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月飯店,豪華宴會廳。
賓客已經陸陸續續到了,白老爺子紅光滿面地坐在正位上。整個宴會地氣氛,比起往年多了幾分隨意,卻也暗藏了幾分焦緊。
“阿笙沒跟你一塊來?”白葉溪與她的生母陸巧英一併出席。這會兒趁母親去跟熟人攀談的空檔,她找到了獨自站在半樓露天台上的白卓寒。
“姐,我想問你個問題。”
白葉溪怔了一下,因爲白卓寒幾乎從來沒有用這樣謙謹的態度對自己說過話。
“卓寒你怎麼了?”白葉溪上手過去,踮起腳尖要去探他額頭。
“別鬧,我認真問你。”白卓寒側過身靠着欄杆,目光幽幽落下,“你和陸姨,就從來沒有恨過我媽媽麼?”
如果不是趙宜楠帶着兒子上門鬧,也許白靖瑜未必會選擇跟陸巧英離婚。歸根到底,他們母子就是破壞人家家庭幸福的罪魁禍首。
然而白卓寒記得很清楚,小時候每次跟他媽賭氣,他都會帶着弟弟白卓寒溜到白葉溪家裡蹭飯。陸巧英從來不把他當外人,每次都燒他們最愛吃的菜。
這份溫柔和胸襟,隨着男孩的三觀漸漸形成,越發讓他覺得內疚和難能可貴。
“反正我沒有。我想我媽應該也不會有吧?”白葉溪略略嘆息一聲,“我媽是個知性而智慧的女人。從她踏入這場婚姻的那一刻,就懂什麼叫願賭服輸,及時止損。
趙姨抱着你上門討公道的時候我都七歲了,記憶裡,我媽雖然難受,但一直很堅強。那些年,她獨自撫養我長大,從來未在我面前說過半句詆譭你們的話。
這種事呢,你也不用耿耿於懷。本來就是咱爹不着調,就算沒有趙姨,也會有後來韓姨,甚至有現在的那個——算了,不提了。”
說起白靖瑜的現任妻子。跟白卓寒差不多大甚至比白葉溪還小。做兒女的,也實在難以啓齒。
“現在我媽也已經有了自己的歸宿。各人經營好自己的生活就是了,哪有那麼多時間去記恨呢?”白葉溪轉過臉看着白卓寒,“話說,你今天爲什麼突然問這個?話說,趙姨沒來麼?我聽爺爺說,也希望她能出席——”
“我只是在想,爲什麼陸姨能看透的東西,我媽就是看不透呢?”白卓寒夾着煙,抖落一夜的灰燼卻彷彿連湊到脣邊吸一口的力氣都沒有。
如果趙宜楠也有像陸巧英這樣的智慧該有多好?他想。
“卓寒,”白葉溪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趙姨跟我媽媽不一樣。因爲你是男孩子,我是女孩子。她要爲你爭取的東西太多,而我媽不用。
每個人都會歌頌母愛的偉大,卻鮮少有人敢直視——母愛,有時候也是殘忍的。
除去她爲了你而選擇的那些不折手段。我認爲,趙姨並不是一個壞人。就衝她能爲了給唐笙治療傷疤而到處奔波這事來看,我相信她已經在善良的路上進入正軌了。”
“你說她——”
“是,她上次回來離婚的時候就專門跑來醫院找我,請我幫她介紹個皮膚整形科的專家。問了好多那方面的事,我想。她是真的想爲唐笙做點什麼吧。”
白葉溪下樓以後,白卓寒覺得心更亂了。
趙宜楠和唐笙,這兩個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還有什麼能比她們彼此理解而熱愛更能讓自己感覺幸福和踏實的呢?
千萬千萬……不要發生不好的事啊。
“steven!你怎麼在這裡,我找你半天了!”風塵僕僕的上官言衝上來找他,連水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
“上官,你終於回來了!”白卓寒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但見上官言只是獨身一人上來,他的心臟頓時咯噔一下。
“唐笙呢?她不是跟你在一起麼?”
