,哪一個不忙着貪污受賄,置辦產業?
曹宏在徐州不過數年,已經積累下了數百萬的財產,而笮融則更爲誇張,居然直接捲了陶謙上億的錢糧跑去揚州了。
曹豹、許耽稍微好些,可也不過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區別,本質還是一路人。
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陶謙以及他周圍的親信都是這樣的,整個徐州官場風氣如何能好的起來。
之前徐璆行縣就發現了許多問題,可見一斑。
郭嘉繼續說道:“其二則是用人,明公求賢若渴,禮賢下士,聲名早已遠播。嘉在河北,也屢有所聞。嘉初來,不知明公用人之道,暫以袁本初之用人所失以諫明公。用人之道,首在於用,次在於求。若不能知人善用,所求之人愈多,則其內裂愈甚。袁紹麾下,河北之人與河南之人相爭,冀州之人與幽並之人相爭,袁譚之人與袁尚之人相爭,蠅頭苟利之人與胸懷天下之人相爭。”
“如此爭權奪利,皆因袁本初求人而不能用人,莫說各盡所長,人盡其才了,恐其連各按其事都做不到。長此以往,焉能不敗?”
郭嘉面色誠懇,語出赤誠:“嘉望明公能以本初之患引以爲戒,首重用人,不求人盡其用,只需各守其職即可。”
劉封聞言,心中很是震驚。
郭嘉這番話可謂是飛龍騎臉了,而且還有拿袁紹的問題來提醒劉備的意思。
他忍不住去看劉備,擔心自己老爹會勃然大怒。
卻看見自己父親依舊面沉如水,不動聲色,既沒有被郭嘉的諫言所激怒,也沒有贊同對方的意思。
郭嘉見劉備依舊不出聲,便繼續說道:“其三,季漢以來,天下律法日益寬縱,豪強劣士無所顧忌,各地官吏徇私枉法,甚至互相勾結。陶公在時,爲得地方豪強效力,更是縱容不法之行。明公若要匡扶漢室,平定天下,法不可廢,吏不可不治。嘉懇請明公嚴明律法,整頓官吏,使豪強受約束,使百姓得安寧。”
面對衝着自己大禮參拜的郭嘉,劉備終於動了。
只見他起身快步走到郭嘉身邊,將對方攙扶了起來,隨後在對方驚訝中,大禮拜謝道:“先生以金玉良言教我,備爲天下百姓以謝先生。”
郭嘉如何敢當劉備之謝,趕忙側身避讓。
可劉備卻是恭恭敬敬的拜倒了下去,一絲不苟的叩首道謝。
“先生之言,並非單純爲備,更乃是爲了天下百姓。”
劉備語摯情長道:“備乃是爲天下百姓而謝先生。”
劉封在旁邊看的有些懵逼,誠然,郭嘉所說的問題確實都是徐州目前應該優先解決的問題。
可郭嘉可不是什麼爲民請命的主,他之所以規勸劉備解決這些問題,歸根到底的出發點是爲了能夠增強徐州的實力,最終問鼎中原。
不過現在劉備倒是把郭嘉當成了和自己一樣的愛民之士了,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個美妙的陰差陽錯了。
對於郭嘉的意見,劉備的態度就是全盤接受,無有不從。
其實徐州也已經在開始整頓內部統治體系了,陳登在琅琊,徐璆在東海,以及劉封將來在廣陵,都拿下了不少罪大惡極的底層官吏。
只是礙於手中沒有足夠多的人才,否則就連能力不足的縣級官員也該調整的。
劉備拉着郭嘉的手說道:“奉孝,備欲拜汝爲軍機從事,負責一切對外諜報行動。”
這個職位之前也讓荀攸選擇,但荀攸沒要,選了長史從事。
既然如此,那郭嘉就是個很合適的人選。
原來的時空裡,郭嘉在曹操那做的也是這方面的事務,爲曹操提供最精準的情報。
隨後,劉備親自設宴款待郭嘉,併爲其在州府內安排住處。
宴後,郭嘉就告別了辛評,前往州府中就職。
三日之後,劉備在州府中爲劉封元服加冠,同時賜字爲子升。
自此,劉封,字子升。
同時觀禮的還有來自各方的使節,就連北方的孔融都派了署吏前來,那人還恰好就是鄭玄之子鄭益。
觀禮結束之後,各方使節開始離開郯城。
許劭啓程前往陳國,同行的還有被臨時叫回來委以重任的步騭。
步騭被劉備父子委託陪同許劭、滕胄一起前往陳國,商量借糧買糧等事宜。
程昱返回兗州,辛評返回冀州。
在送別程昱和辛評的時候,在劉封的建議之下,劉備表現出了截然不同的態度。
對於程昱,是禮貌而客氣的送別。
對於辛評,卻是熱情而厚重的送別。
別的不說,光是各種禮物就價值百萬錢,其中霜糖、雪鹽的價值就佔了半數。
辛評對此大爲震驚,連連推辭,卻爲劉備所拒。
“仲治,你我一見投緣,只恨不能得你輔佐,這些禮物,不過略表備之心意,只願日後本初兄能掃蕩天下,匡扶漢室,你我可同殿爲臣。到時便可長相往來,早晚得聞仲治良言。”
劉備的一番話,聽的辛評很是感動:“評何德何能,竟能得使君如此厚愛。希望使君能保重身體,日後與我主掃平不臣,匡扶漢室,當可有再見之日。”
程昱在旁冷眼旁觀,他絲毫沒有因爲劉備厚此薄彼而感到不悅。
相反,程昱還因此高看了劉備一眼。
若是劉備想要離間他和曹操之間的關係,那纔是枉做小人了。
世人只知道他程昱不受劉岱徵辟,卻聞曹則喜,形同小人。
可劉岱也配他程昱輔佐嗎?
