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結晶後,臨楓迅速用身體撞向和光古鐘的鐘盤,可奇怪的是,整個鐘盤猶如一個透明的水網,屏障一般隔絕着外界,讓人可以從中穿梭自如。但看上去,卻又好像普通的一面玻璃鐘盤一樣。
此時,千然根本不知臨楓究竟是在何時變回了人形的樣子,更不知道他一直悄然無聲的跟在自己的身後,就等着這一刻的到來。
飛身而出的臨楓,身後的尾巴隨風搖曳在空中,一抹得意而又邪魅的笑容浮於脣上露出的那顆虎牙之上。
此時已是天明,不知是不是因剛剛轉動了和光古鐘上的發條,才使得時間飛速的旋轉,而驟然迅速旋轉流逝了過多的時間。
“黑貓,你……”
千然叫着,剛想要衝過去將臨楓捉回來。可那一瞬間,心臟卻好像是被一雙大手猛的攥住了一樣,難受的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跪倒在地上,一隻手吃力的按壓着自己心臟的位置,好像整顆心都在那一瞬間被撕裂開了一樣。痛,痛的連輕輕的一下呼吸,都是奢侈……
那種痛感就好像是靈魂被生生的從體內抽走,在身體上方注視着自己。然後,便被憑空而降的死神,用鐮刀生生的切割去了一半。
汗水幾乎在頃刻間便滲透了她的衣服,許久過後,倒在地上的千然才稍稍舒緩了一下,雙手撐着地,艱難的站了起來。
隨後,她便突然像發瘋了一樣的朝鐘樓外跑去……
此時外面已是一片天明,路上的行人紛紛將目光投注在這個毫不顧忌形象,而在街上瘋跑、並撞到了人連頭也的傢伙。
她只想找到臨楓,找到那個突然闖入她生活裡,將一切都破壞掉的,那隻黑貓。
最終,千然在小鎮邊境的樹林處發現了臨楓的身影。她不顧自己的四周只有一片荒蕪的樹叢,且沒有絲毫可供她支配的魔力之源。可即便如此,幾乎喪失了一切理智的千然,卻還是奮不顧身的撲了過去。
實力的懸殊,和沒有大海庇護附着魔力的千然,還未曾傷到臨楓絲毫,便毫無懸念的敗下陣來。
“看樣子,你們鎮上書籍的記載並不是完全正確。這塊虹之結晶的確有很強的魔力,但另一塊卻似乎沒有因爲兩者間的共鳴而合爲一體。不過這樣也好,總比我空手而歸要好得多……”
臨楓說着,便將那塊虹之結晶鑲嵌到了自己的靈器,「冥蝶之刃」上。衝着一旁剛剛被臨楓的利爪所傷,正靠着大樹喘息着的千然妖魅一笑。
“我……我不會放過你的……只要我不死,我就一定要,要親手殺了你……”此時的千然早已是精疲力盡,身上細小的傷痕雖不致命,但也讓她失血不少。
她雙眸瞪得老大,死死的盯着前面那一副若無其事模樣的臨楓。她恨,恨不能馬上衝過殺死這個毀了她最後一絲希望的妖靈!
可臨楓卻對她的話熟視無睹,無論是出於貓本性的超強佔有欲,還是見慣了這世間勝者爲王敗者爲寇的冷血。
“放棄吧,我的獵物,絕不會在還回去……”
說罷,他冷傲的挑了下眼角,瞧了一眼那黑色眼眸中所泛出一絲血紅的千然,冷冷一笑。隨後便一躍而上樹梢,幾步靈躍,消失在了天際的另一端……
……
不知過了多久,全身血液都好似凝結,僵住了一樣的千然,手指開始輕輕顫動。隨後,眼淚便止不住的從眼眶中流淌而出。
她一路踉蹌的來到虹之島嶼,對着彷彿忽然就黯然失色,不再有往日清透明亮了的島嶼湖畔,大聲叫着千亦。
她傷心,她痛,並不是因爲那隻黑貓拿走了虹之結晶。而千然之所以如此迫切的想要奪回那塊結晶,是因爲他很清楚剛纔在古鐘之上,那陣撕心裂肺的疼痛預示着什麼。
因爲千亦和千然本是在同一時間出生的雙生子,而每對兒雙生子都有屬於自己的共鳴。從疼痛的感知,到生與死的界限,乃至靈魂,都彷彿是兩人牽連並共同享有的一個完整體。
而一直以來寡淡而又無味的生活,之所以能讓千然如此安於現狀的留在小鎮這麼久,就是因爲她的身體能夠清楚的感覺得到,千亦她還好好的活在虹之島嶼下。至少沒有沒有生命之憂,也不曾受過什麼傷。
但剛剛自己那猶如窒息般的撕裂感,和靈魂終被分割成兩半的疼痛。就等於是身體在清楚的告訴她,千亦死了……
從虹之結晶被帶走的那一刻起,不止是歷代流傳着的,不能讓外人碰觸到的結晶另一半,就這樣遺失在了她的手中。還有順帶被奪走的,她最爲重要的,姐姐的性命……
一時間,悲傷幾乎填充了她整個身體。她不知道,爲什麼……爲什麼本來就已經與自己相隔兩處,此生不能相見的人,竟會突然死去。連最後的一絲還可能見面的希望,都要抹殺的如此乾淨徹底。
眼淚換不回那塊被奪走的虹之結晶,也換不回姐姐的性命。這樣無法抑制的悲傷,一直持續到締洛出現在她面前……
那是她們的第一次見面,一席白衣,一頭銀髮,墨綠的眼眸裡沒有一絲生氣和光亮。有的,只是如黑洞一般一望無際的沒落。
