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分鐘後,護士把手機拿出來,我按下播放鍵,讓大家一起聽這段錄音。聽完差農的話,我們的最後一些疑惑也解開了。
差農已經在這家殯儀館工作了三年多,他家庭不富裕,否則也不會從事這個行業。在兩年前開始,他向老謝提供死者的頭蓋骨和骨灰。但這個行爲並沒有讓他和老謝倒黴,因爲阿贊師父們都是把這些原料製成佛牌和供奉品,陰靈爲供奉者服務,也給自己積累福報。但差農之所以惹怒了陰靈,並不是因爲頭蓋骨和骨灰的事,而是另外一碼事。
泰國和中國不同,沒錢的窮人或者是不想出太多喪葬費用的人,都會把死者送到寺廟中火化,寺廟只收汽油錢,要是很窮的人,寺廟還會免火化費。凡是把死者送到殯儀館的家庭,都是有一定經濟實力的人家,他們經常會把死者生前最喜歡的、或者生前沒機會享受的物品放在死者的身邊,而很多死者本身也會佩戴一些飾物。比如戒指項鍊、耳環手鐲、手機、玉石玩物和心愛的衣物等。
大概在半年前,有一次差農將某去世富翁的遺體推入焚化間,準備進爐的時候,鋼製推車不小心撞到桌子邊緣,富翁的胳膊垂下來,手腕上帶着一條粗大的純金手鍊。差農隨手把死者的胳膊拿上去,碰到那條沉甸甸的手鍊,不由得動了心。
他以前就聽說過很多燒屍工都會把死者遺體上的值錢東西拿走,但自己沒敢做。現在他看到這條純金手鍊,不知怎麼忽然動了貪念,他悄悄將手鍊解下來,在手裡惦了惦,從重量就能判斷出是純金,他的心在狂跳,一個什麼力量驅使他把手鍊放進自己的口袋。
焚化爐用的是汽油,最高也達不到能把純金燒熔的溫度,頂多只是變形而已。差農的想法是,先把手鍊藏起來,如果事後富翁的家人在骨灰中找不到手鍊,他再假裝去爐子裡翻找,將手鍊還給他們。因爲人的全部骨灰相當多,骨灰盒往往裝不下,會有一部分被丟棄,所以這個藉口也成立。
事實證明,差農想多了,富翁的家人根本就沒打算在骨灰中去翻找什麼手鍊。半個月後,差農才鼓起勇氣將這條手鍊拿到唐人街的華人金店,賣了兩萬泰銖,是他兩個月的薪水。
有一就有二,漸漸地,差農膽子越來越大,從金項鍊到金戒指,再到金銀寶石的耳環,什麼他都敢拿。有個漂亮女孩出車禍橫死,男朋友特意買了一部最新款的手機給她陪葬,但也被差農拿走了,並送給妻子使用。
在這半年中,差農只被死者家屬質疑過兩次,一次是金戒指,另一次是金項鍊。差農已經有了經驗,他會把取下來的東西先放到準備丟棄的那部分骨灰中,如果家屬事後沒找,他再翻出來收起。如果提出質疑,他就會當着家屬的面整理剩餘骨灰,然後將東西翻出來還給家屬,所以也從沒有人懷疑過差農。
差農的生活開始變好,不過他做的很隱蔽,也沒引起過同事的注意。有一次他看到某死者口中有金牙,他竟然找來鉗子,將那幾顆金牙都拔下來據爲已有,統一變賣。
人的慾望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不光金銀物品,連衣服差農也不放過。只要是全新的、上檔次的衣服,看起來他或者父母能穿的,差農也會從死者身上脫下來。有一次火化的是位年輕男子,全身穿着高檔名牌西裝,差農把西裝脫下來後,發現死者的內褲也是嶄新的CK品牌,他竟然也給扒下來了,自己穿着。至於穿死人穿過的內褲會不會彆扭害怕,差農並沒感覺到,因爲他的大腦已經完全被貪念所佔據。再加上從事工作的特殊性,接觸死人太多已經麻木,死人在他眼裡就和睡着了沒什麼兩樣。
錄音的最後,差農說:“這都是我自己造下的惡果,與任何人無關,我只後悔當初不應該去抓那隻富翁的胳膊,不該碰到那條金手鍊。”
差農的父母和妻子默不作聲,我看着他妻子身上戴的項鍊和戒指,手裡拿的那部高級手機,心想這也都是從死者身上賺到的錢,但他們卻沒事,所有的罪惡,都讓差農給背了。
老謝搖搖頭:“怪不得差農的牙都被鬼給拔掉,他連死人的金牙也不放過,能不惹禍嗎?”
