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你應該讓上官陪你。”
向紳和白葉溪的婚禮就在兩週後,他的禮服剛剛纔到店,正準備去試。
白卓寒已經很少來公司了,但今天剛好被他抓住。
“算了,他的品味跟gay有一拼。”
“你是有事想跟我說吧?”白卓寒倚在副駕駛上,正用瀏覽白卓瀾之前發給他的一些文件。
每一個approve點出去(批准),恨不能都在心裡罵上一句fuck。
“下半年mb集團的募股計劃還會有所擴大,你打算在這一戰上吃定白卓瀾麼?你有沒有覺得,他好像……”
“上當上得太隨意了?”白卓寒冷笑,“是啊,智商實在不穩定。”
“如果他是故意的呢?”
“沒關係,我爸會幫我留後招。看什麼看?我有爹他沒有,這就是優勢!”白卓寒表示,我就是欺負他了怎麼着?“小時候明明有那麼多機會打他罵他欺凌他,可我捨得動過他一下麼?!”
“難怪人人都說你睚眥必較。”
“我想女兒了。”白卓寒轉臉望向窗外,不小心就被廣場的白鴿吸引了思緒,“一家人團團圓圓,和和氣氣的,難道不好麼?”
上一輩的愛恨情仇,能比什麼都重要麼?
“其實我今天,還有別的事想跟你說說。”向紳把車停在精品店門口,卻並沒有急着下車。
“哦?”
“有關我父親被害的事,上週我專門去了趟s市,找到了程先生。”
“有最新進展了?”白卓寒問。
向晚春在警署問詢室遭人投毒,警方毫無線索只能以畏罪自殺結案。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此案疑點甚多,特別是白卓寒親臨現場,他怎麼也不相信向晚春會在沒有把話交待明白的情況下吞一口氰化物。
“程風雨麾下有個黑客高手叫何明天,專門負責入侵各種官方數據庫調看加密信息。”向紳翻開,將一段不是很清晰的視頻呈現在白卓寒面前。
“因爲竊取官方錄像的難度太大了,好不容易解析出這麼一小段。”向紳對白卓寒解釋道,“你看這裡,這隻端着水杯的手,就是當時給我父親倒水的女警。”
白卓寒點頭:“我記得。這是個實習女警。向伯父出事後,她心理壓力也很大,暫時停職休假去了。可是之前已經調查過她的背景了,並無疑點啊。而且當天她是臨時換班執勤,不可能是白三先生事前安排的。”
“問題不在這個女警身上,而是你看這段錄像。她從問詢室到飲水機,全程只有十二米左右。整個暴露在監控錄像的長鏡頭下,連奇怪的舉動都沒有。但是——”
向紳把視頻往後撥了幾幀,“你再看這裡,她倒完了水準備回問詢室的時候,突然停下。回頭,然後反方向走——”
白卓寒皺緊眉頭,細細辨認了一下:“對,看她這個樣子,好像是被什麼人叫住了。”
“在她準備端水回問詢室的時候。有人喊了她,並把她叫到了剛剛好沒能被前廳監控錄像拍到的拐角處。你看她的行爲,從飲水機的東面三米遠,折回向西側走廊走到盡頭。然後監控錄像就只能拍到她三分之一的背影。完全看不到,叫住她的人是誰。”
“可是在問詢的過程中,該女警完全想不起來那天自己被誰叫過。像她這樣的實習女警,整天被同事呼來喝去。複印文件,送檔案,拿快遞,雜事數不勝數。她想不起來也是情理之中。”白卓寒覺得,也不能憑這一點就認爲該女警在撒謊。
所以,案件的矛盾點呼之欲出了。是誰把端着水的女警叫了過去,這個人就有很大的嫌疑趁其不備,在準備給向晚春的水中下了毒。
“程先生已經把這個細節給跟蹤出來了,但結果讓人很無奈。”向紳定格畫面,讓白卓寒看清女警離開監控錄像臨界點的最後一個畫面。
“你看看她的動作,是不是很奇怪?”
“蹲下了?”白卓寒驚訝。“她爲什麼要蹲下來跟人說話?”
“你在什麼情況下會跟人蹲下說話?”
“對我女兒的時候。”此言一出,白卓寒差點被他自己嚇到:“開什麼玩笑,難道下毒的兇手是個小孩子?!”