“她帶着毛麗麗去找顧海礁了,你先聽我跟你說——”
聽完了上官言條理清晰的解釋,白卓寒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所以說,顧海礁是真的相信了我媽是害死顧淺茵的兇手?在這個節骨眼上給我使絆子,他是在發泄恨意?”
“steven。你就不覺得這事特別奇怪麼?怎麼就那麼巧,肇事的男孩突然死亡,顧海礁心存疑慮後去找偵探調查,然後一頂大帽子直接扣在你媽媽頭上。
那個叫陶然的偵探是唐笙介紹給他姨夫沒錯,但唐笙坦白說自己也是從朋友那拿到的名片。”
“她的朋友?”白卓寒面色一沉,“除了馮寫意,她還能有什麼朋友這麼‘神通廣大’?”
他從這個角度往樓下望,馮寫意端着紅酒杯,正紮在幾個社交圈裡談笑風生。
“這個不要臉的混蛋……”白卓寒一拳砸在欄杆上。
“所以,如果馮寫意的目的只是爲了離間顧海礁跟我們之間的關係,那倒還不至於自亂陣腳。顧海礁現在是怒急攻心,才做出這樣的報復。我們先等唐笙的消息,只要誤會順利解除,一點點金錢的損失都沒什麼大不了的。”上官言安撫白卓寒,勸他先沉住氣,“畢竟,現在唐笙還不清楚馮寫意可能的兇險動機。如果你這時候出招太狠,反而會讓她愈發向敵人陣營靠近。”
上官言的意見,也正是白卓寒此時最顧慮的——
現在的唐笙,對自己已經是驚弓之鳥了。如果他衝到她面前,言辭激烈地去針對馮寫意,效果只能是可悲又可笑的。
得想個什麼辦法,讓她自己發現馮寫意的真面目。可是白卓寒不確定他能沉的住氣,因爲——只有在面對唐笙的時候,他連一點心機都玩不出來。
“那,唐笙現在去哪了?她知道顧海礁在什麼地方麼?”
上官言搖搖頭:“她沒說,但我看她的樣子胸有成竹——steven,我想我們是可以相信她的。
這兩天的相處下來,我真實地感受到她對你的感情。這樣的女人若是再拿來辜負,上帝會讓你孤獨終老的。”
看白卓寒沒什麼反應,上官言皺着眉頭又追了一句:“我真的是有點搞不懂。你心裡明明愛慘了她,爲什麼總是好像非要在心裡隔着一道泥石流一樣?
你們兩個,到底有什麼解不開的心結?”
白卓寒搖搖頭:“別問了。有些事,連上帝都解釋不了。就只會圖個省事,讓人孤獨終老……”
“那,你知道唐笙的嗅覺失靈了麼?”上官言嘆了口氣。
白卓寒的手一抖,菸蒂燙了指尖。
“你說什麼?!”
“上次捱打,她傷了嗅神經。已經好幾個月了,聞不到一點氣息。馬場的事,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吵起來的,反正她那天是想去找你解釋的。
算了,我先下去了,還沒給老爺子祝壽呢。”
上官言的背影消失在階梯口,白卓寒的心臟垂直下了好幾層地獄。
唐笙……失去嗅覺了?
所以她才堅持不肯回聖光?所以她纔沒有說出馬受驚是藥物作用的原因?
白卓寒覺得有點冷,就好像被死神一瞬間勾走了靈魂。
因爲在唐笙生命垂危的那一刻,白卓寒站在急診室的門外,曾拿自己的性命來詛咒起誓過——如果她能活下來,自己絕不會再讓她受委屈。
否則,就死。
***
當上官言的身影飄過主宴大廳的時候,馮寫意從觥籌交錯的紅酒杯裡捉到了他堅穩的步伐,疲憊但精神亢奮的姿態。
“阿允,怎麼回事?”
無人的角落裡,馮寫意攔住一臉吃癟委屈的男人。
“我一路跟他們到毛家崗,眼看就要得手了,突然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抹了一臉臭汗。阿允這會兒也是剛趕過來不久。
“有幫手?”馮寫意眉頭一挑。
阿允點頭:“身高一米七左右,跟我一樣戴着頭盔,完全看不到臉。肩膀被我紮了一刀還能會幾個回合,我覺得應該有些跆拳道之類的功底。”
馮寫意臉上的表情漸漸沉下去,揮揮手,讓對方先出去。
***
“白老先生,祝您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鬆。願您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希望您長命百歲,兒孫滿——”
“行了行了!就你中文說的溜。”白瑞方笑眯眯地呷了一口茶,衝上官言道,“怎麼?是不是想找個華人姑娘娶回家?”
