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攤牌了,不裝了
“太上道!”
數百盞長明宮燈分列兩側,從鮫人身上中煉出來的油脂化作不滅燈焰的源泉,將這座龐大的宮殿照耀得亮如白晝。
只是如此璀璨的光火,也無法驅散大乾皇帝臉上的陰霾,他的手中握着一枚質地奇特的令牌,其中有神光倒映而出,顯化出一位駕六龍而巡視蒼穹的存在。
而那位存在的面容,已經有不知多少次出現在他的睡夢之中,化作他揮之不去的夢魘,常常令他從夜夢中驚醒,冷汗淋漓,難以自制。
“風秉文!”
崇明帝咬牙切齒地喊出了這讓他分外厭惡的名字。
他原先是對這位轉生到大乾境內的聖賢持無所謂的態度,畢竟影響不到他。
可直到他聽聞這位聖賢收走了一尊被大乾看守了三百年的仙鼎,他才感到了憤怒,這就像是自家的寶物,被人竊走的一種微妙的心理。
哪怕那件寶物,從頭至尾都不曾真正屬於他。可是在那位聖賢出現之前,那尊仙鼎也不曾屬於任何人。
如此倒也罷了,大乾也並沒有什麼真正意義上的損失,但隨後這聖賢拋出了幾份有些可取之處,卻充滿了少年意氣與不真實美好的策論。
這雖然也讓朝野發生了些許動盪,但是當那位聖賢沒有真正進入朝堂時,這些動盪很快就平復了,甚至那位聖賢還消失了,並沒有做出什麼。
可是,那位聖賢的親屬,一人蔘加科舉,而另一人行商。參加科舉的老秀才,文采倒是足夠了,但是他那性子,如果不是他有一位好孫子,定然不可能名列一甲。
如此倒也罷了,不過就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傢伙,即便是身體健朗,但跟腳依舊是凡人,雖然性格耿直了一些,說話毫無顧忌,隔三差五的便會參他,或者是參朝中的大臣,但是也沒什麼。
真正讓皇帝感到恐懼的,還是那一位選擇從商的聖賢生父,原本他是不將這一位棄文從商的傢伙放在眼裡。
可是他居然在北原獸蠻入侵之時,散盡家財,救助百姓,不管他是有意無意,但是此舉,已然讓他積累到了豐厚的民望。
如果是尋常的商賈,不論有何關係,有何背景,只要做出類似的行爲,他必然是命令大軍,抄沒家產,罰末全族,讓他知道何爲天威,何爲帝王之怒!
但是這一位,他動不得,也不敢動,他已經從青邙山那邊得到消息,那位聖賢要加入玄門十二道,而在皇帝的眼中,這更像是迴歸。
一位有如此背景的商人,即便他是一朝之君,也不敢輕舉妄動,哪怕他做出了忤逆反叛無異的舉動。
崇明帝很想問一問,那位叫風子川的商人,到底想幹什麼?
如果這位商人想當皇帝,那麼作爲他兒子的轉世聖賢,是否會滿足他的願望,將他這現任的皇帝推下去,扶植他的父親,當一朝之君?
這樣的可能很微弱,甚至稱得上是杞人憂天,但是確實存在這樣的可能。那位聖賢擁有這樣的實力。
“陛下息怒!”
大殿之外,一羣人感受到皇帝的怒火,嘩啦啦跪倒一片。
……
“老爺,這就是你的家?”
臥龍湖上方,被風秉文帶到白玉京上空的一大一小,滿眼驚異地眺望着遠方,依稀可見的小小村落。
這樣的村落,不說遍地都是,但也相差無幾。太過平凡,難以置信,他們這一位能夠力壓道子的老爺,居然是出生在這樣的地方。
“嗯,你們待在此處,不要亂走動,我去去便回!”
風秉文能夠看到一位正在河邊放鵝的老人,他的眼中流露出了身旁的追隨者從未見過的慕孺之情。
“奶奶!”
少年郎的身影出現在河邊,正在放鵝的老嫗聽到那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聲音,微微一怔,隨後便轉過身來。
“小文兒!”