向紳長出一口氣:“問題就在這裡。後來我和程先生一塊去拜訪過那個女警,幫助她想起了一個細節。就是在她端水送給我父親的時候,突然有個八九歲的小女孩跑進來,問她洗手間在哪。
她以爲這孩子應該是跟大人一起來的,就走過去幫她指了指方向。
但是這個細節根本不足以引起警方協查的重視,甚至都沒有引起當時女警的在意。
他們跟你的想法一樣,八九歲的孩子怎麼可能受人指使熟練下毒呢?所以,依然不肯排除我父親畏罪自殺的可能。
警方認爲,這個小女孩的出現只是個巧合。”
“有這個小女孩的清晰圖麼?”白卓寒問。
“進門出門的時候都有,但不清晰。因爲當時是冬天。孩子穿着厚重的羽絨服,還帶着圍巾和手套。可她一直都是一個人,也沒有調查到關於她有跟監護人一塊來警署的任何案情記錄——”
“一個人?難不成就是來警察局上廁所的?這也太奇怪了吧?”白卓寒不能理解。
“就是因爲我覺得這個小女孩出現的太奇怪,所以才堅持認爲我父親的去世實在很蹊蹺。”向紳說,自己也不願相信這麼小的孩子會扯進如此複雜的案情,可是你別忘了,韓書煙第一次陪着她養父殺人,也不過就十二三歲啊。
白卓寒點點頭:“如果經過專業的訓練,也不是不可能。烏斯能養一對韓家姐妹,就能再養十個八個小蘿莉。小孩子是很容易讓人放鬆警惕的,有些時候,行事起來反而更容易得逞。”
“可我就是不明白,我父親與他又沒仇怨,甚至連他的面都沒見過。他們之間,不過是共有一個‘白三先生’的代號各取所需罷了。
有什麼必要冒這麼大風險來警署殺了我爸呢?”
白卓寒表示,也許向晚春還掌握了什麼細節。一旦披露,驚世駭俗吧。
“向先生,這是您的禮服。哦對了,之前有位上官先生也在我們店裡定過一身西裝,已經大半年沒有取了。他是您的朋友吧?我看到他流的名片上有跟您同樣的公司logo。”
上官言的禮服沒有取,韓書煙的婚紗也沒有取。這真是段讓人不願細細思索的苦澀情緒。
“還差多少尾款?”白卓寒問。
“只付了一半的定金,按照一般慣例,我們只保存半年。”營業員說。
“剩下的我幫你付清,你再給他留一陣吧。也許……”
也許過不了多久,他還能用得上。
“不如就讓他當伴郎裝穿吧?一併給他拿回去?”向紳的提議並沒有得到白卓寒的贊同。
“那是他爲書煙準備的,意義不一樣。何況,你就不怕他到時候穿得太金裝,把你新郎官的風頭都搶了?”
“呵呵,這個我還真不怕,他搶了十年也沒有搶走我的葉溪啊。”
白卓寒覺得,人一旦不要臉,跟什麼年紀都是無關的。
“你也不過就是仗着我姐這個傻逼,愛你愛的五體投地。”
“彼此。”
白卓寒告別向紳後,並沒有馬上回家。他去了醫院,每天下午這個時候,白靖瑜都會守在陸巧英的病牀前。
幾個月過去了,陸巧英的狀況還是不太好。一天昏睡十幾個小時,偶爾醒來,也只是直勾勾盯着天花板。
白葉溪和向紳商量過,說如果白靖瑜願意,就把陸巧英帶走吧。雖然名義上,她依然是向晚春的亡妻。但事到如今,只要大家都能擁有最重要的人在身邊,還有什麼可計較的呢?
但是不知爲什麼。每次白靖瑜試圖要帶走陸巧英的時候,半昏半醒的女人都會呈現出十分牴觸抗拒的狀態。
最後白靖瑜放棄了,只能每每不辭辛勞來醫院照料。
“陸姨好些了麼?”白卓寒敲門進來。
白靖瑜端着陸巧英的手,輕輕疊放在臉頰旁。一雙眼睛裡,憐惜的光芒,異彩奪目:“還是老樣子。我想過那麼久,如有一天能與她再續前緣,生活不該是平靜成這個樣子的。”
“大哥大姐下月初五結婚,到時候,你把陸姨也推過去吧。”
“隨他們去吧。”白靖瑜提不起興致——向紳霸佔了他心愛的女人,現在他兒子把他女兒也收走了。
“向大哥會好好對大姐的,你也不用太擔心。因爲他們唯一要面對的情感隔閡,是已死的情敵。跟你和陸姨向伯父,完全不同。”
“你來找我不光是爲了說這些廢話的吧?”白靖瑜揮揮手,意思是——老年人的燈泡也不是隨便過來點的,沒事滾回家去!