說話間,老爺子瞅了瞅正站在自己身邊的韓書煙,“我說,你們兩個是不是差不多年紀啊?書煙吶,你來白氏聖光也這麼多年了,從來沒聽說過你有個把緋聞男友的。”
這老爺子一開口,大有亂點鴛鴦譜之意。韓書煙的臉色本來就很蒼白,這會兒一下子變慘白了——
“老先生,我……我去那邊招呼下新來的賓客!”說着,韓書煙一縱身就擦着上官言的肩膀過去了。
白瑞方呵呵直笑:“還害羞呢。再怎麼堅強幹練,到底也是姑娘家。”
韓書煙聽得身後的話,臉頰頓時提火。也不知道是真的害羞,還是失血溼燥的症狀……
反正她心神不寧地往外逃,這一逃,迎面就撞到了一個人!
“啊,抱歉!”馮寫意手裡的紅酒杯應聲落地,飆出一尺高地紅酒盡數灑在韓書煙左半邊袖子上!
怎麼看,怎麼都像是故意的!
“真不好意思,韓小姐。”馮寫意變魔術一樣抽出胸前地白帕子:“我忙你擦一下。”
“不用了!我自己……我自己來就可以了!”韓書煙剛想側身,馮寫意卻突然出掌,重重拍在她滿是酒漬的肩膀上!
“還是讓我來吧。弄髒了女士的衣衫,實在是很失禮的行爲。”
韓書煙只覺得左耳最貼近手臂的地方,微有嘶嘶的水聲傳進來。
馮寫意幾乎拉平了自己的胳膊,每一下撣擦的動作都彷彿用盡了不可理喻地力度!
濃重地血腥味快要掩蓋她特意噴灑的香氛氣,撕裂的傷口處鮮血肆意洶涌。
韓書煙咬着內側的脣,臉上至始至終沒有露出半點異樣!
可是鬢角淌下的冷汗,卻終是逃不過馮寫意的眼睛。
“韓小姐?你好像,很難過的樣子?是身體不舒服麼?”
“沒有……”韓書煙吐出兩個字。然而一啓脣,咬破的皮肉頓時綻開一縷鮮血,沿着脣角淡淡淌下。
她別過臉用手抹去,堅持道:“真的沒有,謝謝馮先生關心了。”
“不如我帶你去換件衣服吧?像韓小姐這樣的衣着風格,跟酒店地領班借一套應該也可以——”
馮寫意收斂的笑容,眼神裡慢慢浮出一絲玩味的殘忍。
他一把拉起韓書煙地左手腕,呈六十度角執拗的姿勢幾乎叫她痛得眼前發?。
色的西裝外套已經近乎洇透,韓書煙堅定地扯着拉鋸一樣的力度,一字一頓嚴肅道:“馮先生,我說了不用,請您放開我。”
馮寫意的手真的鬆開了。不過並不是因爲韓書煙的堅持,而是由於另一隻大手憑空過來,深深地鉗住了他的腕子——
“馮先生,您的嗜好還真是別緻。”上官言冷冷地推開馮寫意的手臂,“糾纏別人的女人,就那麼有快感麼?”
單手一摟。他將韓書煙整個拽到懷裡,表情誇張得很虐狗。
“上官先生誤會了,我只是想要幫韓小姐擦一下紅酒。”
“謝謝!”上官言冷笑,“我就喜歡這種調調,等下上樓,我會幫她……舔乾淨的……”
韓書煙:“!!!”
