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在記憶裡,誰欠了誰(上架酬賓爆更)

“太太,真的不能再打了,這會出人命的!”

二十幾鞭子下去,唐笙已經不再動了。只有捱打的每一瞬間,肌肉牽着身軀本能反射着顫抖。

於是保鏢扔了鞭子,不肯再替趙宜楠執行下去。

“讓開,沒用的東西!”趙宜楠推開保鏢,叫毛麗麗端着一盆涼水過來。嘩啦一聲,全部澆在唐笙身上。

就像海水沖刷一條落難的人魚,唐笙睜了睜眼睛,試着將幾乎被鮮血黏在地上的身子往上撐了一下。旋即又脫力地跌回無助的原地。

趙宜楠用腳尖踢起她的下頜。那一瞬間,萬種報復千般怨恨在心裡仿若炸開了煙花。

唐笙跟顧淺茵長得很像,跟樑美心,樑美儀也很像。

趙宜楠本來以爲這一生都不用再和那些人扯上關係。偏偏下一代的孽緣就像打不破的詛咒,讓她恨不得抓到誰就折磨誰一番。

“唐笙,你要怪就怪你自己犯在我手裡!”趙宜楠蹲下身,按下一支錄音筆,“說吧,說你跟那個什麼姓馮的有染,說是你背叛卓寒在先。快說!”

唐笙眯着眼搖了搖頭,脣?抿得比貝殼都緊。

“你說不說!”趙宜楠氣急敗壞地扯住唐笙的頭髮,“我告訴你,像你這樣的女人,我們卓寒要多少有多少。你以爲娶了你他就不是玩你了?整天擺着一張視死如歸的臉,你給誰看!”

“白太太……”唐笙用盡全力說出一句話,“你這樣做,真的是對卓寒……好麼?”

聲若蚊鳴,氣如遊絲。趙宜楠聽得不清楚,於是瞪着眼睛呵斥她大點聲。

“卓寒以前……是那麼溫柔明理的人,而你只會一味地強加壓力給他。希望他……可以奪權,可以爭氣,可以替你出人頭地……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心裡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白太太,你用這種方式逼我認罪,只會讓他更屈辱。他恨不恨我,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但他從來不會允許除他以外的人傷害我……包括你……”

唐笙瞭解白卓寒,就如同瞭解她自己一樣。

在這場仿若對弈一樣拉鋸的婚姻戰裡。白卓寒糾結的,不過就是一種不甘的心境和狀態。她懂他的驕傲,也懂他矛盾紛紛的兩難。

“我不會認罪的……如果承認了,那纔是真的羞辱了卓寒……”唐笙用鮮血淋漓的手指攥住趙宜楠的手腕,黯淡無血色的臉上,目光堅毅如初。

“白太太,以前的事,我斷斷續續聽我姨媽說過一些。我可以理解你的仇恨,但是……我只是個小輩,你把你所有的怨念發泄在我身上,就真的能夠心安理得麼?

而今天你傷害我,是真的相信我有對不起卓寒?還是隻想借題發揮……爲自己曾經的遭遇,討個公道……”

“你給我閉嘴!”趙宜楠的臉色瞬間變得灰白,她鬆開唐笙的頭髮,將她狠狠慣在地上。保鏢看着架勢,完全不敢再上前多事。

趙宜楠見狀,親自撩起地上的鐵鞭,劈頭蓋臉地衝着唐笙一頓掄打!

“你還敢給我提以前!你們一家人沒一個好東西!當年禍害我還不夠,現在居然來禍害我兒子!那個司機怎麼就不長眼睛,明明該把你和顧淺茵一塊撞死的!”

趙宜楠的力氣雖然沒有男子那麼大,奈何她拼了全力又完全不顧要害。唐笙只能蜷縮起來。用雙手護着頭和臉,一下一下地挨扛着這本來就不該由她承擔的罪責。

“太太!不能再打了!”保鏢攔腰奪下趙宜楠的兇器,勸道,“真出了人命會惹大麻煩的!”

保鏢也是真怕了,前面他下手的時候自己心裡還是有些數,且完全不會像趙宜楠這麼瘋狂。

而照她這個打法,不出幾分鐘怕是真的要命了。

趙宜楠也着實是打累了,扔下鞭子呼哧氣喘了老半天。

“嬌氣什麼!我當年受的苦一點也不會比這個輕!”趙宜楠見唐笙不動,又要叫毛麗麗去潑水。

一直站在旁邊看熱鬧的毛麗麗這會兒也軟了腳,嚇得半天不敢動。

趙宜楠再次上前將唐笙拎起來,用手撥開她凌亂的頭髮:“你裝什麼死!信不信我今天就是扒了你的皮,也不過就是幾張支票能打發的!”

話音未落,就見唐笙突然吐出一大口鮮血,登時濺紅她喪心病狂的視線!

趙宜楠有點慌了,手忙腳亂地在衣服上擦了擦血跡。踉蹌着起身大喊:

“你們……你們愣着幹什麼!快去把李醫生找過來……快去呀!”

***

白卓寒已經不知道自己闖了多少個紅燈了。白葉溪坐在副駕駛上,只能緊緊攥着側扶手,纔可以確保自己不被超速的車子甩出窗去。

“我留了阿笙手術後的低液和組織液。當時想着她的身體太弱,怕以後落下病根,備案可以方便治療。

現在正好。你們不是懷疑她麼?自己拿去檢查看看,到底是不是你的種。”

“上個月八號,你把那個不要臉的狐狸精帶回家。羞辱她傷害她,甚至強暴她。她一個人衝到我辦公室裡的時候,血淋淋的就像死過一次一樣。

我還以爲她這是在路上遇到流氓了!白卓寒你知不知道我就是打死也想不到,那會是你的傑作!”

“夠了你別再說了!”白卓寒一腳踩下緊急剎車,拳頭憤憤地砸在方向盤上。

也不知道前面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故,突然就阻塞了交通。

車喇叭被砸的嗷嗷直叫,白卓寒焦慮而彷徨的心此刻就像被人按在發動機上,反覆煎熬。

他害怕去仔細回憶那天晚上發生的事——

他厭棄她‘例假’時大量的失血,更厭棄她一副病怏怏的臉色就好像故意矯情給自己看。

他實在無法想象,她被自己傷掉孩子後,到底是怎麼才能如是平靜地面對自己?

有時候他會觀察到唐笙的枕頭上,一片片小兒遺尿般誇張的淚漬,就像夢魘在畫地爲牢。

她把自己圈在這場滿是荊棘的婚姻裡,到底爲了什麼呢?

