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寫意並不懼怕向紳的槍口。可能是源於剛剛那一場驚心動魄洗禮後,隨着唐笙被救上車的節奏,這世上再也沒什麼能讓他懼怕了。
當然,也可能是因爲他感受得到——向紳的槍,其實根本就沒有殺氣。
頹然靠住牆壁,馮寫意慢慢滑坐下去。
抽出一支菸,他上揚脣角的弧度:“警察快來了吧,放心我不會逃走的。你不用這麼緊張。”
“你知道你爲什麼輸麼?”向紳冷着目光,動了動脣。
“知道。”馮寫意戲謔道:“因爲我沒有男主光環啊。”
向紳:“……”
“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馮寫意點菸的手有點顫抖,點了三下都沒點着。
秦允那一槍射穿了唐笙的髒脾,透過腰背打在自己的左下腹。
在超乎想象的腎上腺刺激作用下,他只是沒來得及感覺有多疼而已。
“輸就是輸,就算是懺悔,我也只能等到見上帝的時候。你們都是白卓寒的左膀右臂,認可他的人格魅力。而我是陰險小人,連盟友都是不入流的貨色。
所以,呵呵,向先生就不用再擺出一副老幹部的面孔來給我灌雞湯了。
如果你們一定要我寫份檢查,我只有八個字:願賭服輸,咎由自取……”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向紳放下槍,俯身到馮寫意麪前,並用打火機幫他點燃了香菸。
“哦,聽故事最好了。這是無論是什麼年紀的人,都拒絕不了的誘惑。”馮寫意單手按着左腹,甚至彷彿能摸到嵌在血肉之軀裡的那枚銅製子彈,“那,?煩你快點吧……”
向紳擡起頭。看着窗外早春的?明。低吟一聲道,“快十一年了。如果我沒記錯,再過幾天,就是令尊馮先生的忌日了吧。”
馮寫意半閉着眼睛,只是沉?着吸菸。聽着,卻不回答。
“有這樣一個年輕人。他算不上有多麼聰穎的天資,但幸運地擁有一位成功的父親。從小到大,衣食教育順風順水,從沒遇到過什麼挫折。
父母離異後。他跟母親出國住了幾年。十七歲就拿到了賓夕法尼亞大學的公費通知,二十二歲碩士畢業,二十四歲修完金融雙管理博士學位——”
“你怎麼不從受精卵結合開始講起?”
馮寫意本不是個刻薄的人,只是疼痛讓他愈發沒了耐性。
或者,他並不是真的很想聽向紳講下去——那個真相,也許足以顛覆他所有理直氣壯的決心。
向紳沒理他,只是用自己的節奏緩緩道來。
“這個男人回國後,進了t城最大的證券交易公司。短短半年內,晉升爲首席操盤師。在所有人眼裡。像他這樣的青年才俊。有優渥的家庭條件,紮實的專業背景,完全可以前途無量。
而對於他自己來說,有份合適體面且得心應手的工作,有相戀多年感情穩定的女友,更是志得意滿了。
——可就在一個十分平常的交易日裡,他犯了一個足以改變一生的致命錯誤。”
“那天下午兩點三十七分,距離收盤還有一刻鐘左右,操盤交易系統發生重複頓卡——
按照流程。他應該立刻切斷版面向上級部門報備異常。可是他卻只想着下班後,該給生日的女友買個什麼樣的禮物。
他們……在一起已經八年了,本來說好下半年就要結婚的。
於是,他自以爲是地雙擊界面,重複提交。根本就沒意識到,這一個十進位的錯誤,導致虧空乘方倍地放大。就在十分鐘內,盤面呈現顛覆戲劇性的跳水。
深受其害的幾家人,就有鈞天國際……”
“人爲的錯誤,在第二天開盤時就被強行糾正了過來。但對於ipo發行一年,正要增資配股的鈞天國際來說。這一個小小的bug,瞬間引起了全方位股東的惶恐卻步。
面對鈞天連日暴跌停盤的慘狀。他才明白,什麼年輕有爲,什麼天之驕子。在瞬息萬變的商場遊戲裡,他就是個無能爲力的loser!一個不敢承擔的懦夫。”
“按照證監會法規章程,因玩忽職守導致損失重大的,將被判處3-7年不等徒刑。
他才二十五歲,還有大好的前程,還有憧憬的未來。如果事情曝光出去,這一輩子就都毀了。
父親愛子心切,於是四處用錢擺平息事。但對於連鎖損失巨大的鈞天國際來說,封口的壓力實在太大——只能將錯就錯!