馮寫意呵呵了一聲,說了句不打擾便離開了。
轉身地瞬間,他低頭看了看拇指上沾到的一點血痕,輕輕攥緊了拳頭。
“謝謝,”韓書煙低聲低語,推着上官言的胸膛站直身子。她看到男人地襯衫上已經被自己的鮮血點染了一片,於是硬着頭皮說,“抱歉,紅酒沾到你身上了,乾洗費我週一去公司還你。”
她轉身想逃,腳下虛軟得一蹌踉,就跟抽了骨頭似的!
要知道,她從回到t城這一路,就沒有停止過高燒。
“夠了沒有!還裝?”上官言將她打橫抱起來,“那麼大的胸穿緊身運動服,你當我瞎麼!”
韓書煙的臉頰貼在上官言的胸膛上,都快忘了上一次貼近這個節奏,是多少年前了。
她支撐着沉重地雙眼,沿着對方菱角分明的喉結往上看。
十年了,上蒼帶走了他的記憶,卻換給他如此精緻無雙的容貌……
“你……要帶我去哪?”
“開房!”
這裡是酒店,當然是有房間的。上官言抱着韓書煙一路進了電梯,一路踩着鼓點般焦躁的心跳,一路灑滿她赤誠如初的血滴……
***
唐笙找到顧海礁的時候,他正靠在顧淺茵的墓碑後面。手裡捏着酒,臉上的淚痕被山風吹乾了一層又一層。
就如唐笙所料,帶走愛女照片地顧海礁,除了墓園,該是無處可去。
“姨夫……”唐笙蹲下身來,靠近他。用一塊溼紙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他那被風塵屠戮過地臉頰。
“茵茵……”顧海礁渾濁的眸子亮了亮,粗糙的大手漸漸落在唐笙的臉上。
“姨夫,我是阿笙……”唐笙握住顧海礁的手,想要用掌心地溫度捂暖他的寒顫。可最後,還是忍不住在裡面加了淚水。
“你是茵茵,你沒有淚痣……我認得出來,你是茵茵……”顧海礁像個孩子一樣不講道理,眼淚再次縱橫了滄桑和絕望。
“姨夫,你忘了麼?我的淚痣已經點掉了。那時候老奶奶重病,想在臨終前看一眼茵茵姐……於是我……”唐笙抽了抽鼻翼。強顏歡挑的脣角。
“對,”顧海礁喃喃自語,“對,你是阿笙。我的茵茵已經死了……被人害死了……”
“姨夫,你真的願意相信,她是被人害死的麼?”唐笙凝望着顧海礁的雙眼,認真而清晰地說,“她那麼善良,那麼可愛,沒有人會忍心想要害死她的。對麼?
姨夫,其實你心裡很清楚。你只是太想找到那個罪魁禍首,讓他爲你這麼多年的痛苦分擔掉應有的代價。可是,我們不能冤枉了無辜的人。那樣,跟報復社會宣泄絕望有什麼區別呢?茵茵姐在天之靈,也不會得到快慰的。
我……已經找到證據和證人了。請您相信我,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找到害死茵茵姐的真正凶手的——”
“顧……顧先生……”看到唐笙給自己使眼色,毛麗麗怯生生地走上來,“太太她不可能做這種事的,真的!我三年前就跟在太太身邊了,她……她經常絮叨說,說顧家小姐不在了,也不知道少爺在國外傷不傷心。我知道她不喜歡顧家小姐,但她是真心疼愛少爺啊。而且,如果這事真的是她乾的,她又怎麼敢總是掛在嘴上呢?
還有那二十萬匯款,是因爲她被電信詐騙給坑了。根本就沒有直接打給那個什麼肇事者。顧先生,您一定要相信太太啊。她本性是個很善良的人,當初把我從外面撿回來,都當自己女兒一樣疼,她怎麼可能殺害顧小姐呢!”