“怎麼回事!前面還開不開了?”白葉溪煩躁地搖下車窗,看着高架橋那端完全沒有鬆口的跡象,“趙宜楠那個不着調的女人,萬一真的對阿笙動手——”

“她好歹也是我媽。你講話注意點。”白卓寒盯了下手錶,漫長的五分鐘簡直堪比抗戰艱苦的歲月。

雖然他很清楚趙宜楠的爲人。一旦腦子擰了筋,完全可以做出很可怕的事。這樣說,只是強迫自己不要把事情往最壞的地方想。

他怕他再想下去,會瘋掉。

“我下去看看!”後座上的馮佳期推門就要起身。剛剛探出頭,心下就是一沉——原來是前方的一輛貨車側翻了,滿地的商品堆成山。

“不行,怕是一時半會兒過不去了!”馮佳期急得差點咬破嘴脣,“白卓寒,你們家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那些不近人情的家法?我聽芳姨說的毛骨悚然,阿笙她怎麼受得了!”

現在已經是上午九點半了。距離唐笙被帶走,整整過去了三個小時。

白卓寒無心去理馮佳期的話。擡起眼睛,正好看到一個騎着摩托車的少年從倒視鏡裡穿過車流——

白卓寒二話沒說跳下車,跟擒賊一樣按倒了對方。

然後一把摘下自己腕子上的手錶,將那塊百達翡麗限量版直接塞進一臉懵逼的男孩懷裡。

“這車我買了!”

從高架橋到遠郊別墅,整整三十公里的距離。

白卓寒以爲自己可以在風裡聽到一些錯覺,類似於唐笙在呼喚,在求助……

可是轉念慼慼,他又覺得不可能。

唐笙從來不會求饒也不會乞憐。哪怕受盡非人的委屈和折磨。也如一顆搖曳狂風中的素竹一樣,柔弱卻不屈地堅守着挺拔。

而他,真的每一次,都下得去鐮刀麼?

“大少爺您怎麼來了!這是——”一進白家大院,老管家何叔就被白卓寒從摩托車上躍下來的身影嚇了一大跳。

“我媽呢!”

“太太在…..在裡院。”何叔目光躲閃,嗓音啞然。

白卓寒二話沒說就要往裡闖,卻被保鏢阿猛一把攔住!

“大少爺,太太在族堂那裡,吩咐不許人打擾。”

一腳踹在保鏢巋然不動的身上,白卓寒大喝一聲‘滾開’。

“卓寒!你……你怎麼過來了?”身後的大門吱呀一聲推開,趙宜楠一邊摩挲着剛剛盤好的髮髻,一邊抖着顫抖的聲音。

“唐笙呢?”

白卓寒一句廢話不說,只把目光落在趙宜楠腿上那雙——還濺着幾點血跡的絲襪上!

t城遠郊的溫泉療養山莊內,白瑞方習慣在早鍛鍊後叫人沏一壺梅子茶。

痠軟的口感和清沁的芬芳交融摻雜,如他大起大落的幾十年途跡。

雜味沉澱咫尺,留口回甘半生。最終繁華落盡一片寧靜。

“老先生,有位客人想要見您。”

老管家恭恭敬敬地敲門進來,身後引着一位西裝男子。

馮寫意身上還帶着院子裡潮溼的露水氣,他恭敬地走進客廳,向白瑞方鞠躬行禮。

“白老先生,您好。”

“你是寫意吧?”白瑞方端着茶盞吹了一息,眯着眼睛擡起頭。

“是,多年不見,願老先生一切安好。”

“上次見面,是令尊的葬禮。你那時還未成年吧?貌似比現在瘦一些,呵。恍惚了這些歲月,你倒是出落得跟你父親相似了許多。”

“難爲白老先生還記得這麼清楚。”馮寫意微微一笑,“家父去世的時候,承蒙老先生多方照料了。寫意多年來無從感謝,如今偏有難事才登門求助,實在過意不去。”

“生分了不是?駿天是我的忘年之交。他走得早,我這心裡也是遺憾了好些年。看你如今這般出息,他在天之靈也可以安心了。說吧,找我老頭子什麼事?”

馮寫意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張被偷拍的馬場照片,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了一番。

“白老先生,關乎您的家事,我一個外人實在不該這麼貿然插足。但唐笙雖然是您的孫媳,可也是我的朋友,更是佳佳最親密的姐妹。

這件事,身正影不斜,我不能看着它往跳進黃河洗不清的方向發展。

寫意冒然請您出面,還請不辭辛勞陪我走這一遭——”

白家大宅內,對峙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烈焰一樣焦烤着白卓寒的心。

“你這是剛趕過來?”趙宜楠看了一眼丟在院子邊的摩托車,又瞧着兒子滿臉風塵汗水膠着的痕跡。

她皺着眉衝毛麗麗揮揮手:“愣着幹什麼?快給大少爺拿個乾淨毛巾——”

“不必!”白卓寒強逼着牙縫吐出幾個字:“唐笙在哪裡?我要見她!”

“你見她幹什麼?這種事,當面撕破了皮也是丟男人的臉,媽來幫你搞定就是了。”趙宜楠強擠不安的笑容,上手去拉白卓寒。

“走,先進屋喝點水。”

“我再說一遍,我要見唐笙!”白卓寒推開趙宜楠的手,目眥盡裂。

“她……”趙宜楠軟的不行來硬的,“卓寒,你聽媽一句。既然打定心思不想跟她過了,咱們就得想好後路全身而退。否則你二叔他們一興風一作浪,爺爺那裡可就不好交代了。

媽已經幫你問出了不少東西,這小賤人嘴巴硬身子軟,懟兩下就昏過去了,我叫李醫生過來給她打針呢。沒事,死不了的。”

如果不是因爲面對的人是他的親生母親,白卓寒恨不得將眼前這張臉直接按進牆裡去!

“媽,我最後說一遍,讓我見唐笙!”幾乎是在咆哮着,白卓寒一腳踢翻身邊的摩托車,拽下油箱一股腦潑在大院門前。

咔嚓一聲,他剝開手中的zippo。

“讓我見唐笙。否則我們一家人今天就死在這一處!”

“卓寒!卓寒你要幹什麼啊!快放下打火機!”趙宜楠嚇得面如土色,她做夢也想不到兒子竟會決絕到這個程度。

但是對於此刻的白卓寒來說,也許這場火,他早在十幾年前就很想放了……

說不定可以燒掉噩夢,燒出重生的洗禮。

“你在幹什麼!”門口一輛加長林肯停下來,白老爺子在助手的攙扶下推開門下地。

“我才離開幾天,居然還想燒房子!白卓寒,你腦子壞了麼?”

白瑞方在這個時候突然回來,的確是趙宜楠始料不及的。

噗通一聲跪坐在地,她像一隻渾身溼透的麻雀,肩膀抖得毫無章法。

“爺爺……”白卓寒放下打火機,閉了閉眼。剛想給老爺子讓出一條進門的路,就聽裡面咣噹幾聲撞門響!