老人的眼中流露出了由衷的驚喜,一把推開了在她的身旁,想要與她親密的大鵝,隨後行動矯健的向風秉文走去。
其腳步強健而有力,行走如風,絲毫沒有這年齡段的老人應有的柔弱與衰老,反倒是猶如一位風華正茂的年輕姑娘。
“你可算是回來了!”
風秉文匆忙迎上,老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已經沒有了多少皺紋,甚至就連老繭也開始褪去的手掌上下撫摸着他,似乎是擔心這位孫兒會消失一般。
“奶奶,你別激動,我就在這裡又不會跑。”
“誰讓你往外一走就是走了,那麼久,除了寄回來幾封我根本看不懂的信之外,連個人影子都看不到。”
老人絮絮叨叨的埋怨着,拉着風秉文在湖邊坐下。
“是我的錯,我在外碰到了一些事情,也沒想到會耽擱這麼久,我本來打算隔幾個月就回來一趟的。”
“什麼事情耽擱你那麼久了?可是碰到了讓你喜歡的姑娘?”
聽到風秉文的話,葉老嫗眼睛一亮,眼瞳深處似乎有火焰燃起。
“沒有!”
“怎麼可能沒有,你讓我算一算,你今年也有十四歲了吧,這個年紀的小夥子,怎麼可能會沒有喜歡的姑娘,你爺爺當年這個時候,就天天趴在我家門口,還讓我爹拿着棍子打出去過幾回!”
“還有這事?”
聽到自家老爺子年輕時的一時,風秉文也來了興致,連連追問。順便扯開話題。
“你爺爺當年……”
少年一問,老人頓時便陷入到了對過美好的追憶之中,只是說着說着,老人的眼角又流出了淚。
“唉,你們都忙啊,你爺爺也是,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他那一次參加科舉居然能考上,他總算完成了他畢生的追求,只是他現在去了京城,我也許久沒有見到他了。”
老人的手掌抓在風秉文的手腕上,從頭到尾都沒有鬆開,絮絮叨叨地說着這一年來家中的變化。
雖說兒子兒媳孝順,家中的僕人已有了半百之數,這麼多人都圍着她一個老傢伙打轉,吃喝拉撒睡,都有人伺候。
可是,這反倒讓她不習慣的同時,還感受到了一種孤獨,因爲相伴了一輩子的老爺子去了京城,只餘她一人在家中。
“文兒,你能不能跟你爹孃說一說,我真的不需要那麼多人伺候,我就是天生的勞碌命,哪能享受這樣的富貴?”
“奶奶你也勞碌了大半輩子了,也該享受一下,到時候我跟我爹孃說一說,不過您該吃就吃,該喝就喝,不然我爹的錢不就是白掙了嗎?”
“你這小子,說的什麼渾話?”
……風秉文最終還是食言了,花朝顏與熊摧嶽足足等了三天,纔再次見到了他。
而這一次風秉文雷厲風行,又去見了自己的親孃,還有那位正忙碌着賑濟災民的老父親,只不過這對夫妻如今忙得團團轉。
是以,風秉文也沒有現身,只是在暗中往他們的身上渡入幾縷仙靈氣,幫他們疏通周深血氣。
然後,風秉文又去了一趟大乾的京都,欣賞了一下都城的繁華與喧鬧之後,憑藉的血緣之間的聯繫,找到了正在奮筆疾書的老爺子。
隱匿身形的風秉文,站在老爺子身後瞧了瞧,看到其上所書寫內容之後,嘴角也不由得扯扯。
怎麼說呢?自家這位老爺子正在以筆爲刀劍,毫不客氣批判朝中幾位手握實權的“大人物”,雖然其中沒有一個髒字,但是其用詞之激烈,令風秉文都有些繃不住了。
“這一個個的,都是幹什麼?”