唐笙又把一些文案資料出示給顧海礁看,一遍又一遍陳述着更加合理地解釋。
終於,顧海礁的情緒平靜了下來。
“所以,你們是想告訴我。那個姓陶的偵探不是很專業,趙宜楠不是殺害淺茵地真正凶手?可是我已經——”
“姨夫,公司的事您不要太往心裡去。上官言那裡已經去跟白卓寒解釋了,相信他一定可以理解您的。只要真相大白,大家不要再有嫌隙纔好。海山日化的股票,聖光會想辦法救市的。
我們先回去好不好?姨媽還在家等您,她都快急死了。”
顧海礁站起身,撐了撐幾乎?木了的腿:“阿笙,我們直接去白老先生地壽宴吧。無論如何,這事我得當面跟白卓寒解釋一下。”
“那也好。”唐笙點點頭。
***
和月飯店樓上套房內,上官言上手就去解韓書煙的襯衫鈕釦。
“你……出去。我自己……”
“你少矯情,我沒興趣看男人身上多發育出來地兩坨東西!”上官言把溫水盆端到牀頭櫃上,將打溼地毛巾擦拭着韓書煙額頭上地冷汗。
打開女人的衣衫,怵目驚心的刀傷就這樣暴露在眼前。上官言的眼眶有點發緊,但旋即就強迫自己硬着頭皮轉回臉。
他用鑷子挑開韓書煙胡亂裹紮的紗布。
“這麼深的傷口,你都不去醫院縫針?”
韓書煙沒有回答。
她只比上官言他們早回來幾個小時而已,能簡單處理到這個程度,已經是極限了。
“我先幫你簡單消毒一下,忍着點。”上官言用一條幹毛巾捲了卷,伸到韓書菸嘴邊。
“你……幹嘛?”
“咬着。”
“不用。”韓書煙看着男人手裡地那一小瓶消毒酒精,倔強地轉過臉。“就這樣吧。”
“什麼不用!咬了舌頭你以後就沒辦法跟我吵架了。”上官言掰開她的下頜,堅持將毛巾塞進去,“這要是在野外沒條件的話,就是給你襪子你都得咬!我倒了哦,疼就昏過去,不許打人——”
酒精灑在深刻的刀傷上,鮮血稀釋出恍如隔世的痛感。
韓書煙竟連一聲呻吟都沒有,只將雪白的毛巾咬到牙齦出血。
不負上官言厚望,韓書煙真的昏了過去。而當她垂下手臂地瞬間,上官言竟然誤以爲剛剛那個靜止的瞬間——心跳是不是都停了。
這個女人,到底爲什麼要爲他做到這個程度呢?
認真細緻地將她地傷口包紮好。上官言用毛巾擦拭着韓書煙的臉頰和雙手。
不帶戾氣不帶強硬的氣場,這個女人也有脆弱得像只貓一樣的時候。
還是第一次跟一個女人在共處一室的狀況下,這麼得心亂如?。以至於都快讓他忘了,自己今天除了來找白卓寒說正事外,還帶着一顆泡白葉溪的心……
突然之間,韓書煙抿着乾裂的脣說了一句外語。
上官言聽懂了,那是一句烏克蘭語,意思大概是:如果有天你記起我,請將我和昨天一起埋葬。
說話的時候,她的脣因發燒而裂出血珠。
上官言墊起她的頭,餵了些水進去。瞬間狼狽地淌滿肩窩。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了,一縱身就俯下去。細嫩地舌尖輕輕抵住韓書煙的脣,將清水一點點潤了進去。
韓書煙醒了。
上官言驚慌起身,手一鬆,幾乎是把她摔回到了牀上!
看到雪白的繃帶有開始滲血,他又無奈又懊惱:“我……只是……幫你喂點水。”
“謝謝。”韓書煙支撐着起身,看看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差不多要開晚宴席了。她坐起身子,想要去穿衣服。
“我……並不是真的喜歡你。”上官言沉寂了幾分鐘,突然說。
“我知道。”
“我希望你離開聖光。週一,就去跟steven交辭呈吧。”
韓書煙:“……”
“steven早就懷疑你有問題了,我是受他囑託才故意接近你的。韓書煙你還不明白麼?下一次。我真的會把你的事告訴他!別再高估你自己的魅力了,我是不會……爲一個不男不女的傢伙背叛朋友的!”
上官言以前並不覺得中文有這麼難說,可是剛剛這一番話,着實讓他彷彿嚼爛了世界上最痛苦的語法。
“上官,”韓書煙停下正在系鈕釦的手,“你是不是……害怕了?”
這一句‘害怕’,彷彿點燃了男人心中最潑辣的挑釁。
上官言突然轉身撲上牀,一把將韓書煙按躺回去!