渾身是血的醫生驚慌失措地跑出來——

“不行了太太!內出血太嚴重,不去醫院不行了!”

如同平地引線一顆炸雷,所有人的臉色都像乾枯的水泥一樣僵化着。

白卓寒衝進房的時候,甚至差點被裡面的血腥味嗆出幾步。

客房的窄牀上,唐笙的身體就像一頁單薄的紙,毫無生氣地貼在上面。

鮮血沿着牀單一直淌到地板上,慘白的膚色就如一具剛剛被解剖過的屍體。

白卓寒慢慢走到她身前,伸手的一剎那雙膝竟像是被人點了穴般軟倒。

他把唐笙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竟是不知該從什麼地方碰觸她!

“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趙宜楠嚇得戰戰兢兢,嘴上卻不肯老實承認。

“我就……我就想讓她承認啊,她不肯,於是我才讓阿德抽了她三兩鞭子而已。是她自己演苦肉計,非得假摔,不……不小心從樓梯上滾下來。不信你問麗麗,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白卓寒刀鋒一樣的目光瞬間掃上毛麗麗:“你說!”

“我……”

毛麗麗沒想到一口大鍋就這麼砸在自己身上了,白卓寒不能動趙宜楠那是因爲她是他媽,可自己又算是個什麼角色?

估計白卓寒若是宰了她。連錢都不用出,撒冥幣就能擺平。

“你要是敢有一句謊話,我會讓你碎屍萬段的!”

“少爺!不管我的事啊!我就是個下人啊——”毛麗麗嚇得屁滾尿流,撲在地上哭得跟孟姜女似的。

“卓寒!先救人要緊!”白瑞方一生戎馬血雨。見慣了各種各樣的大場面。但看唐笙這樣一副慘狀,亦是不忍直視。

門外的救護車聲終於逼近了。

白卓寒解下外套,蓋在唐笙襤褸破損的身上。

抱她起身的瞬間,就彷彿不小心壓碎了一隻番茄,血水沿着衣物汩汩而出。

白卓寒甚至搞不清楚那種麻木到近乎窒息的體驗,到底叫不叫心痛。

他只知道,如果唐笙死了。那麼自己對她說過的最後一句話便是——

你去死吧。

跟白瑞方一塊進門的馮寫意此時就站在角落裡,那是局外人應該保持尊重的一種距離。

當看到白卓寒抱着唐笙從自己肩膀擦過的一瞬間,他早把指甲深深攥入掌心。

那種無以復加又難以言喻的心疼,反反覆覆敲擊着他的理智。

——白卓寒,無論是唐笙還是‘其他什麼東西’。屬於我的,我一定會從你手裡奪回來的。

在默唸下咒語一般的宣誓後,馮寫意收近目光。漸漸落在地上那一支爲人忽略的錄音筆上。

他用腳踩住,慢慢蹲下拾起。

那裡邊,應該是趙宜楠誣陷唐笙不成,反而錄下的不利自己的逼供詞。

“血壓40,心跳160,唉!先生你放下她,不能這樣抱着!”

救護車上,醫護人員手忙腳亂地救治着唐笙。而始終不肯放開懷中女人的白卓寒,無疑成了最大的一坨障礙。

“她肋骨斷裂已經壓迫到了臟腑,你不能端着她上半身——”

醫生話音未落,唐笙突然就咳嗆起來。鮮血噴濺在白卓寒胸前的襯衫上,就像要洇透骨髓的罌粟花。明明腥暖又刺眼,卻涼透他從頭到腳的每一寸毛孔。

“唐笙!唐笙!!”

“醫生我求你救救她,救救她啊!”

白卓寒已經不記得了,自己大概有多少年沒有對他人說過一個‘求’字。只是這一刻,他眼看着唐笙的每一口呼吸都艱難不已,彷彿隨時都會斷掉最後的生機。

他怕極了。怕無數次明明有機會去聽的解釋——將只能被用作一生的遺憾,再由別人轉述。

怕她在自己面前流盡最後一滴血,胸膛裡的心臟卻依然鮮紅如初。

醫生將白卓寒擠開,而唐笙卻幾乎在同時睜開了眼睛。

她的手指勾了勾,扣住白卓寒的衣袖。

白卓寒以爲她有話要說,傾盡全力俯下身去傾聽。

可是唐笙什麼都沒有說。

滿是血痕的氧氣罩下,她挑起脣角,笑容綻放得如同寒梅雪舞。

一道電擊劃過心臟,白卓寒不由自主地抓住胸口。

這個笑容,他太熟悉了。

就像十年前,她與顧淺茵在ktv包房說悄悄話時,一臉倔強又信誓旦旦——

“茵茵姐你放心吧,我纔不會跟你搶卓寒哥呢。要論顏值的話,我覺得我更喜歡卓瀾那樣的。你不覺得他笑起來像韓國明星麼?有點痞痞的,但是好帥呢。”

“呦呦,看不出來嘛,十三歲的小弟弟你都不放過哦!”

“那怎麼了?現在這年頭不是都流行姐弟戀嘛。”

“哈,你老實說,你倆是不是私定終身了?那個臭屁的小傢伙,整天嚷嚷着非阿笙姐姐不娶,我還以爲他開玩笑呢!”

……

那時候的唐笙,也像現在這樣微笑着。

她的笑容徐徐淡淡,就像清風吹過最恬然的香水底料。不會刺激到淚腺,卻能深深扎進腦海。

她的笑容裡,是故作泰然的玩笑多一些?是寬慰大度的釋懷多一些?還是難掩心酸的苦澀多一些?

如果唐笙死了,這將會是永遠的秘密,誰也不知道。

白卓寒從醫護人員的身影縫隙裡擠入視線。他看到唐笙的眼睛一直是微闔着的,嘴角綻放着溫柔。

甚至不曾爲那些不斷涌出的鮮血,沖刷掉任何一絲上揚的弧度。

“唐笙……”

“唐笙你不要再笑了!你告訴我,你究竟在想什麼!你究竟……”

愛着誰?

手術室的門咣噹一聲關閉。左手地平線,右手太平間。

白卓寒立在陰陽交割的地磚線上,他想: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他究竟應該拿來回憶,還是拿來祈禱?

……

手術進行到一個小時,親朋好友們陸陸續續趕過來。

樑美心哭得幾乎站不穩雙腿。要不是馮佳期摟着她護着她,在醫生第一次出來下病危通知的時候,她就要昏厥過去了。

“趙宜楠!你有什麼仇有什麼怨衝着我來就是了!三十多年前的事,你憑什麼往死里弄阿笙!她有對不起你半點麼!”