他買通了大量的水軍,在各大媒體平臺製造虛假新聞。
最後藉着鈞天新品發行的契機,利用原材料轉手空檔,做了質量瑕疵的輿論壓力。
一時間,人言猛如虎。人人都以爲是因爲鈞天的產品出了問題才導致股價崩盤,卻不知道,這兩件事的先後順序,本來就是顛倒的。”
故事說到這裡,天已大亮。
щщщ .тt kдn .℃o 向紳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轉身看着臉色慘白的馮寫意。
“現在,你聽明白了麼?你的父親,從來沒有急功近利,也沒有以次充好。無論是白家還是顧家,也都沒有在同行競爭裡的下套使絆過。
這一切,都只是一場掩人耳目的鬧劇。
馮寫意,你之所以會輸,是因爲你的復仇從一開始就不成立。
而我,纔是那個應該負責到底的罪魁禍首。”
馮寫意臉上的表情僵了好一會兒,他笑了笑,開裂的脣好不容易綻出一絲血色。
“那,你怎麼還活着?既然這麼內疚,去死不就行了?”
向紳搖搖頭:“死多容易啊。”
“明白了。”馮寫意壓着傷口撐起身來,衝向紳伸出血淋淋的一隻手,
“把槍給我吧。”
向紳猶豫了一下:“能換支菸麼?”
馮寫意扔煙過去。向紳扔槍過來。半空互換的命運,拋起詭異的弧度。
“我去過馮老先生的葬禮。”
向紳站在原地,看馮寫意一臉淡漠地用口袋裡沾血的帕子擦拭着槍身。
跟磨刀似的——
“只遠遠看了一眼,沒敢去瞻仰他的遺容。只記得他的遺孀帶着兩個未成年的兒女,站在家屬區最前面。
我全程都沒看到你流一滴眼淚——”
咔嚓一聲,槍上膛!
馮寫意端起手臂,直指向紳的面門:“你真以爲我不會殺了你?既然知道自己該死,你早幹什麼了!”
向紳沒有什麼反應,眼裡甚至連一絲恐懼都沒有。這讓馮寫意很不爽——
“不要裝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淡定模樣了。你若不是貪生怕死,又怎麼會苟活到現在?”
“我不怕,是因爲我並不是第一次被槍指着腦袋了。上一次,是十年前,我自己。”
向紳非但沒有後退,反而上前了幾步。?洞洞的槍口就像擁有魔力的靈魂,他的救贖近在眼前。
“事情發生以後,我患了很嚴重的抑鬱症。後來一度發展到輕生厭世,
那種絕望和解脫之間徘徊的感受,我比誰都懂。”
“是麼?”馮寫意冷笑道,“那我真的很好奇。最後一次讓你放下扳機的,究竟是什麼?”
“是我未婚妻……”向紳平靜地敘述,卻依然不能平靜地回憶。
當爭執中驟然走火的槍彈,一下子貫穿凌靈胸口的瞬間,整個世界就像失聰一樣安靜下來。
她只來得及對他說出最後三個字‘活下去’,連笑容都未曾褪去就閉上了眼睛。
活着多難,死……多容易?
“所以你今天,就是想要來跟我討個救贖的是不是?向紳,其實我……真的是完全找不到放過你的理由。
那行,你把遺產直接打我媽和妹妹的卡里吧。我給你個了斷!”
