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分別在即,誰也不想小米惦記,就勸道,“小米,許是咱爹讀書讀的太累了。你儘管走吧,家裡有我們呢。”
陸老二也是說道,“就是啊,還有我呢,誰也欺負不了咱家。另外,小妹,你若是在外邊碰上小娥,若是她過得不好,能不能讓她回來?”
即便自家二哥不說,小米也記着這事呢,聞言就壓低聲音說道,“二哥放心,小娥當初離開,好似是馮大哥的安排,同她家的冤案有關。我這次出去,一定多留意,有了消息就往家裡寫信。”
“真的?那可太好了!”
陸老二忍不住歡喜,“你也放心,我一會兒就去山上請我師傅下山,他不答應,我就纏到他答應爲止。”
“好,”小米點頭,想了想她又拉了大哥大嫂到跟前囑咐道,“當初馮大哥離開的時候,留了兩個人手暗中保護我,如今我出門,帶走一個,還剩了一個方便傳遞消息。你們尋個藉口把人光明正大帶進咱家,照料一下衣食。”
陸老大夫妻聽得驚奇,再次猜測馮簡是什麼身份,居然暗中留了人手在陸家,這麼久也沒被發現。
倒是陸老二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嚷道,“我說怎麼總覺得有人暗中盯着咱家呢,找人還找不到,原來…”
“二哥!”
小米趕緊捂了陸老二的大嘴巴,再次囑咐道,“總之,有事就讓這人傳遞消息。”
“走了,走了,再磨蹭下去太陽都到頭頂了!”
一旁的高仁不耐煩的甩着馬鞭子,開口催促。小米瞪了他一眼,到底同兄嫂又囑咐了幾句,這才上了馬車。
陸家兄弟深深給騎在馬上的鐵無雙行了一禮,“鐵大哥,小米就拜託你照料了。”
“放心,兄弟,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馬蹄聲聲,踏碎了晨光,清冷的雪原上,八百鐵騎護着兩輛馬車越走越遠,直到看不到任何蹤跡,陸家人才退回了山口。
兩輛馬車都是特別改裝過的,前車車轅上坐了臨時車伕高仁和裝扮成了小廝的玄六。高仁還罷了,常在外行走,玄六卻是難得從暗處走到日頭下,而且還是光明正大跟着小米做小廝,別的不說,一想起,以後每頓飯…
“嘿嘿,”玄六忍不住笑出了聲,結果被一旁的黑臉高仁,上手就拍了一記。
“笑什麼,好好看路!”
本來說好的,讓這小子暗中跟着,有事幫忙傳個消息就成,結果偏偏小米心腸軟,說什麼天氣冷,暗中跟隨,沒有熱飯菜沒有落腳地,太過辛苦,於是就把他拉上車做了小廝。一想起以後,無論什麼好吃的都要分他一份兒,高仁就暴躁。
“高仁,別欺負小六!”
小米在車裡聽見動靜,於是擡手車前方的小窗,遞了一把糖衣花生給玄六,“小六,先前不方便給你準備棉衣,你若是冷了就進車裡暖暖,下個城鎮就給你添一套。”
“謝姑娘,屬下…不,小的不冷。”
玄六趕緊道謝,末了扭頭直接把糖衣花生捧給了一旁臉黑如包公的高仁。
高仁冷冷哼了一聲,到底抓了一半過去,咬得嘎巴響。
玄六笑笑嘻嘻收了手,塞進嘴裡一顆,甜的眯了眼。
車廂裡,小米舒坦的掀開腿上的狼皮毯子,就那麼翹着腳,吃點心看書,悠閒自在的模樣,惹得鐵夫人和坐在車尾的風娘都是笑起來。
“你這丫頭,就是心野,人家離開家門都哭得眼淚漣漣,你倒好,跟出了籠子的小鳥一樣。讓你爹和兄長知道,怕是要傷心呢。”
鐵夫人嗔怪的點了閨女的腦門,擡手又替她蓋好毯子。
小米湊過去,抱了老太太的胳膊撒嬌,“乾孃,這車板底下有炭盆呢,熱的蓋不住毯子啊。再說離家爲什麼要哭哭啼啼的,又不是不回來?我跟着乾孃呢,有什麼擔心的。”
鐵夫人無奈,掀開狼皮毯子,風娘趕緊接過去卷好,放在了頭頂的暗隔裡。
末了,她又開了車尾的一個活動木板,露出裡面固定好的炭盆,一邊把火熄滅了小半,一邊笑道,“夫人和姑娘不說熱,我還不敢動手呢。這炭盆就在我跟前,熱的我都覺得中午不必做飯,直接把我當烤豬吃了算了。”
鐵夫人同小米笑的厲害,鐵夫人接了小米倒的茶水,應道,“小米就是個不能吃苦的,坐馬車趕路哪有這般享受的?居然比家裡還暖和舒坦?”
“乾孃,你沒聽說過,懶人推動生活進步嗎?若是沒有懶人不愛雙腿走路,誰研究馬車啊?若是沒有懶人不愛舉鎬頭,誰研究犁杖啊?所以啊,這天下缺了誰都好,不能缺了懶人啊。有懶人在,衣食住行才能不斷精進啊!”