一向溫文柔弱的樑美心,此時就像一頭被傷害了幼崽的母獅,衝着趙宜楠就撲了過去!

“我媽已經不在了,我大哥,我小妹,都不在了。我們這一代人就只剩我一個,你要是還覺得不夠,你衝我來!放過孩子們行不行?茵茵已經沒了,我只有阿笙了!”

見趙宜楠一臉慫樣地躲到她那如石雕般沉默的兒子身後,樑美心轉而撲向白卓寒,她抓着他的胳膊,纖長的指甲幾乎要扣入皮肉。

“卓寒,你放過阿笙吧。就算當初是她姨夫糊塗了行麼?就算是他勢利了,貪心了,我們認錯了還不行麼?我求你別再折磨她了,我們什麼都都不要,我們回家去養老,我們只想要一家人健健康康太太平平的。我求你們放過她吧……”

白卓寒無力迴應,更無力勸慰。他只把眼神丟向一旁抹眼淚的白葉溪求助。

那麼脆弱那麼祈求的眼神,讓白葉溪心軟了好幾個八度。

不可一世的弟弟,曾幾何時願意用這麼祈求的眼神來看人呢?

“樑姨,先坐下好麼。阿笙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白葉溪勸開樑美心,同馮佳期一起扶她到一旁的休息椅上。

然而就在這時,手術室的門一開,醫生皺着眉現身出來:“直系家屬都到了麼?你們有個心理準備,病人的情況很不好。已經出現第三次室顫了,下一回我們都沒有把握——”

樑美心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當場就昏倒了。

在馮佳期和白葉溪手忙腳亂地把她往休息室送的時候,趙宜楠也嚇得癱軟在地。

白卓寒一步上前扯住醫生的白大褂——

“怎麼會!這不可能的!她……她明明就還在笑。她一定是在告訴我,她不會死!”

醫生見慣了這樣的場面,也惱也氣。

反手掙脫開白卓寒的糾纏,他皺了皺眉道:“每個人在生命垂危的時候都是在考驗相應的意志力因素。上次一個男的,肺上插了一刀抱着他快生產的老婆跑到醫院都能活下來,不就是靠信念撐着麼?

現在病人分明就連一點求生的慾念都沒有,連本能的配合儀器行爲都很弱,你衝我吼有什麼用!

另外,她身上的傷十分可疑,我們醫院有權利也有義務向警方報備!”

醫生甩開白卓寒的手,轉身回了前線。

手術室門縫緊緊,就像一道無聲無息的棺木。

白卓寒垂在空中的手慢慢落下。眼前回蕩的,反反覆覆都是唐笙最後的微笑。

她真的,一點都不想活下去了麼?

那個微笑,是她給自己最後的告別。解脫了自己,也解脫了他。

“卓寒!我怎麼辦啊?”趙宜楠急得淚流不止,爬了幾下也沒能從地上爬起來。最後她一把摟住白卓寒的腿,哇一聲哭了出來。

“她要是真死了……我……我會坐牢麼!我怎麼辦?你要救救媽啊!”

白卓寒垂下頭,看着母親那淚涕橫流的醜態。然後慢慢俯身蹲下,雙手捧着她的臉頰,摩挲着她那與歲月爭光陰的容顏。

“媽,從你手上染第一條人命的時候,我跟你……就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卓寒……卓寒所以你不會不管我的對不對?”趙宜楠抖擻着沙啞的嗓音,不住地點着頭,“媽以後再也不干涉你了,再也不亂來了好不好!你要救救我啊卓寒。如果當初不是媽爲了你爭啊搶啊,你不會有今天的一切的!”

“你給我聽清楚了,”白卓寒捧住母親的臉,一字一頓地厲聲道,“我有今天的一切,正是因爲你的所作所爲讓我明白——只有靠自己的努力得到的收穫,才能在夜裡睡上安穩的覺。你是我的媽媽,但我只認你生育我,不認你教養我。

如果唐笙真的死了,我向你保證,你也沒有兒子了。”

“卓寒……卓寒!”

看着白卓寒甩下她的決絕身影,趙宜楠只覺得世界都要崩塌了。

她出身貧寒,資質又普通。前半生錯愛非良人,幾乎淪落風塵。

後來與白靖瑜相識,才發現對方又是個婚外戀渣男。

Www⊕тт kΛn⊕C〇

帶着年幼的兒子,她要從命運的最底層逆襲起來。爲了白卓寒,也爲了她自己。想保住得來不易的一切,除了不折手段還能怎麼樣?

雖然她知道,白卓寒從十歲起就不再認同她。但總算因此而幸運的是,他一直在走一條比自己光明好多倍的成長道路。

“太太,老太爺要你回去一趟。”白家的兩個保鏢走上來,一人一隻胳膊,幾乎是把趙宜楠架起來的。

“我……我不去,我要跟卓寒在一起!”

“夫人!今天的事老太爺很生氣,您必須馬上跟我們回去。他老人家還在等您的解釋!”

“卓寒!卓寒!!!”

白卓寒關上電梯門的一瞬間,看到母親狼狽的身影就那麼被拖走。

頭髮散亂,四仰八叉,一隻鞋還掉在走廊上。

其實白卓寒不是沒想過: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能站在成功的巔峰,會讓含辛茹苦的母親明白什麼才叫有尊嚴的生活。

可是這世上,有些錯就是無法被原諒的。就如他之前對唐笙的懲罰一樣……

“哥你過來了?”

馮佳期正在休息室裡陪樑美心。聽到馮寫意敲門,她跟白葉溪交代了一聲就先出去了。

“阿笙呢?怎麼樣了!”

馮佳期紅着眼圈搖了搖頭:“醫生說很危險,還在急救室手術。”

一拳砸在身後的牆壁上,馮寫意別過漲紅的臉。

“都是我的錯,我就不該去找她!一面都不該見她!”

“哥,這也不能怪你。白卓寒都折磨她半年了,而她婆婆跟她姨媽家裡的過節那都是追溯到三十年前的。

就算沒有你,他們也會找別的藉口對付阿笙。

現在我們唯一能做的,就只是祈禱……哥,要是阿笙真有個三長兩短,我絕對不會放過白家人的,就算傾家蕩產這個官司我也要替她打到底!”

馮寫意脣角抽出一絲冷笑,那種陌生又決然的目光甚至讓馮佳期都嚇了一跳。

“如果她真的不在了,我會讓他們知道,連坐牢都是一種幸運……”

“你們都來了啊?”

裡面的樑美心雖然還沒醒,但血壓和脈搏總算正常了。白葉溪緩了口氣出來,正好看到馮家兄妹。

“我前面跟卓寒的秘書和助手聯繫過。說起來,好像因爲前兩天一個什麼郵件的事關係到公司機密。我跟我媽離開白家很久了,公司的事基本不太管。但我覺得卓寒肯定是誤會阿笙了,馮小姐,你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麼?”