白卓寒點點頭,說自己的確有其他事要跟爹商量。
“下半年mb集團增資認股,給了聖光一次很好的機會。我需要你幫我,我要對付白卓瀾。”
“還真是一點不含糊。”白靖瑜冷哼一聲,“你們兄弟之間的事,我不管。手心手背都是肉——”
“爸,咱明人不裝暗逼行麼?”白卓寒眉頭一皺,踹過來一把摺疊椅坐在白靖瑜對面。
“白卓瀾到底是誰兒子,你心裡沒數麼?”
“你說你們這吃飽了撐的沒事幹,糊塗點不好麼?”白靖瑜一邊給陸巧英擦臉,一邊唏噓。
“當初爺爺跟着商船途徑英吉利海峽做珠寶貿易,聯合海峽官方接管英爵上官易,將海盜殺手烏斯的團伙一網打盡。不但害他家破人亡,還侵吞了他的一大筆贓款。
沒想到烏斯死裡逃生,重操舊業後肆意復仇。他收養了韓雲曦韓書煙姐妹,先將年紀大一點的姐姐送到爺爺身邊。還故意讓她整容成跟奶奶年輕時相似的模樣。喪妻多年的爺爺沒能抵禦住這份溫香軟玉,但他生性刻板固執,斷然不願將這忘年之戀公佈於衆,所以——你這個口碑惡劣的長子,自然而然替他背了這個黑鍋。
韓雲曦爲爺爺生下了白卓瀾,我媽卻誤以爲孩子是你的,於是上門去鬧。她怕卓瀾的存在動搖我在白家的地位。結果,意外就那樣發生了。
烏斯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因爲自從韓雲曦替爺爺生了卓瀾,對之前顛沛流離的殺手生涯愈發厭惡,對這樣簡單安逸的小生活愈發嚮往。
所以烏斯救走了韓書煙,將當時還沒有成年的她繼續培養。
同樣的套路不能在同一批人身上用兩次,於是他決定讓韓書煙先去對付上官易。沒想到,歷史總是那麼驚人地相似,沒能纏上老子的她,卻淪陷在人家兒子的手裡。最後還跟他反目,捅上一刀。
最後,死裡逃生的烏斯對這兩個女人徹底絕望了,他把目標放在了卓瀾身上,利用他的怨恨,苦難和不甘……爸,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說實話,烏斯的所作所爲也許還能理解。但卓瀾,我認爲他並不是把靈魂出賣給魔鬼這麼簡單。他的心裡,本來就住着鬼。
我救不了他了。”
“拿去。”白靖瑜聽他廢話一堆,耳朵都起繭了。於是他不耐煩地將一份股權授權協議交給白卓寒:“隨便你怎麼鬧,記得最後給我收場。”
“爸,你相信我?”
“廢話,有戲看我最開心了。別輸得太難看。”
白卓寒鄭重點了下頭:“我不會輸。”
“唉,都是過去這麼多年的事兒了,這世上總是有些人自己不愛放過自己。這又有什麼辦法呢?”
白卓寒想起爺爺臨終前說過的話:“你也一樣啊,不過是假裝想得比誰都開罷了。其實,誰有你執着?”
“爸爸!”說話間,外面甜甜的女聲像銀鈴幫晃盪進白卓寒的耳膜。
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小姑娘跑進來,一下撲在白靖瑜的膝蓋上。
“思思來了啦?媽媽呢?”