突然差農的妻子跪在地上,痛哭起來,我暗想得罪了那麼多陰靈,還能撿一條性命,已經是不錯了。就和老謝告訴差農的父母,離開醫院。
在醫院外面,老謝分給我五萬泰銖,問我:“田老弟,差農偷死者的陪葬品,能得罪陰靈,我從他手裡弄了不少頭蓋骨和骨灰給阿贊師父們,會不會也不好?”
“應該沒問題,不然你早就開始倒黴了。”我勸慰道。
老謝又問:“那我們做佛牌生意,是好事還是壞事?”我笑着說當然是好事,讓陰靈幫人忙,給自己積福報,你說是不是好事。老謝稍微鬆了口氣,高興地到銀行給他老爹匯錢去了。
我嘴上這麼安慰老謝,心裡卻在想,把那些裡面有橫死陰靈的邪牌賣給顧客,然後顧客倒黴出事甚至送命,這種行爲到底有沒有錯,會不會損陰德?但在當時,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現在回想起來,也只能用“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來形容我自己了。其實不光是我,方剛和老謝也一樣,只不過方剛是明知結果而仍然在做,我和老謝卻是各有所圖。
對於殯儀館燒屍工偷死者身上物品,早就不是什麼稀奇事。在二十年多前,中國北方有很多人會在市場兜售一種俗稱“打包貨”的衣服,說是外貿的,款式新穎,但非常便宜。有人曾經在買到手的衣褲口袋裡找到印有外文的小表格,找人一翻譯,竟然是死亡證明。
我有個住在遼寧朝陽的伯父,他鄰居開一家典當行,每月都有個年輕人會來當東西,從項鍊到戒指,從耳環到新手機,還有什麼MP3和皮包甚至全新的名牌皮鞋。開始他懷疑此人是小偷,但小典當行靠的就是收贓,時間一長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有次他有親戚去世,在殯儀館向遺體告別之後,居然發現把遺體推向焚化室的人就是那年輕人,這才明白。
就算到了今天,這種現象在全國也有很多,只是沒人抓到手腕而已,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別在死者身上放任何值錢的飾物,以免不但沒隨死者到地下,反而便宜了某些人。
搞定差農這件事品牌後,我來到阿贊NangYa休息的那家賓館看望她。阿贊NangYa氣色不太好,畢竟是女人,不像男性阿贊師父那麼生猛,比如阿贊洪班在墳場連續加持一個月才休息,而婆難等還是男人的時候,在墳場加持了五年。
在餐館和阿贊NangYa進午餐的時候,想起之前方剛說的話,我就給方剛打去電話,問他到底是想到了什麼辦法。方剛說:“那個蔣姐是不是和你說過,她跟菲律賓的鬼王很熟?”我說沒錯,方剛說:“原來我打算找阿贊巴登幫忙,這麼說的話,那這個方法就只能去找阿贊NangYa了,必須是和我們關係很好的阿贊師父纔可以。”
我笑着告訴他,阿贊NangYa就坐在我對面,正在喝果汁,方剛很意外,連忙問我是不是在打阿贊NangYa的主意。我說我還沒那麼大膽子,就把差農後來的事一說,方剛哼了聲:“連死人身上的東西都不放過,這種人居然還沒送命,也是命大。這樣吧,你和阿贊NangYa能不能來芭堤雅一趟?對了,別忘了把那隻老狐狸也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