想起郵件的事,馮佳期一拍腦袋:“不說我還忘了呢!肯定是白天茹那個賤人!那天晚上阿笙用公共電腦開過郵箱。之後就忘了關了。該死,我們得找個什麼證據——有了!我知道怎麼證明阿笙的清白了。

不過,那個什麼遠東商貿公司的……”

馮佳期轉向馮寫意道:“哥,你知道這個公司麼?我們現在要是能證明白天茹她們跟這家公司沆瀣一氣,那就更加可以坐實阿笙是被陷害的了。”

“遠東商貿?”馮寫意凝着眉頭沉思了一會兒,“聽起來好像有點耳熟。你等一下,我給位朋友打個電話。”

說着,他拿着轉到樓梯那邊了。

“白姐,辛苦你照看一下樑姨了,我回去取一下東西。”馮佳期的車還扔在唐笙家的門口,她現在需要回到車上去拿一樣重要的東西。

“啊對了,剛纔手術室門口沒看到白卓寒,他人呢?”

白葉溪嘆了口氣:“可能在天台,讓他自己靜靜吧。”

白卓寒靠在天台的欄杆上,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煙。

傍晚的陽光很無情,分明燦爛,伴隨着的風卻是冷颼颼。

白卓寒的衣服還沒換,身上也沒來得及清洗。

逆光看着自己的手,融進指甲裡的血腥就好像詛咒入了骨髓。

萬千風景川流城市的繁華,此刻卻比不上這一枚小小的屏幕更讓他揪心。

他形容不出現在的自己到底是有多害怕。害怕下一條消息,就是有人告訴他,唐笙的手術已經宣告結束。

馮佳期上來了,將一塊車載記錄儀丟在白卓寒面前。濃重的?音下,

她極力鎮定着。

因爲她要把接下來這段話裡的每一個字,都咬得很清晰。

“白總,我已經跟您的秘書韓小姐溝通過了。確認那封郵件的發送時間是是週五下午的六點十八分,來自三樓機房的一臺電腦ip端。

那麼我現在可以告訴你,當天晚上五點四十分的時候,唐笙就已經上了我的車。

半小時後,我把車停在你家大門口。記錄儀上有她上車下車的詳細時間。

你家的女傭花姨可以作證,唐笙從六點出頭進家門後就再也沒有出去過。何況她就算出了門也不可能用幾分鐘的時間再飛回公司發郵件。

我想請問你,六點十八分從公司機房發出去的郵件,怎麼可能是唐笙在操作?

白總您覺得奇怪麼?好,那我告訴你爲什麼發件人會是candy0611這個郵箱——因爲就在當天晚上五點半,臨近下班的時候,唐笙用了行政處的公用電腦來打印這份續約協議,準備晚上交給你。

我就是在那時過來找她一塊回家的,親眼看到渠道策劃部的白天茹總監也來到了行政處。

她碰過唐笙剛剛用好的電腦,但有沒有動手腳我沒有親眼看見,所以不會亂說。

但我認爲,郵箱這種保密性完全達不到防禦黑客級別的傳媒界,想要盜取密碼或資料,甚至根本不用太高級的手段。

白總,難道你就從來都沒想過她會是被人陷害的麼?

至於遠東商貿是個什麼樣的角色,我哥已經託他的朋友查了一些。如果您有心追究,可以去看看採購部經理白天翼近來的私人銀行賬戶明細。

多餘的話,我再說就不合適了。

當然,至於爲什麼由我上來跟你說這些,而不是我哥親自說。因爲他表示他會忍不住揍你。

而我之所以稱您爲白總,也是因爲我想時刻提醒自己,我把您看作我的老闆,我是在公對公地向您彙報情況。

而不是……面對我最好姐妹的無情丈夫。那樣的話,我也會忍不住揍你。

另外我還想告訴你,我哥和阿笙是清白的。但他喜歡阿笙,這個不是秘密。你從不在意和珍視的東西,也許在不久的將來就不會再屬於你了。

最後,阿笙出來了。大夫說還要觀察四十八小時的危險期。如果你還有人性的話,就別讓她再後悔從鬼門關闖出來。”

馮佳期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而白卓寒的反應只有一個——奪門衝進電梯,一路奔向icu病房。

白卓寒進來的時候,看到樑美心守在病牀前。

她的身邊還有個十八九歲的少年。穿着乾淨利落的休閒襯衫和牛仔褲。

頭髮短短的,兩眼紅紅的。他扶着樑美心的肩膀,似乎在低喃些許安慰。

那是唐笙的弟弟唐君,得到消息後剛剛坐了最近的一般高鐵從鄰城趕過來。

他在隔壁城市念大二,成年後就堅持自己半工半讀。

當初低調的婚禮匆匆一場,唐笙甚至都沒有叫弟弟回來參加。

所以對於五年來第一次再見他的白卓寒來說,唐君的變化近乎難以辨認。

畢竟,曾經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唯唯諾諾的小尾巴,現在幾乎要躥起與自己差不多的身高了。

“卓寒哥。”唐君尷尬地挑了下嘴角,叫了他一聲。

他還是習慣兒時的稱呼,貌似並沒有意識到此時應該叫‘姐夫’。

而他的情緒並沒有表現地太激動。是因爲樑美心尚且沒把唐笙受傷的真正原因告訴他,只搪塞是出了交通事故。

白卓寒點了點頭,擡手拍拍唐君的肩膀。

“小君,辛苦你下樓買點食物吧。姨媽也一天沒吃東西了。”

說着,他從皮夾子裡抽出兩張鈔票,然而其中一角因沾洇了唐笙的血跡,已經變成猙獰的暗色。

白卓寒心痛一噓,差點抖掉。

唐君抹了把眼睛,搖手轉身道:“沒事,我有零錢。你……好好陪我姐吧。”

白卓寒的目光終於熬着怯懦,慢慢落在病牀裡的女人身上。

唐笙小小的身體被包裹在一堆縱橫凌亂的儀器裡。紅的綠的波線,咕嚕嚕的氧氣泡,還有她每一次起伏都彷彿耗盡生命力的胸腔。

各種細微又卑竊的聲音,交織了病房的主旋律。

“姨媽。”白卓寒走到樑美心身邊。

自從跟唐笙結婚後,他只稱呼她爲顧太太,從來沒有跟着唐笙叫過姨媽。大家都懂的,這份疏離不言而喻。

樑美心有點不習慣,牽着僵硬的脣尷尬抖動了一下,以示反應。

白卓寒故意把唐君支走,樑美心明白,他應該是有話想單獨對自己說。

“我想問問你,你們和我媽之間……”白卓寒長息一聲。

他記得自己年幼的時候。是在一次跟隨父親出席的宴會上,認識顧家這兩個小姑娘的。

但媽媽知道後,非常反對他們來往。起先他叛逆地以爲,趙宜楠只是勢利,看不上那種暴發戶家的女兒。如今想想,有些東西可能埋得遠比自己想得要深。

“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在你們出生之前。”樑美心的?翼一酸,轉過臉輕輕揩了下淚水,“但不管怎麼樣,她也不能對無辜的阿笙下手啊……”