馮寫意的手端平了槍,口吻戲謔卻有顫抖。
“錢,我不欠你的。”向紳笑了笑,“你以爲你這兩年在東南亞投資翻倍的身價是哪來的?真當自己是個金融天才麼。
抱歉讓你對你自己又失望了。我和我父親一樣,都是個滿手?白的俗商人。我沒想贖命,只求個點滴的心安。
所以還是那句話。報仇,請你找對人。以報仇爲藉口來謀私——馮寫意,我對不起你,但這不妨礙我看不起你。”
——看不起是麼?
我又何曾看得起我自己。
馮寫意笑了笑,終是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沒有那種貫穿胸膛的灼燒和無力感,也感受不到一絲絲流失生命的絕望。
向紳睜眼,回頭,就看到腦袋已然開花的秦允山一樣倒塌在地。
他的手裡,還端着一把工具斧。
看這個架勢,剛剛是在不知不覺中爬起來,想要偷襲自己的。
“你……”向紳不可思議地看着馮寫意。一句話還沒說出口,接踵而至的又一槍更是一點不客氣地擦着他左手臂過去!
半邊身子一?,向紳陡然跪倒。
“這一槍。是爲了文姨。”馮寫意放下手,倒退兩步靠回牆壁。
“我爸死的那年,我和佳佳都只有十幾歲。雖然悲傷,但未來的路總是走得出坦途。而我復仇的執着,就如你所說,從來都只是爲我自己而已。
卻只有文姨,是真的傷心欲絕了這麼多年。爸死了,她這一生都再難幸福。這一槍,我替她賞你。”
外面警車呼嘯,噪音雜雜的大喇叭已經開始循環喊話。
馮寫意把槍丟在地上,向紳剛想去撿——
“別動了!好不容易擦掉的指紋。”馮寫意的目光意味深長,向紳卻震驚不已——
原來他剛纔擦槍,是爲了幫自己擦掉指紋?
馮寫意壓了壓腹部的槍口,慢慢撐起身來。他一步步往向紳身前走去,擦肩的時候,連餘光都沒有睥睨。
“如果唐笙和白卓寒都能挺過來,”馮寫意沿着那條長廊走下去,盡頭處,是倉庫已經開啓的大門,“幫我帶句話吧——”
向紳按着手臂站起身來,看着馮寫意踽踽獨行的背影,心裡五味雜陳。
“什麼……”
“白三先生。”
馮寫意沒有回頭,他摸了摸口袋,還想再點一支菸。
可是已經空了,煙盒裡就只剩下一枚低調簡約的打火機。
“就幫我帶這四個字,白三先生。”
長廊的盡頭,?洞洞的倉庫就像惡魔的眼睛。
如果馮寫意記得沒錯,最下面的貨架裡,放了整整十公斤的蓖?籽底油。
他撥了撥打火機,淡藍色的火苗跳躍出歡快的序章。
向紳倒吸一口冷氣:“你去哪……不自首麼?我可以作證正當防衛——”
“自首?”馮寫意頓下腳步,仰頭深吸一口氣,“自首太?煩,死多容易啊……”
振臂一揮,馮寫意將燃着的火苗扔進佈滿易燃品的材料倉庫,沖天的熱浪揮斥方遒!
在那愈演愈烈的呼喚中,馮寫意的眼前再一次出現了那張魂牽夢縈的臉。
唐笙。你還好麼?你能堅持的住麼?
我是那麼地想再見你一面,卻那麼地不願再玷染你一寸一毫的距離。
爲什麼此時此刻的我,只要想到你能帶着小白糖依偎在他身邊,就會覺得那麼真實又感同身受的幸福呢?