“去買果汁了!”女孩小手一指,白卓寒回頭就看到白靖瑜的那位‘小妻子’正抱了幾杯果汁站在病房門口。
“你就是卓寒吧?”林佩蕾衝白卓寒笑了笑,遞給他其中一杯。
“謝謝,我不喝。”白卓寒沒有接受。
“哥哥喝吧沒關係的,爸爸又不會給你下——”叫思思的小女孩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笑眯眯地對白卓寒說。
“思思!”白靖瑜打斷女兒的話,“跟媽媽出去玩,爸爸有事要跟哥哥談。”
“哦。”林佩蕾蹲下身,拍拍女兒的肩背哄着她說:“思思,聽話,咱們下去樓下玩。”
白卓寒看着手裡的果汁杯,突然覺得——剛纔那一幕,好像讓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卻又……
“爸,你就打算跟她們湊合着搭夥過日子?難怪陸姨不愛理你。”
“我和她們在一塊,當然是因爲有感情了。”白靖瑜的虛榮略虛僞,但不得不承認,這種表情偏偏就如他招牌般的吸引力。
“我覺得有些人是因爲體質招黑,而你純屬自黑。明明不需要被人誤解到這個程度……難怪誰的帽子都忘你頭上戴,思思母女根本就不是你的妻女,你給人家養兒養女有癮麼?”
“呵呵,空巢老人就不用缺愛了嗎?”白靖瑜又換了一盤水過來,悉心擦拭着陸巧英的雙手。
“我真是看透了,說不定連我都是別人硬塞給你的吧?反正我跟你,一點都不像。”甩了甩手裡的協議,白卓寒冷笑一聲:“謝了,我會贏得很漂亮。”
“別太高調,記得給你弟弟留條褲衩。”
“那是你弟弟!”白卓寒咬牙切齒。
“anyway。”白靖瑜看着兒子推門而去的身影,自言自語道,“對手,要養的強大一點……虐起來纔有戲。”
低下頭,他看到陸巧英突然睜大了眼睛。就這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白靖瑜笑着吻了吻她:“你醒了啊?巧英,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氧氣管裡。女人的呼吸又促又急。白靖瑜撫摸着她瘦削的臉頰,在這份本該極盡疼惜和擁有的相對視線裡,緣何摻雜了一些——意外的東西。
***
“卓寒,我有點事想跟你說。”去超市的路上,唐笙在副駕駛上猶豫了一會兒。
“怎麼了阿笙?”女人認真的態度讓白卓寒有幾分緊張。
“我……我也希望是我多想了,但這幾天芳姨跟我說,她買菜的錢總是少。”
“少?”白卓寒起初沒太明白唐笙的意思。
“唉,就是說王翠翠手腳不太乾淨。”
白卓寒狐疑地看了唐笙一眼:“你確定?”
“我也不想確定,但是剛剛出門,我故意留了幾十塊錢掉在玄關……”
白卓寒嘆了口氣:“阿笙,這樣試探人家不太好。如果有懷疑,我去直說。本來就是講道理才把她留下的……”
按照合約,白卓寒每月會付給王翠翠五千塊酬勞。並承諾每年年底再付她五萬塊,等於一年十萬多。按每年百分之十增長率,一直延續到小白糖十八歲。
如果王翠翠想要離開再婚或怎樣,白卓寒可以把省下錢一次性結清。但是,他不願一次性付給她兩百萬。
原因還不清楚麼?當然是怕王翠翠把孩子帶跑啊!
兩百萬養一個孩子,只要不穿金戴銀,已經十足富裕了。
“給她的錢也不算少了,還惦念這十塊八塊的買菜錢也實在是……”唐笙覺得,這可能就是一個人的基本層次和修養吧。想到自家小白糖身體里居然流着這種血液,唐笙就覺得十分不舒服。
不過轉念想想,文惜倒是有文化有素質了,幹出來的事難道不嚇人?
文惜的宣判已經結束了,一審就多項謀殺,謀殺未遂,綁架致人死亡,過失致人死亡等罪名,判處死刑緩期執行。
後來在馮佳期和馮寫意的多方奔走下,二審改判十八年。
若此生還有機會能見,她將以古稀之年沉甸前半生所有的罪與罰。
唐笙和唐君都沒有去看她,但佳佳說,宣判那天。樑美心去了。
她在很遠的坐席臺上坐了幾分鐘,然後就離開了。
唐笙後來去找過樑美心,兩人說了幾句話後唐笙就泣不成聲了。但樑美心始終都沒哭,她把顧家別墅買了,比起文惜當初畏罪潛逃的姿態,她的離去,逼格更高。
唐笙並沒有問過她準備去哪。只說,無論你在何方,記得常常寫信過來,哪怕一年一張明信片都好。等你有天走不動了,我和小君……接你回家。
後來有天白卓寒接到馮寫意的消息。說教堂裡新來了一位修女。大家都叫她樑麼麼。她很愛孩子,幾十個孤兒都圍着她轉,但她最喜歡小白簫。
女兒起名白簫,馮寫意說太一般了。白卓寒表示,還不是因爲你當初給小白糖起名叫唐笛鬧得!