“我媽說過,在我之前她失去過一個孩子……”

“是啊,都快八個月了。要是能留住,你應該還多一個姐姐。”

在樑美心被迫回憶的那端時光裡。故事的主角,從當初一心一意的少女變成今天喪心病狂的巫女。其實也不過就是轉瞬三十載罷了。

“趙宜楠跟我哥哥在一塊的時候,纔剛剛二十歲。我哥哥叫樑棋,是她的大學老師。”

如是平淡又充滿苦澀的故事,總是開端得那麼令人唏噓。樑美心繼續道:“她們暗地相戀一年多,乾柴烈火私定終身,最後未婚先孕。引起全校的軒然大波。

而我們樑家世代書香,我父母都是古板的學者出身,堅決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所以……”

話及此處,樑美心苦笑着牽了下脣,眼睛裡濛濛燃出一朵暗淡。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個大雪天。她一個人挺着八個月的身孕,站在我們家大宅的門口。一邊哭着一邊敲門,求我們讓她見見我哥哥。

可是那時厚,他已經被家裡送出國外,準備迎娶他那門當戶對的未婚妻了。

我們一家人圍着壁爐吃晚餐,耳邊就是她一聲一聲撕心裂肺的哀求。

我想我永遠都忘不了,當時那個場景——

再後來,她沒有聲音了。我們以爲她離開了,後來才知道,她昏倒後被外面的保安送去了醫院。

當晚產下了一胎女嬰,一生下來就沒氣了。

我和阿笙的媽媽試着去找過她,想給她一些錢做補償。找到學校,發現她退學了,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直到十多年前,在那次聖誕商宴上的相遇。我才知道她嫁給了你父親,成爲最矚目最耀眼的白家長媳。

我沒想到她終於逆襲到了自己更完美的人生。更沒想到的是,你會跟我們家的兩個女兒開始了另一程緣分。”

淚水縱橫而落,樑美心趕緊用手捂住嘴,不敢讓哽咽在小輩面前失了態。

“所以今天我就想,如果這些鞭子是她打在我身上的,我也就認了。

可是阿笙她……她……”

白卓寒不動聲色地聽着,慢慢把目光落在唐笙慘白的臉上。

他突然想起在新婚當夜,唐笙側坐在牀前對自己說了一句不溫不火的話。

——卓寒,既然我們已經是夫妻了,日後我自然會安守本分。還有媽那裡,我會盡力讓她……喜歡我的。

彼時自己還當她惺惺作態。如今想想,那一句‘讓媽喜歡’,早已包含了她在面對不可能時,所揹負的一切隱忍和堅強。

她什麼都知道。但她依然選擇留在自己的身邊,假裝不怕一切危險和質難。

樑美心控制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說實話卓寒,如果茵茵還活着,我甚至可能……可能都不忍心把她嫁到你們家。因爲我知道你媽媽是不會善待她的。

我承認我有私心,而對阿笙,卻顯得沒有那麼真實地心疼過……”樑美心輕輕撫摸着唐笙臉頰那一縷幾乎被鮮血糊硬的頭髮,淚水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斷線而落。

“阿笙從小就懂事,她理解我們養育她和小君的情義,也從來不願給我們添麻煩。其實我早就看得出來,這兩個丫頭都喜歡你。只是阿笙不願讓淺茵爲難,才……故意跟卓瀾小少爺走的近一些。

不過說起這個來,卓瀾現在怎麼樣了?從他跟你一塊出國唸書後,也有五年沒回來了吧。他好不好?”

白卓寒沒說話,只是用指尖輕輕掐灼了掌心。還好,就在這個時候,唐君回來了。

他隨便帶了點熱騰騰的包子,還給樑美心買了杯濃郁的奶茶。

重症監護室裡是不能吃東西的。好不容易熬到唐笙脫離了危險,樑美心也着實是又累又餓。

唐君攙扶着她去了隔壁的休息室,只留白卓寒一個人守在監護室裡。

長夜漫漫,他覺得這個時候更適合回憶。

當然,如果回憶可以不心痛的話——

“唐笙,在我這裡,你永遠也別想得到愛!”

“你不是就想當一輩子金絲雀麼?我睡你的那些錢,夠養你了吧!”

“如果不是爲了爺爺那裡好交代,你以爲我不想擺脫你麼?唐笙,你要是對我有情義,不如去死好了!”

爲什麼?

爲什麼都是這些話!他捅下刀子的時候,分明看不到她在流血。可是紮根扯出來的時候,卻分明留下了永遠癒合不了的空洞。

白卓寒不敢去碰唐笙的任何一寸肌膚,最後只把目光停留在她夾着儀器的右手上。

兩處關節紅腫破皮,比起身上那些縱橫捭闔的致命傷,因太過細微而沒有被醫生處理過。

暴露的傷口邊緣已經乾結了血痂,突兀嶙峋地等待着疤痕降臨。

這讓白卓寒的心,痛到近乎凍結了搏動。

那是他弄得。一腳踩上去的時候,那些凌虐的快感還沒有蛻出毛孔。

唐笙的手那麼美,無論是捏試管還是握燒杯,調香時躍動的指尖就像能寫出音符——

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胸腔內橫衝直撞着,白卓寒站起身來衝出門。

他摒着百米衝刺一樣的速度逃進盥洗室,瘋狂地打開水龍頭。

那些狂漲的沖水噪音,足夠他哭完一整個悲愴的曾經。

他突然想到,在唐笙失去孩子的那個晚上。是不是也會這樣縮在洗手間的花灑下,用盡力竭和聲嘶地悲痛着?