他張開膝蓋跨在牀墊上,雙手捉在韓書煙尚未弄平整的領口處——
灰藍的眼睛裡,像被天空賜予了一片星辰的光輝。
“你要不要試試看?看我上了你之後,是不是就會真的被你牽着鼻子走!”
韓書煙閉上眼睛,把臉轉在枕頭一側:“隨便你。”
“別試着激我,我跟白卓寒那種口嫌體正直的傢伙完全不同。”上官言嘩啦一聲扯開皮帶,“對我來說,這世上的女人只有兩種。要麼用來愛,要麼用來幹!”
韓書煙擡起手,輕輕握住上官言的手腕。從手腕到手背,一路摸索撫下,再停留在他的左手的中指附近,摸索着他曾因斷指而留下的凹凸疤痕。
她把自己的五指扣進去,握緊。然後,拉開剛剛纔扣好的襯衫……
這樣儀式般的暗示。叫本就不善於禁慾的上官言頓時難以自持。
他甚至想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突然有這樣一種錯覺——
他們……很熟麼?爲什麼熟到連身體的荷爾蒙都是那麼地契合?
擁抱韓書煙的時候,就像擁抱自己那麼安心而泰然……
就在這時,樓下一陣急促的警車聲傳來。
韓書煙側過臉,略略嘆了口氣:“掃?的來了。”
上官言掃了興,悻悻爬起身子。往窗外一望,果然來了兩輛嗚哩哇啦的警車。
這可是白家老爺子的壽宴啊,警察也該給點面子吧?
“我下去看看。”上官言深吸幾口氣,扳了扳雙腿,然後推門下樓。
***
“這……少奶奶,這怎麼會有警察啊!”唐笙開着顧海礁的車。剛剛纔停在和月飯店地停車場,兩輛警車一過,嚇得毛麗麗尖叫一聲。
“可能是趙宜楠自首去了……”顧海礁喝了不少酒,剛剛吐了幾氣,精神才緩過來。
“自首?”
“唉,我找過她了。我說讓她去自首,承認殺害茵茵的事,否則就要白卓寒的公司跟我一起死。趙宜楠可能……真去了。”
如果真像顧海礁所說的,以趙宜楠的性格,就算讓她爲了兒子的前途去死,說不定她都肯呢。
唐笙嘆了口氣。趕緊把車挺穩:“走,咱們趕快過去吧。爺爺的壽宴上搞出這種事,總是不太好的。”
說着,唐笙與毛麗麗攙扶着腳步還不太穩的顧海礁,一路急奔壽宴大廳。
“這……怎麼回事?”白老爺子正站在主座位置上,端着酒盅致開幕詞呢。就見這三五個警察匆匆進來,端着警官證,哪有保安敢攔呢!
“很抱歉打擾各位了,我們是市警署廳的,想問一下,在座有趙宜楠女士的親屬麼?”爲首地一位警官說話了。
白卓寒凜然一驚。站起身來:“你們找我母親?”
白瑞方也有點驚奇:“誒?話說今天怎麼沒見宜楠啊?我不是說讓她也來一塊吃個飯的麼?”
而就在這時,唐笙帶着顧海礁衝了進來。
“抱歉!抱歉警官先生,這可能是個誤會。我婆婆她並沒有罪,她自首是有特殊原因的!”唐笙慶幸自己再一次趕上了最危急地關頭,“我們,能不能先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一下?”
一時間,全場譁然不已。
白卓寒臉綠了:“什麼自首?你們讓我媽去自首了?”
唐笙只有在面對白卓寒的時候纔會覺得自己的表達能力真的是差到家了,她怕自己越解釋越混亂,只好抓着顧海礁的手臂將他拖上來。
“姨夫……您說…….”
可就在顧海礁準備開口地瞬間,爲首的警官皺着眉揮揮手,打住了他的話——
“各位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們沒有接到什麼人自首案件。今天很抱歉貿然打擾各位地晚宴。但是我們需要找到趙宜楠女士的親眷家屬,配合我們回一趟警視廳。認一下……遺體。”
明天十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