後來他們爭執了一晚上才定下女兒的小名,叫小期望,英文名叫wish。
聽起來像下水道發音…
思緒亂飛,頭腦發脹,回到王翠翠的話題上,唐笙橫豎打不起精神來。
“卓寒,其實除了這件事。我還……我覺得王翠翠這幾天的狀態真的有點不對勁。有時候我抱着孩子,她就躲在一邊看。芳姨還發現,說她有兩次大半夜的,就在咱倆的房間外徘徊,看起來像偷聽。”
白卓寒皺了皺眉:“這有點誇張了吧?”
唐笙嘆了口氣:“你也可以當我是多心了,反正就是不怎麼對勁兒。”
白卓寒心裡是鬱悶的,他想不通問題到底出在哪裡——那天跟王翠翠已經談的好好的了,這樣的方案對她來說百利無害。
剛來家裡的時候,一切表現也是十足正常。舉止言談都很和諧。怎麼纔不到一週的功夫,就奇奇怪怪的呢?
“小白糖,看看媽媽給你買什麼回來了!”唐笙進門。手裡舉着一個精品店裡順來的毛絨兔寶寶。
王翠翠正在沙發上給小白糖喂蘋果,就看小東西撒歡丫子一樣脫開了她的手,一邊喊媽媽,一邊向唐笙撲了過來。
抱着女兒,唐笙有意無意地回頭瞄了一眼玄關角落。她與白卓寒對視了一下,兩人心照不宣——地上的零錢果真還是不見了。
“太太,您和先生剛回來一定累了吧。孩子先給我,你們上樓休息吧。洗澡水我都幫你們放——”
“翠姐。”唐笙逗着小白糖,並沒有就勢把孩子給她,“日常雜事給芳姨做就行了,你不用這麼辛苦。”
“那……帶孩子的事,總是我的分內吧。我來抱吧!”她伸手就要往小白糖身上摸,唐笙有意無意地閃了開來。白卓寒與她眼神交流了一下,然後上樓進書房。
有些話,可能還是女人對女人說比較好。
“翠姐,我們談談吧。”唐笙把孩子交給芳姨,然後示意王翠翠坐下說。
隔着沙發和茶几,唐笙依然能感受到王翠翠的侷促。
“太太,是不是我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夠好?”
“翠姐,我希望你明白。在孩子這件事上,我與你……分明就是同樣的心情和態度。我們都是希望小白糖健康快樂地成長。
我們有更好的物質條件,但這些東西在將來的某一天。也許並不能取代孩子對血緣的認知歸屬感。所以我們覺得,你陪在她身邊一同成長,會更好。
可是翠姐,在法律和協議上,我和我先生纔是這個孩子的法定監護人。您簽了協議,接受了我們的報酬,等同於認可了這樣一種模式。
您在我的家裡提供勞務,但這並不表示,你是我們的……家人,對不對?
如果你需要錢,可以跟我們坦白開口。如果你不信任我們,我們可以再多花點時間來相互瞭解。
但是希望你能給我們留一些私人空間,我和我先生還有小白糖,我們需要相處和互動……”
“太太……”王翠翠低下頭,微微收了收下頜,然後擡起來:“那,我能不能反悔?”
唐笙倒吸一口冷氣:“反悔?”
天哪,她的語言能力有這麼差麼?明明已經極盡不卑不亢地跟她談話了,也沒覺得哪裡衝撞——
怎麼一言不合就反悔呢?