“白先生,我能進來麼?”韓書煙站在外面敲了敲門。

“不能。”

韓書煙側頭停頓了一下:“醫生吩咐過,您的情緒不能太激動。”

“難道醫生沒有說過,囉嗦也會讓人很激動麼!”白卓寒拉開裡間的門,頂着溼透的身子立在韓書煙面前。

“您的太太還需要您,公司也是。”

韓書煙打開面前的平板電腦,手指幹練地划着一幀幀資料和截圖:“已經證實了,白天翼私人名下的三個賬戶,分別在近幾日內被人匯入了十九萬,十七萬和十一萬的異常金額。匯款名義爲股利分紅,對方是一個名叫林興的私人賬戶。”

“林興?”白卓寒嚼了嚼這個陌生的名字。

“說這個名字您當然不認識。但是這張名片,是我從顧海礁手裡拿到的。他承認說,昨天上午當面與他簽約的人遞給他的就是這張名片。

掛名頭銜爲遠東商貿集團採購部總監。”

“真的是他們做的手腳?”白卓寒靠住牆壁,溼透的襯衫漸漸洇出一個誇張的人形。

“白天翼掛靠了一個皮包公司,上個月初才完成註冊。無論是公司信紙設計還是郵箱後綴,都有意模仿聖光的logo痕跡。這段時間來,已經有不少老客戶向我們垂詢,問這幾家商貿公司到底是不是聖光集團的旗下合作商。如果我猜的不錯。接下來他們會瞅準聖光空缺的材料產能,把從顧海礁手裡截下的那批貨,翻倍提價再出售給聖光。”

“好啊,那便讓他試試。新仇舊賬,一起算就是了。”

與其說白卓寒有多恨二叔家這一羣大尾巴狼,不如說他更恨那個明知道誰出頭誰危險,還把唐笙推到風口浪尖上的自己。

他想不通自己怎麼就會在那一瞬間,認準了唐笙的背叛呢?

“是我沒有考慮到唐笙的郵箱會被人竊入的情況,就先行武斷了結論。白先生,這一點上的確是我失職。誤導了您的判斷。”

韓書煙是一名合格的秘書,能夠隨時看穿老闆的心思。

“和你沒關係。”白卓寒搖頭。

別人失職,只是棋失一招。而他失職,他的妻子幾乎失了性命。

更何況,事到如今的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扭曲的心態皆源於——

在主觀上,他是多麼希望能抓到唐笙的把柄啊!

因爲他擔憂有一天,時間會向他證明,自己給那個女人的一切罪名皆爲誤判,那將會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

“你回公司發通知,全司停產三日。將下週季審提前到明天。換掉審計公司原定入場團隊。就說是我的直達命令,重點徹查庫存進出明細。我不信扒不下白天翼他們姐弟一層皮!”

白卓寒想得很透徹,白天翼他們一定想不到,自己會在這麼焦頭爛額的時候動後院。

只要他們屁股上有屎,肯定急着跑出現金流來補漏洞。到時候,顧海礁的貨在白天翼手裡根本等不到捂熱乎,還得低價回到自己手裡。

唐笙……

敵人我可以爲你懲處,那我自己呢?

韓書煙離開後,白卓寒再次回到重症監護室的門口。

他不知道馮寫意在窗前站了多久,但白卓寒恨討厭他看唐笙的那種神情。那麼理所當然的覬覦,好像完全沒有把自己當盤菜。

“馮先生,很謝謝你今天帶我爺爺來解圍。但是探病的話,麻煩等白天的時候帶着鮮花來更合適。我太太現在還不能見客。”

“白先生誤會了,我是專門來找你的。”

馮寫意將一支優盤交給白卓寒,言語淡然如徐。

“這裡面的東西,是她熬了幾個晚上做出來的。三維設計是我幫她託傳媒公司做的成品,但主題文案和細節都是她一點一滴的心血。

還有幾個小時就是週一凌晨了,她答應你的事,不會食言。”

白卓寒接過來。卻一點也不想說謝謝。

“你是不是很好奇昨天她跟我在馬場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馮寫意泠然一笑:“照片你都看到了吧?至於講話的內容,呵呵,她跟我談了一路的價錢,希望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少收點租金,一門心思都想幫你節省點成本。

可你知道我是怎麼回答的麼?

我說只要你願意離開白卓寒,跟我在一起。哪怕要我散盡家產,送給你前夫都行——”

“馮寫意!”白卓寒全然顧不得任何風度,一把扭住馮寫意的領帶將他慣在牆上,“你放什麼屁!你以爲我會賣掉我的妻子麼!我警告你,不要再打她的主意!”

“打主意這個詞,實在用得太過小人。我光明正大地喜歡她,追求她,從來沒有掩飾過愛慕之心。”馮寫意反手翻開白卓寒的手腕,斂去眼眸中溫和如水的波瀾。

“我不會再給你任何接近她的機會。”白卓寒狠狠吐出一句話,威脅的力度卻彷彿不怎麼到位。

“機會從來不是你給的,而是我自己創造的。白先生,其實你心裡比誰都明白——”錯肩而過,馮寫意平視的身高在白卓寒耳邊輕輕掠過一句致命的重擊。

“你與阿笙之間的問題。並不會因爲今天的事而真正得到解決。如果你對她還有基本的仁慈,是時候該放手了。你有你的責任,但你無權審判她。”

馮寫意的身影消失在電梯盡頭。只留下白卓寒清冷的面色,與窗外的滄月交相輝映。

回到唐笙身邊,白卓寒打開剛剛從護士站要來的藥水。用棉籤蘸着,一點點塗抹着唐笙右手上的擦傷。

就像個怕弄疼了洋娃娃的小孩子,明知道她根本沒有意識也沒有感覺,卻總是擔心自己下手重了。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模糊了陽光和月色的交接。

高斌過來,幫他拿了一套乾淨的衣服換上。然後告訴他說,白老太爺打算把趙宜楠交給警方處置。

現在全家人都在白家老宅那,她媽媽可憐得就像個要被遊街的犯婦。

“白先生,您還是回去一趟吧。顧太太和大小姐他們會照顧好夫人的。”

白卓寒站起身,回頭看了一眼還在昏迷的唐笙。

兩天兩夜過去了,他陪着她扛過了最危險的四十八小時。卻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幸運再走一遍她的花季夢雨。

醫生說已經撤了冬眠針,路過她醒過來,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

白卓寒決定離開,因爲他根本不知道——當唐笙醒過來的時候,自己應該怎麼面對她。

“你把車停過來,我洗把臉就下去。”白卓寒站起身,挪動一下麻木的雙腿。側身的時候卻覺得衣襟一緊,像是被什麼東西絆住一樣。

低頭一看,竟是唐笙的手突然攥住了自己的衣角!