小米得意洋洋,開口就是一套大道理,聽得鐵夫人忍耐不住,笑的歪道在厚厚的靠枕上,“哎呦,笑死我了,這丫頭怎麼一肚子歪理啊。好吃懶做,還懶得這麼理直氣壯。”
正提着馬繮繩走到馬車旁邊的鐵無雙,正好也聽到這麼幾句,於是露出風貌的半張臉上,僵了那麼一瞬,轉而卻是慢慢翹起了脣角,魅惑之極。
多少年了,他不曾聽得母親如此大笑。好似上一次,還是他八九歲的時候,母親騎着白馬,身穿紅衣,兩軍陣前,一箭射死敵酋首領,整個大軍歡聲雷動。母親笑的燦爛又驕傲,簡直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可惜,自從他接手了侯府,就再也沒見母親笑過一次。
正這時候,車裡又響起的聲音,“乾孃,中午吃什麼飯菜好啊?咱們用炭盆燉個壇肉豆腐吧,加些辣椒油,保管暖和。”
“不成,你不好多吃辣椒,那東西太刺激,你一個姑娘家,臉上起了痘子不好退。萬一將來嫁不出去,就該後悔了。”
鐵夫人一口拒絕了,末了嗔怪道,“你啊,什麼時候讓我不操心就好了。帶你身邊一日,我就沒有安生的時候。”
風娘也是笑着插話道,“夫人,奴婢卻是要感謝姑娘呢,您這些時日越替姑娘費心,倒是身體越來越健旺了。”
“風娘說的對啊,”小米得了便宜還賣乖,笑嘻嘻道,“乾孃,人家都說被需要也是一種幸福啊。若是有兩人同時得病,其中一個家裡人說,家裡什麼都好你放心吧。另一個家裡就說沒了你,家裡什麼都不成,我們活不了啊。最後放心的那個人去見閻王爺了,另一個操心家裡的卻活了。您看,我得奔着一輩子不懂事使勁呢,這樣乾孃爲我費心,才能長命百歲,活成老妖精啊!”
“哈哈,咳咳,這丫頭真是…”
鐵夫人笑的咳起來,手裡卻是摟着小米不撒手,聲音那個洪亮,傳出車外很遠。
鐵無雙擡起頭,望向遠方的天空,心頭突然就是雪亮一片。
原來如此…
大隊人馬趕路,雖然一樣要經受風霜雨雪,但好處卻是不必擔心安全。畢竟沒有哪處山賊如此不長眼,跑來找死。
一百騎兵,興許還有欺負一下的可能性。但八百騎兵,挺起長槍,一個衝陣,絕對能踏得滿地血泥。
許是同樣想到了這樣的好處,小米等人出發不到三日,未曾趕到豐州,隊伍後邊就綴了百十號人馬,外加幾十輛馬車,都是想要求個庇護,一同趕路的商賈車隊。
鐵無雙也沒攆人,相反還稍稍放慢了一些趕路速度。這倒是讓小米對這個便宜兄長更看好了,冷麪暖心之類的,可是漫畫里美男的標配啊。
這一日晚上,衆人終於到了豐州外三十里的小鎮,小小的驛館根本住不下這麼幾百號人。小米進驛館轉了一圈兒,最好的天字號房裡,被褥是半舊還帶着黴斑,她實在沒有勇氣晚上蓋着睡覺,於是就同鐵夫人說了一聲,晚上繼續住在馬車裡。
八百鐵騎在驛館外避風的位置,安營紮寨,隱約把商隊護在了裡面。商隊管事很是感激,特意進鎮子買了一隻剝皮拾掇好的羊,小米歡喜壞了,借了驛館的四口大鍋,熬了羊湯。
出門在外,總沒有家裡方便,調料齊全,但這樣的時候,一口熱湯,可是比什麼都金貴。
風娘,韓姨母連同紅梅,都是跟着小米忙碌。一人分管一個大竈,還缺了一人。
結果鐵夫人繫了圍裙,頭上包了帕子也過來幫忙。
風娘嚇壞了,趕緊上前就要搶奪,小米卻是笑嘻嘻塞了一把鍋鏟過去。
“乾孃,這些湯分給大夥也不夠啊,怎麼辦?”
“這事兒容易,多燒熱水,一鍋湯兌十桶熱水,足夠盛二百碗。四鍋湯足夠大夥分了!”
鐵夫人倒是經驗豐富,一句話就解決了難題。小米眨巴眨巴眼睛,自覺沒有別的好辦法,也就同意了。
大鐵鍋底下架了木絆子,很快就燒得湯水沸騰了,漸漸變了奶白之色,湯濃肉爛。香其順着門窗飄出去,惹得附近的人都是咽口水。
鐵無雙帶了幾個副將正坐了帳篷裡,拿出乾糧,想要就這茶水填飽肚子。
有副將嗅着味道,就笑道,“侯爺,老夫人認下的這位小姐,真是好手藝。先前在老熊嶺可是沒少聽人家說這位小姐聰慧手巧,老夫人瞧着可是笑臉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