他程昱王佐之才,只因出身低微,就不能自擇主公了?
區區一個劉岱徵辟他,他就要像條狗一樣的感恩戴德?
明明是他幫了劉岱的忙,可整個兗州卻傳他不識好歹,更笑他應闢曹操時前後相背。
因此,程昱從來不把自己和底層人當成一類。
劉備隨後還囑咐辛評,車上還有價值兩百萬錢的禮物,其中一百五十萬是爲袁紹備下的,剩下的五十萬中,三十萬是贈與袁譚的,最後還有二十萬錢的禮物,是給郭圖郭公則的,希望辛評能夠代爲轉交。
辛評有些驚訝,如果說給袁紹,袁譚送禮,那給郭圖送禮則太出乎他意料了。
其實劉備也沒這想法,完全是讓劉封攛掇的。
劉封可是太清楚郭圖的能量了,這位郭圖郭公則,毫不客氣的誇一句河北賈詡絕不爲過。
郭公則一生行事,只貪圖個人得失,邀寵袁紹,揣度本初心意,枉顧是非對錯。
這就是一個十足十的小人,比之自私精緻利己的賈詡還要噁心太多了。
賈詡好歹還在不傷到自己的前提下儘量做些好事,比如勸阻李傕、郭汜屠殺百官,順水推舟的讓李傕同意漢獻帝東歸等等。
可見賈詡還是有良心的,雖然不多。
但問題就是,往往這種小人雖不能成事,卻能壞事啊。
因此,劉封力勸劉備交好郭圖,將來未必不能以郭圖制曹操啊。
況且郭圖本身就看不起曹操,若是能夠再添上一把火,哪怕只是讓袁紹和曹操關係變得更爲僵硬一些,這幾十萬錢都太值得了。
要不是怕嚇到郭圖,劉封都打算送他個五十百萬的。
反正也是霜糖、雪鹽爲主,劉封還真不差這幾十斤的貨。
聽見劉備對郭圖的一番誇讚,辛評心中卻是對郭圖升起了些許反感。
先前郭圖對劉備的嘴臉,他可是看的一清二楚,現在再看看劉備對郭圖的推崇,幾乎把他誇的和自己並列了。
這讓辛評有些不快,甚至產生了想將郭圖的真實態度告訴劉備的想法。
不過這也僅僅只是想法,辛評當然不可能真這麼做,相反,他還要代郭圖感謝劉備的厚贈。
送走辛評之後,劉備和劉封回了府邸。
此時,郯城中只剩下了荊州使者劉先,以及糜竺、荀攸、郭嘉等寥寥幾人,其他人自然也各自返回職務所在去了。
糜竺有意出任彭城相的事情,劉封也和劉備提過了。
劉備倒是覺得可行,畢竟彭城地方不大,可卻都是沃土,若是荒廢着實在是太過可惜。更別說彭城地處交通要道,商旅縱橫,同時還有大量的鐵礦和煤礦等資源了。
於是,劉備找來糜竺商量了一番,確定了糜竺確實如劉封所說的那樣,想要外任彭城相。
隨即,劉備便舉薦糜竺出任彭城相。
這樣一來,徐州別駕的位置就空了出來。
劉備詢問起劉封對別駕的想法,劉封卻是笑了起來。
“父親,你是否忘了張昭、張紘二人?廣陵除此二人外,還有秦鬆,陳端等人,皆是州郡之才,當可一併徵辟。”
聽到劉封的話,劉備面色有些不虞。
實在是張昭太不給面子了,兩次徵辟,兩次拒絕。而那張紘也沒好到哪裡去,之前派人前往徵辟,竟以年老體弱不應。
劉備顯然並沒有忘記這些。
“父親,張紘乃是本郡茂才,少年時就遊歷洛京,入太學,師事博士韓宗。靈帝時,甚至受大將軍何進、太尉朱儁、司空荀爽三府闢爲掾,皆辭不就。”
劉封笑道:“父親,您與此三人相比,何人更貴?”