原來,以放手的方式來成全愛與寬容,是件那麼容易的事。
真可惜了,那麼多執着那麼多心血,不過是在作繭自縛。
傷人傷己的切割,只是一場煙火盡然所有。
活着多難啊。但活着……多好啊。
警察魚貫而入,防爆的防爆,救人的救人,拖屍體的拖屍體。
眼看現場燃起了明火,亂七八糟的對講機幾乎在同一時間呼叫消防。
向紳站在安全區的救護點,等醫生過來讓他脫掉外套的時候——他緊張地摸了摸口袋,纔想起來凌靈的照片並沒有被自己帶在身上。
昨天晚上,是被白葉溪搶壞了。
“先生,手伸一下,先上個止血帶。”
向紳看了一眼血染的衣袖,眼前慢慢出現白葉溪那張又要心疼到大驚小怪的臉……
事情終於解決,他卻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突然很想把第一個電話打給她。
***
“孩子出來了,是個女兒,四斤九兩。實在太小了,快送去保育科送溫箱!”
經過三個多小時的搶救,早已疲憊到亢奮的家人們終於等來了第一個好消息!
“孩子?是阿笙的孩子是不是!”樑美心在韓書煙的攙扶下蹌踉起身,“那阿笙呢!阿笙怎麼樣了!”
“產婦失血過多,還在搶救。你們不要急。有消息會第一時間通知的!”
說完,滿身血跡的醫生重返戰場,關閉了那扇剛剛落下卻又揪緊非常的心門!
“爲什麼會這樣啊……我可憐的阿笙,到底還要受多少折磨啊!”樑美心捂着臉哭得泣不成聲,韓書煙只能扶着她的肩膀慢慢安慰。
“顧太太,像這種危機情況醫生一般都會先保大人的。既然孩子都沒事,唐笙一定也可以挺過來的。您要保重身體,萬一再病倒了,誰來照顧家裡呢?”
“是是是。阿笙會沒事的。我……我們過去,看看小寶寶,看看她長得像誰。”
白卓寒的手術幾乎是同時進行的,術前就已經反覆研琢過方案了。因爲過程複雜,至少也要花費七八個小時。
現在沒有消息,也就意味着算是個好消息。
上官言與韓書煙對視了一下,說服彼此和自己,都不要太擔心。
兩個小時又過去了,疲憊的樑美心已經撐不住了。韓書煙把她勸進休息室稍微睡會兒。然後她獨自出來。靠着上官言依偎過去。
“剛纔向大哥來電話了,說馮寫意……”上官言嘆了口氣。
“哦。”韓書煙平靜地應了一聲。
“也算是個不錯的結局吧。警方現在還在清理現場,說是整個工作室燒得寸草不生。”
“我們要通知他繼母麼?”韓書煙的心情還是有些沉重的。
她與馮寫意交道打了幾個來回,曾經做夢都希望他可以死於非命。可如今聽到這個消息,還是難禁唏噓。
“警察應該會通知吧。唐笙帶出來的那些證據,我已經都提交給了專案組。只是可憐了她妹妹——”
上官言與馮佳期有過一段拉郎配一樣的廣告合作,想起那個漂亮直爽又不做作的姑娘,他的心裡總是些許難過的。
“喂,你吃醋了啊?”看韓書煙不說話。上官言伸手攬住她的腰。
“瞎想什麼呢!”韓書煙嗔他一聲,“我就是不踏實,向先生說馮寫意只透露了一個名字,白三先生。
你說這背後到底還有什麼隱情?
白三先生……怎麼想都不可能啊。難不成,白老太爺還有一個私生子?”
上官言沒說話,只是皺着眉頭陷入了一陣陣深思。
這時候,醫生又出來了。
“唐笙的家屬是哪位?”
兩人起身過去,急急詢問狀況。
“你們別緊張,生命體徵基本上穩定了。只不過由於大量失血導致顱內缺氧嚴重。什麼時候能醒來,我們也說不準。而且醒來後,還會不會有後遺症,也不好說。等下出來,先送她進icu吧。”
“顱內缺氧?”上官言面色一沉:“醫生,她不會失憶吧?”