看來白卓寒說的沒錯,在小白糖這件事情上,他們本來就是弱勢方。想要孩子,只能忍耐啊。
“不是。翠姐,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只是……只是……”
王翠翠遊了遊渾濁的眼睛:“太太,小白糖是我的女兒。即使我不能給予她像你們這麼有錢的生活,但是這就是她的命呀。她本來就是我們小山溝裡出來的小丫頭,差點被她那噁心的奶奶害死,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老天保佑了。
我也知道,你們有錢,能讓她出息。可是我信佛,佛說有因就有果,哪那麼多天上掉餡餅的事兒?今天她多得到的這些。將來不一定啥時候就得報應回去。所以我寧願讓她跟着我,受苦受累我們娘倆兒都認了。”
“翠姐你怎麼能這麼想呢?這世上沒有平白無故的好事,所以很多時候都要人去犧牲很多努力去換取。我不信什麼報應,就算有報應,也輪不到我們女兒的頭上——
翠姐,你再考慮考慮好不好?我先不跟我先生說。”
回到房裡,唐笙泄氣地靠在白卓寒身上,而小白糖整坐在地毯上玩兔寶寶呢。
看着女兒無憂無慮的可愛勁兒,唐笙越看心裡越難受。眼眶一會兒會兒就溼了。
“卓寒,你說王翠翠到底怎麼想的?之前不都說好了麼,怎麼一下子又想變卦。”
“阿笙。有得總是有舍。我們既然選擇要這個孩子,麻煩必然是層出不窮的。”
“小白糖……過來……”唐笙招招手,女孩放下孩子就撲過來了。
“媽媽!”
“你告訴媽媽,你是喜歡媽媽還是喜歡翠姨?”唐笙噘着嘴,也不知道在跟誰賭氣。
“媽媽。”小白糖不假思索。
“那,如果爸爸媽媽沒有這麼多錢,不能給你買很多糖果和玩具,你更喜歡誰?”
“媽媽!”
唐笙瞄了白卓寒一眼:“你看!根本就不是錢的事兒!”
白卓寒寵溺地揉了揉唐笙的頭髮:“沒想到你也會犯白癡啊!”
“卓寒……”唐笙拱到白卓寒的胸膛上,咬了咬他的襯衫鈕釦,“我捨不得……”
“我想她可能最近跟孩子接觸的太頻繁,稍微有點擺不正心態了。不如這樣吧。等大姐婚禮過後,我帶你們出國度假一段時間,也讓她稍微拎拎清楚狀況。儘量不要太多幹涉我們的生活——”
“卓寒,我怎麼覺得……我們這樣實在是有點爲富不仁啊。”唐笙心裡很難受,“這樣欺壓一個可憐的母親,真的好麼?”
“所以大家都需要點時間啊,讓她心裡有個過度,我們自己心裡也有個準備。說不定哪天我們自己的女兒回來了,大家也能泰然些。”
“恩。”唐笙抱着白卓寒吻了吻,然而小白糖突然捂住了眼睛,肉呼呼的小手還故意撐起縫隙。
“羞羞。爸爸媽媽羞羞!”
“這小鬼!”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享受着這份並不算安定的幸福時光,而此時的王翠翠,就躲在門外面。
她沒有把一切都聽得那麼清楚——
但光是‘出國’這兩個字,就足夠她心跳漏一拍的了!
那天那個戴墨鏡的女人對她說的話,就像毒咒一樣蜿蜒入骨髓——
“你以爲他們爲什麼想要你的女兒?天上的餡餅真的那麼好吃麼!
給你幾百萬,還幫你養大女兒,將來還給她繼承家業?翠姐,你太傻了吧!”
“我告訴你,那是因爲他們的女兒有先天性心臟病,正在國外接受治療。他們有的是錢,所以到處去找合適的捐贈器官。
我的女兒就是被她們騙走的!到現在,連屍骨都見不到。我想去告,但是一沒背景二沒錢,能扳得到白家麼?你看看,他們把我的臉毀了,還把我關進精神病院關了半年,我是沒辦法才嚥下這口氣的!”
“可是我不能看你也走我的老路啊?翠姐,就爲了這麼幾個錢,你想你家丫頭送命麼!那是活體取心臟移植!硬生生把你女兒的心臟挖出來換上!”
王翠翠咬得牙齒緊緊,嘴脣磕破都不自知。本來她也沒有立刻相信那個女人的話,但是心裡有了懷疑纔開始做兩手準備。
白卓寒給她的錢她都省吃儉有攢起來,能攢多少是多少。萬一真有什麼變故,她也不至於帶着女兒去喝西北風啊!
可是他們……他們這麼快就要行動了?想到這,王翠翠不由地捏緊了拳頭。
明天十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