締洛說自己是千亦大人的專屬魔使,剛好在探出探出湖底之際,聽到了有人在喊千亦大人的名字,才循聲過來。
隨後,千然便好像看到了唯一可相信,並依靠的人一樣,放聲大哭……
可締洛卻無暇安慰眼前的這個人,因爲,他此時此刻心裡所承受的,失去千亦的痛,絲毫不比千然要少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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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幾天,締洛便靠千然身上殘存着的臨楓的氣味。以及她所描述的體貌特徵,離開的方向,開始通過一切可用的途徑來尋找起那隻黑色的貓靈。
看似好像大海撈針一般的尋找,其實,但只要魔力氣息被感知度強的妖靈或魔使所掌握的話,卻也並非難事。
很快的,締洛在一座略顯荒蕪的山頂之巔下,發現了臨楓的蹤跡。
山中薄霧彌散,好像是一片剛剛受過冷氣侵蝕,所留下的殘景一般,讓人頓覺荒涼。枝椏上凋零着的殘葉,伴隨着陣陣清風薄霧的席捲,空中婉轉盤旋,再伶伶墜落。
臨楓一隻手扶着一顆大樹粗壯的枝幹,好像隨時都會因站不穩而倒下似得衰弱。
黑長的頭髮凌亂的披散在腦後,時而被風吹起,露出那一雙原本閃動着凌冽殺氣的琥珀色雙眸,被四周彌散着的薄薄霧氣所覆蓋的樣子。
“你是什麼人?”
臨楓挑起眼皮,聲音孱弱而又無力。像是被抽乾了靈魂的軀殼,只是憑藉本能對外界的感知,而說一些話,做一些事。
“我是締洛,虹之島嶼守護使的僕人。”
“虹,之島嶼……終於還是來找我了嗎?想要我的名,還是想要那塊虹之結晶?只要你一句話,我都可以給你……”
矗立在山林薄霧中的臨楓,頭上的耳朵無力的耷拉着。一隻平日裡高傲而又冷漠的山野貓靈,從沒有像現在一樣,覺得生命是這樣的毫無意義。
而此時,正是距離臨楓上一任主人去世後的一個月。
……
沒有人能夠想象得到,被像臨楓這樣一隻桀驁不馴的野貓之靈,所認可的主人。既不是魔力強大的魔使一族,也不是魔力之源高於自己的其他妖靈。
而是一個沒有絲毫魔力之源,普通到不能在普通的,人類女孩兒……
無論那個女孩子是用什麼方法捕獲了這隻難馴的貓靈,她都無疑是臨楓遊走於世間的時間裡,最迫切的想要用盡全力去保護的人。
但人類的壽命畢竟是有限的,隨時間流逝,終有一天她會漸漸老去容顏。最終永遠的離開這個世界,離開臨楓的身邊。
而在那個女孩兒時日無多的歲月裡,臨楓總是安靜的化作黑貓的模樣,棲息在女孩兒的屋頂上,用清澈而又溫柔的目光,凝視那個佇立在秋風中的小小身影。
有時候也會隨着清風拂過搖擺着,帶出一陣‘沙沙’聲響的枝椏,而漫步在女孩兒的身邊。
幾十年後,女孩兒已是老邁龍鍾,生命不知將會在何時結束。
臨楓安靜的趴在醫院病房的窗臺上,不經意的對上女孩兒的視線。兩人皆是愣了一下,然後便被女孩兒以滿是皺紋的笑顏,輕緩帶過。
彷彿是一種無聲的安穩,告訴窗沿上棲息着的貓咪,生命有始有終,即便她就此離開,有它一直以來的陪伴,也已是足夠。
大多數時間,臨楓都是靜默的看着逐漸被歲月,被時間所侵蝕的,已經年華老去的女孩兒。
看着她笑,看着她搖,看着她被年歲,和偶爾襲來的疾病所折磨時,不經意流露出的不喜不憂。彷彿這個身體是不是她的一樣。
他心疼,卻無能爲力。他想用魔力去留住逐漸失去的生命,卻又怕嚇到這個即便如此,都不知道他是一隻林中妖靈的——黑貓。
終於,在這個女孩兒再一次被推入急救病房的時候,臨楓決定想辦法留住她的生命。哪怕只是短短几年,哪怕被她發現了自己是妖靈的身份,而出於像其他人類般懼怕自己的樣子而迅速逃離,也無所謂。
他,只要她活着……
最終,臨楓得知了沉寂已久,一直無人得到,並見過其真容的虹之結晶。
他來到風車鎮,打探到了百年前關於虹之結晶的傳說。和唯一知道虹之結晶下落,並守護着那塊晶石的人——千然。
但命運總是在反反覆覆的捉弄着世界上的人。
就在臨楓拿到那塊傳說中蘊含着強大魔力的虹之結晶,想着可以用它增強自己的魔力之源,然後爲女孩兒延續生命的時候。
和光古鐘的鐘盤在那一瞬間飛速旋轉,白晝連通着黑夜的不斷替換。僅僅只是一個瞬間的功夫,就不知道快速流逝而過了多少光陰……
這是和光古鐘的魔力,也是一直被存放在古鐘內,虹之結晶的魔力。
可當他渾然不覺其中,並帶着虹之結晶回到那個女孩兒身邊時,已是她去世的第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