醫生無奈地攤了下手:“我只是把可能的風險跟你們告知一下。也許運氣不好一直醒不來,當然也許運氣很好,什麼事都沒有。至於你說的失憶,那只是不良術後反應中的一種,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啊。”
上官言與韓書煙面面相覷——
“這下完了。萬一這兩個人都不記得對方?後面怎麼演?”
“是啊,那小白糖怎麼辦啊!”
上官言轉了下眼睛:“唉?不如這樣,萬一他倆都失憶了,咱就把小白糖抱走吧!帶回家給小蛋當媳婦。”
“上官言你能不能正經點!”
“我認真的啊,我就喜歡女兒嘛!要麼你給我生,快點生一個好不好!”
“生你個大頭鬼!”
下午兩點十八分,唐笙手術結束。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但還要在重症室觀察四十八小時。
下午三點零七分,白卓寒手術結束。醫生說每個步驟都很成功,他已經進了最大的努力,避開記憶中樞的損害。如果不出意外,他會在三天內甦醒。
“醫生,能不能?煩將他們放到一間病房裡!”上官言請求道,“如果他們醒來,一定會想第一個見到對方的。”
“不行!”唐笙的主治大夫是個五十歲左右的老阿姨,“醫院有醫院的規矩,萬一一個出事了,另一個橫在一邊多耽誤搶救啊!”
“大夫。如果一個出事了,請相信我們——只有另一個在一旁纔是最好的搶救手段。”韓書煙堅持道,“求您了,他們之間,已經不是生死能分開的了!”
最後,醫院破例將白卓寒送進唐笙所在的icu。
而小白糖的保溫箱就被放在一牆玻璃窗隔壁的備療室,有專門的醫護人員在照看。
也許有人說,只要有錢就可以處處開後門。
但事實上,他們並沒有多撕一張支票。
醫院破例。是因爲這裡每天都充斥着死亡的氣息。
偶爾,大家也需要愛來做正能量。
“你說,他們醒來到底會不會問對方,你是誰啊?”上官言蹲在小白糖的保溫箱前。透過玻璃窗,看着病牀上那兩人起伏平穩的呼吸。
就好像此時正在夢中相會到纏綿而不捨——
“別開玩笑了,那都是杜撰的。”韓書煙買了兩杯咖啡上來,遞給上官言一杯不加糖的,“真正失憶的人,醒來的時候都是很懵逼的。纔不會問出這麼腦殘國產劇的臺詞。”
“是麼?”上官言想了想。“也對,我好像就沒這麼問。”
“上官,失憶到底是怎樣一種體驗啊?”韓書煙深吸一口氣,終於鼓起勇氣問出這句話,“你就真的……連一點點影子,都捕捉不到麼?”
“也不是。”上官言呷了一口咖啡,“有些時候呢,我覺得就算想不起來也不錯啊。如果我的生命裡真的有那麼重要的人,她早就來找我了是不是?
十年了都沒動靜。說不定已經死了。又說不定,本來沒有那麼重要吧……”
“哦……”韓書煙捏着咖啡紙杯,慢慢垂下頭。
時光在玩笑中奔跑,命運總愛作弄有情人,不如珍惜眼前吧……
“唉!動了動了!”上官言雙手扶住保溫箱,就看到那肉呼呼的小東西突然張開小嘴打了個萌萌的呵欠。
而與此同時,那對苦逼夫妻的心電圖也在這一刻起了詭異的小波瀾。
白卓寒的手指慢慢張開,撂住了一根輸液線。因爲兩人的牀相距不遠,所以輸液架是共用的。
那綿長繚繞的兩根輸液管。就像他們在冥冥之中牽住的——永遠不會放開的手!
“我說,我不跟你開玩笑。”上官言愛不釋手地巴望着小白糖,“他倆要是真失憶了,我立馬就把這丫頭抱回家!”
“行了吧你!還沒完了!”韓書煙不輕不重地踹了他一腳,“回家!”
“回家?”
“廢話,你不是想要麼!趕緊回家生一個啊!”
明天上午十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