劉備面露赧色,乾咳一聲道:“大將軍受命輔政,乃我朝慣例,爲父如何能比?朱儁乃汝父故官,平黃巾,定內亂,功勳卓著,爲世人敬仰。荀爽乃天下名儒,又參與誅董事業,雖功未成而身先死,依舊爲天下人敬仰。”
“爲父如何能與此三人相比。”
劉封寬解道:“父親,既然這三人的徵辟,張紘都能拒絕,那父親又何必因此而掛懷呢?況且此二人所想,孩兒倒是有幾分揣度,若父親有興趣,孩兒可與您一說。”
劉備聽聞此言,倒是真來了興趣:“好,爲父就聽汝一言。”
“此二人乃是明哲保身之士,雖無捨身爲民爲國之能,卻也能看清世情,故此隱退江湖,想以此來獨善其身。”
劉封認真分析道:“因此,二張先前拒絕父親,實是並不看好父親能長期執掌徐州。故此,眼下應該羞愧的乃是二張,而絕非是父親您啊。”
“二張此時都暫居於廣陵,張紘於江都,張昭於海西,無非是觀時而動,避禍江東。”
說到這裡,劉封笑了起來:“可父親您看,我們所定之策,乃是先取揚州,穩固淮泗。以二張的眼光自然也能看出這一點。他們的退路都已爲我們所取,如何還會心存僥倖?”
劉備也跟着笑了起來,二張想着情況不對,就逃過江去,可若是揚州也能爲自己所得,這二張不就還是跑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了嗎。
“只是二張畢竟是有氣節的名士,父親還需以禮相待。”
劉封解釋道:“當初陶公表舉張昭爲茂才,卻爲後者堅辭不受,哪怕爲此入獄,性命危如累卵也不妥協,可見此人個性之剛強。”
“張紘雖不如張昭性烈,卻也有名士氣節。”
劉封繼續勸道:“此二人乃是徐州名士,在徐州至交好友衆多。若能得此二人襄助,父親在徐州的聲望當能更高上三分。即便他們當真不願從我,也可讓他們自由離去,切不可忘了曹兗州誅邊讓之事。”
這可真不是開玩笑,劉備要是真殺了張紘、張昭,雖不至於像兗州那樣全徐皆反,但徐州大部分士人從此離心,卻是非常可能的事情。
張昭是彭城人,張紘是廣陵人,兩個人都是地地道道的徐州名士,親朋好友俱在徐州,說不得就是陳珪都得親自出面挽救一二。
在這種情況下,劉備要是硬殺了兩人,如何能不讓人寒心。
劉備臉色一變,隨即沒好氣的白了劉封一眼:“汝父在你眼中就是如此德薄嗎?怎會如此胡亂殺人。”
劉封訕笑道:“父親自然不會,孩兒只不過多上一嘴罷了。”
劉備轉而沉思片刻:“那依你之見,顯然是要請張昭來當着別駕,張紘來當治中了?”
劉封直接承認道:“正是如此。”
劉備點點頭:“既如此,那你就跑一趟吧,替爲父去請這兩位來州朝吧。”
劉封先是一愣,他說這麼多,其實是想請劉備親自出馬。
可現在一想,劉備若是親自出馬也確實不妥。
一來從沒有如此的先例,堂堂州伯親自去徵辟別駕,整個季漢朝都沒有這樣的事情。
如果真這麼做了,張昭要是應闢了,那自然是皆大歡喜。
可如果張昭認爲劉備的行爲於理不合,牛脾氣上來了拒絕徵辟,那劉備可就真裡外不是人了。
倒是劉備的想法很正確,讓自己兒子親自跑一次,可謂是誠意十足,而且劉封又是小輩,就算徵辟失敗了,也沒任何損失。
劉封手頭也有不少事情。
不論是從廣陵調兵北上,還是打算對東海鹽豪下手,這些事情劉封都是有跟劉備報備過的,對方也是知道自己有多忙的。
沒想到面對劉封幽怨的眼神,劉備竟然笑道:“我兒何必如此惺惺作態,所謂能者多勞也。”
劉封無奈,只能應命。
不過往好的地方想,他親自跑一次,自認爲成功率也能高上不少。而一旦真把二張給請來了,那確實大大有利於劉家對徐州的統治。
凡事趁熱打鐵,劉封領命之後,第二日就離了郯城,取道朐縣,往海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