她的眼睛慢慢睜開,虛弱的目光灌在幽深明澈的瞳孔裡。

白卓寒盯着她的眼睛,就這麼一直盯着,也不說話。

也許這一刻他還不是很明白,自己究竟想在唐笙的眼睛裡找什麼。

就這樣對視了十幾秒,唐笙終於動了動脣。可是太細太弱的聲音早已淹沒在白卓寒粗重的呼吸裡。

單膝點地,他湊過去伏在牀沿,想要聽得清楚一點。

原來唐笙只說了一句話——

請大家今天不要吝惜鑽石推薦打賞和留言,貓不是差這十塊八塊的錢,只想看看你們的反應。還滿意你們今天所看到的麼~~

075 內疚不內疚是你的事,原諒不原諒是她的事074 其實,你只是爲了滿足自己的私慾001 神秘的婚紗店老闆001 我等風雪又一年003 儘快要個孩子吧007 那是我的孩子139 你看,我一巴掌把他打出家門108 我算不算,因公殉職?139 你看,我一巴掌把他打出家門064 她把孩子做掉了?144 你看,我還記得你愛我的最初模樣(第一卷完)095 孩子是不是死了?007 我把你當朋友,不管你什麼取向都挺你!026 在他後悔之前,保護好你自己140 白卓寒你這個SB,你玩砸了!024 還是輸了032 我不想要你的孩子009 她要生寶寶了094 孩子是什麼血型?086 咱把這孩子偷走好不好025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084 我跟你拼命!026 你纔是我要找的那個人058 她懷的孩子是不是你的?071 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他!029 這纔是真正的你140 白卓寒你這個SB,你玩砸了!033 藥038 我願意(第二卷完結)017 今晚不虐單身狗(大結局)136 媽媽只有你們,爸爸還有天下116 吐血098 媽媽,救我!051 哪怕你要我的命,也在所不惜!142 這是你,唯一能爲她做的071 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他!131 論渣男是怎麼養成的017 忍不住的靠近011 我爸媽生我,叫make-wish129 要傷害請隨意,誰叫我是你最愛的人?102 你們必須爲我女兒償命!078 收手?來不及了022 騎虎難下了004 他們都忘了,就我一個傻瓜還在原地027 她能爲他做的,僅僅到此爲止了048 初吻039 先下手爲強007 那是我的孩子004 將他帶上路028 三年,抱倆132 下次我再欺負你,別手軟095 孩子是不是死了?019 你難道不知道原因麼?016 除非你告訴我他是誰031 恨她,卻沒有一點辦法007 那是我的孩子008 求你保住它019 原來他是去醫院了073 我會爲你,認下這個孩子123 阿笙,再陪陪我112 這是我女兒,不要還給她!064 她把孩子做掉了?128 她,懷孕了?061 上帝會讓你孤獨終老107 我們的世界,你禁止入內134 我依然不會後悔,對你所做的一切027 她能爲他做的,僅僅到此爲止了017 忍不住的靠近008 大叔,我能抱抱你麼?017 今晚不虐單身狗(大結局)039 先下手爲強133 我不再需要任何人在身邊040 陰謀深深004 他們都忘了,就我一個傻瓜還在原地027 這世上並不是只有一種真相058 她懷的孩子是不是你的?004 那些錢,還不夠養你?142 這是你,唯一能爲她做的072 我們,何去何從?038 不如你去死吧036 你欠他的,我替你還了105 我覺得我可以再搶救一下111 我對你,將再無手下留情024 以後,我就是你的家人了088 爲什麼孩子長得跟我們不像啊!124 我的爸爸也是超人麼?118 統統陪葬133 我不再需要任何人在身邊083 我就是嫉妒你行不行!011 馮佳期你到底什麼思路043 她的孩子到底是怎麼沒的!020 不要太越界020 記得,不許受傷021 我覺得,其實你並不喜歡他129 要傷害請隨意,誰叫我是你最愛的人?030 可能要出事002 辭別經年一幕去,天邊幾番渡霞雲004 那些錢,還不夠養你?118 統統陪葬
075 內疚不內疚是你的事,原諒不原諒是她的事074 其實,你只是爲了滿足自己的私慾001 神秘的婚紗店老闆001 我等風雪又一年003 儘快要個孩子吧007 那是我的孩子139 你看,我一巴掌把他打出家門108 我算不算,因公殉職?139 你看,我一巴掌把他打出家門064 她把孩子做掉了?144 你看,我還記得你愛我的最初模樣(第一卷完)095 孩子是不是死了?007 我把你當朋友,不管你什麼取向都挺你!026 在他後悔之前,保護好你自己140 白卓寒你這個SB,你玩砸了!024 還是輸了032 我不想要你的孩子009 她要生寶寶了094 孩子是什麼血型?086 咱把這孩子偷走好不好025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084 我跟你拼命!026 你纔是我要找的那個人058 她懷的孩子是不是你的?071 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他!029 這纔是真正的你140 白卓寒你這個SB,你玩砸了!033 藥038 我願意(第二卷完結)017 今晚不虐單身狗(大結局)136 媽媽只有你們,爸爸還有天下116 吐血098 媽媽,救我!051 哪怕你要我的命,也在所不惜!142 這是你,唯一能爲她做的071 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他!131 論渣男是怎麼養成的017 忍不住的靠近011 我爸媽生我,叫make-wish129 要傷害請隨意,誰叫我是你最愛的人?102 你們必須爲我女兒償命!078 收手?來不及了022 騎虎難下了004 他們都忘了,就我一個傻瓜還在原地027 她能爲他做的,僅僅到此爲止了048 初吻039 先下手爲強007 那是我的孩子004 將他帶上路028 三年,抱倆132 下次我再欺負你,別手軟095 孩子是不是死了?019 你難道不知道原因麼?016 除非你告訴我他是誰031 恨她,卻沒有一點辦法007 那是我的孩子008 求你保住它019 原來他是去醫院了073 我會爲你,認下這個孩子123 阿笙,再陪陪我112 這是我女兒,不要還給她!064 她把孩子做掉了?128 她,懷孕了?061 上帝會讓你孤獨終老107 我們的世界,你禁止入內134 我依然不會後悔,對你所做的一切027 她能爲他做的,僅僅到此爲止了017 忍不住的靠近008 大叔,我能抱抱你麼?017 今晚不虐單身狗(大結局)039 先下手爲強133 我不再需要任何人在身邊040 陰謀深深004 他們都忘了,就我一個傻瓜還在原地027 這世上並不是只有一種真相058 她懷的孩子是不是你的?004 那些錢,還不夠養你?142 這是你,唯一能爲她做的072 我們,何去何從?038 不如你去死吧036 你欠他的,我替你還了105 我覺得我可以再搶救一下111 我對你,將再無手下留情024 以後,我就是你的家人了088 爲什麼孩子長得跟我們不像啊!124 我的爸爸也是超人麼?118 統統陪葬133 我不再需要任何人在身邊083 我就是嫉妒你行不行!011 馮佳期你到底什麼思路043 她的孩子到底是怎麼沒的!020 不要太越界020 記得,不許受傷021 我覺得,其實你並不喜歡他129 要傷害請隨意,誰叫我是你最愛的人?030 可能要出事002 辭別經年一幕去,天邊幾番渡霞雲004 那些錢,還不夠養你?118 統統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