風秉文的神識,在這一處還算典雅的府邸之中轉悠了一圈,他這位老爺子入朝還不到一年,似乎就領了職務,但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言官。
不過他老爺子似乎是將言官的職務發揮到了最大,上至皇帝,下至百官,就連他的頂頭上司……一切他看不順眼的人與事,不論是什麼身份,涉及到什麼,他都敢噴。
毫不客氣的說,也就是他家老爺子,換作是另一個人,此時墳頭都長樹了。
不過風秉文在心中編排的自家老爺子卻也是,不知他家老人在入朝後,可沒有如今這般狂野,之所以如此的囂張,是通過一步一步的試探總結出的經驗。
老爺子第一篇奏章的用詞其實是非常保守的,用詞都要斟酌許久,纔敢落筆。
可是隨着一次喝酒上頭,一時激昂,沒控制住情緒,把太尉給噴了一通,結果不僅屁事沒有,還得到了皇帝的嘉獎後,老爺子便意識到了情況不對勁,然後他就漸漸放開了手腳,變成了風秉文如今所看到的這樣。
“喵~”
這時,一隻通體玄黑,毛髮光滑如綢緞的健碩黑貓從窗外躍至書房之中,蹦上了老爺子奮筆疾書的書桌。
“黑?”
風秉文目光驚訝,沒想到自家老爺子居然將這隻玄貓給帶在身邊。
喵~
黑貓又叫了一聲,歪了歪頭,有些疑惑的看着風秉文。
“嗯!”
正在奮筆疾書的老爺子筆觸一頓,擡起頭,盯着蹲坐在桌面上的黑貓看了兩眼,然後順着黑貓的視線,猛然扭頭,盯着風秉文隱藏的位置。
“誰在那裡?”
老人的聲音嚴厲,隱隱透露着一股說不出的威嚴。似乎是真的確認在這書房之中除他之外,還有第二個人,即便是在他的眼,眼前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但是他相信這隻自家孫兒撿回來的貓。
“虎舅!”
半晌依舊沒有動靜,風靈鈞扭頭,看向了蹲坐在書桌上,已經開始舔弄爪子,神態輕鬆的玄貓,眉頭微微皺了皺,開口喊了一聲。
這就是老人給貓取的名字,比風秉文這取名廢,不知道好到哪裡去。
喵~
而老人叫出口,正在舔弄毛髮的玄貓擡頭,應和一聲,顯然,對這名字極爲滿意。
“那裡有人嗎?”
在風秉文莫名的眼神中,老人神情無比自然的向一隻毛髮濃烈如火的健壯大貓詢問道。
喵~
聽到老人的詢問,玄貓迴應一聲叫喚,音調有些許不同,也不知老人是不是聽懂了,竟然緩緩坐下,提起墨筆,皺眉思索,隨後又再次擡起頭,
“文兒?”
這一次的語氣並不是很肯定,而是帶着些許試探。
“是不是我孫子過來了?”
風靈鈞盯着眼前的靈貓,注意他的一舉一動。有些事情經歷的多了,自然也就有了經驗。就比如他來此京都,臨行前,便靈機一動,將自家養的這隻貓給帶上了。
玄貓不出聲,橙黃的豎瞳逐漸綻放出縷縷光輝,直勾勾地盯着風秉文。
“看來是了。”
老爺子點點頭,坐在太師椅上,腰背挺拔如鬆,環顧空蕩蕩的書房,自顧自的開口了。
“我現在擔任的官職不高,也就區區正五品而已,雖然低了些,但是有些隱秘的檔案,我能夠查閱了,有些事情我也知曉了。
好孫兒,我現在的這身子骨,是你給我調養的吧,你瞞了我好些時日,還想一直瞞下去嗎?過來看我,連面都不露,是不是說不過去?”
“爺爺,我也沒想一直瞞下去啊,可是也沒做好與你們攤牌的準備。”
本來打算只是看老爺子一眼就離去,接引那位古仙轉世的風秉文,此時不得不現身了。就如他曾經所期待預料的一樣,他的家人終於發現了他身上的不凡。
“還真有?”
看到突兀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身形似乎變得高大一些的孫子,老人臉上也浮現出一絲錯愕,但是很快就化作笑意。
“我還以爲你會一直躲着不出來呢,雖然虎舅聰慧,與人無異,但是我也聽不懂它叫的什麼意思,只能略作猜測。”
“您都已經叫我名字了,作爲晚輩,又豈能不應答?”
“可你真的是我的孫兒嗎?”
老人的神情變得幽深,臉上的笑容消失。
“自然是。”
風秉文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可我在朝廷記載的檔案上看到的是,轉世聖賢!”
“他們懂什麼?”
風秉文嗤之以鼻,
“我若當真是聖賢,他們又豈能窺見我的底細?”
“那你是什麼?”
“爺爺你覺得我是什麼?”
“你是我風靈鈞的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