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這麼說嘛,我們又不是隻賣佛牌,”老謝笑呵呵,“衝煞撞鬼,驅邪施法都可以做。”
男人把眼一瞪:“什麼撞鬼,我看你們兩個人就是鬼!”
年輕母親連忙解釋,是因爲之前託人找過兩個阿贊師父,但效果不佳,每次都要收幾千泰銖,所以他才這麼生氣。
幾千泰銖,不過一千來塊錢人民幣,對中國人來說,即使是普通老百姓,也不見得能窮到哪裡去。普通城市的月薪怎麼也有兩三千。但在泰國就不同了,物價低,而收入也很低,警察每月纔拿六七千泰銖,工薪族更差。所以對這家人來講,這幾千泰銖可能就是他們家近兩個月打工的所得,也難怪生氣。
老謝剛要問什麼,聽到那小男孩擡起頭,小聲對媽媽說:“我真看到了,媽媽,就在他的肩膀——”還沒說完,他爸爸就生氣地打斷:“你還敢說?信不信我打你?”小男孩嚇得一激靈,年輕母親連忙把兒子抱住,埋怨丈夫太兇,把孩子嚇着。
男人說:“不兇能行嗎?成天胡說八道這種話,還嫌我們惹的麻煩少嗎?”
我問:“能不能和我們倆說說,他到底得了什麼病,爲什麼所有人都說他是怪物?你指的是左鄰右舍嗎?”年輕母親嘆了口氣,說不光鄰居,還有親戚和朋友。老謝讓她仔細說說,年輕母親卻看着丈夫,好像在家裡他說了算。
男人餘怒未消地指着兒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總說能看到奇奇怪怪的東西。有時是這個人肩膀上騎着小女孩,有時又看到有人跟在誰身後進了屋,有時去鄰居家玩,一個人蹲在牆角和看不見的人說話,說這裡有人給他講故事,自己是幾年前死去的什麼什麼。”
“哦,就是說,他的這些話讓很多人感到反感,所以就不喜歡他。”我回答。
年輕母親搖搖頭:“要是就這麼簡單,我們也不會讓大家討厭到這個地步。好多鄰居都讓我們搬出去,離開這裡,可我們又不是有錢人,這裡已經住了兩代人,舊屋又沒有人買,我們能往哪裡搬?”
男人說:“每次只要他一說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那個人就會倒黴,不是死就重病,要麼就是家裡出怪事。大家都把他當成黴頭星了,看到就躲着走!”
老謝想了想:“會不會是他真看到了什麼……”男人很生氣,說哪有什麼東西,別人都看不見,怎麼就他能,他又不是神佛轉世。
我來到男孩面前,蹲下來笑着說:“你叫什麼名字啊?”小男孩畏畏縮縮地不敢回答,看來是認生。年輕母親說:“他叫烏乃。”我問小男孩名字就是想找個話題切入,好往下問話,可她這麼一摻和,反讓我失算了。這孩子本來就內向,還經常捱罵,這怎麼跟他溝通呢。
老謝笑呵呵地走過來,問:“烏乃,你剛纔說看到什麼在他的肩膀上?”
男人剛要阻攔,被我用手勢擋住。烏乃怯生生地看着父親,不敢說話。我說:“這位胖叔叔是專門來聽你講故事的,你不用怕爸爸,爸爸和這位胖叔叔是好朋友。”
烏乃疑惑地看着爸爸,他不好意思再罵,只能用沉默來代替。烏乃對老謝說:“我看到他肩膀上坐着一個小妹妹,臉是青色的……”聲音很低,要不是屋裡安靜,還真難聽得清。我連忙問他是誰,烏乃伸手指了指窗外左側,說就是他,是XXX的爸爸。
我問:“XXX是誰?鄰居家的孩子嗎?”年輕母親點點頭,說是個小男孩,和烏乃同歲,以前經常在一起玩耍,後來烏乃說看到他爸爸肩膀上坐着小女孩,令他家人非常生氣,從此兩家不再來往。
這個事我以前接觸過,有時打過胎的夫妻,阿贊師父會看到他們後背或肩上抓着一個孩子,那通常是嬰胎怨氣大,不願離開,所以就附在父母身上,一般都是女孩纏父,而男孩纏母,或者纏在強迫打胎的那人身上。
“那個XXX的父母,以前有沒有打過胎?”老謝問。
烏乃母親說:“有的,打掉過一個五個月大的女孩,是偷偷在私人診所做的,他們怕人知道,很擔心被聲張出去。其實這件事只有我們夫妻兩人知道,因爲我和他媽媽關係很好。可自從烏乃說這件事之後,這條小巷的人都紛紛議論,所以他家很生氣,以爲是我故意讓烏乃泄露出去的。”
男人說:“這不算什麼,兩年的一個深夜,他趴在窗戶向外看,鄰居有個男人從外面剛喝完酒回來,烏乃說看到有好幾個穿白衣服的人在後面跟着,還進了他家,可我什麼也沒看到。第二天,他和鄰居的大人小孩都說了這事,結果到了那天下午大家才知道,那男人因半夜喝酒過多而嘔吐窒息,竟憋死了。”
老謝驚訝地問:“會不會是巧合?”
“開始我也是這麼想,可要是經常出現這種事,就不好說是巧合了。”烏乃母親說。
烏乃今年五歲,小孩子從三歲左右纔可以流利地說出整句,和表達比較複雜的內容,所以關於烏乃的怪事,也基本都是從那時陸續開始的。
那位鄰居老頭死之前,其實烏乃就開始有些奇怪言行了,用中國人的話,就是有些“神神叨叨”的。但小孩子在幾歲的時候有可能會看到一些成年人看不到的東西,這個事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不少人都知道,尤其在泰國這種全民信佛的國度。另外,小孩子對他們眼中的世界和事物,也會有比較另類的解讀,但烏乃絕對和別的孩子不一樣。
按他母親的回憶,烏乃小時候就很內向,特別愛哭,平時也經常坐在牆角自言自語。在他三歲的時候,有個馬上就要結婚的姑娘坐在門口發呆,烏乃卻指着那姑娘,說她頭上有黑色的東西。大家問是什麼,烏乃說有一團好大的黑色棉花糖,還是透明的。
大家都很奇怪,但也沒當回事,畢竟是小孩。兩天後那姑娘從某橋上跳河自殺卻沒死成,因爲河太淺而她的衝擊力太大,但頭部觸到河底的石頭,結果成了植物人,到現在還沒醒。至於她要自殺的原因,是因爲不喜歡跟那個男人結婚,但家人逼着。這姑娘性格倔強,始終不同意,就在婚禮前一天要自殺。這也許是個巧合,而且大家也沒把烏乃那天的話跟姑娘的事聯繫上。
還有一次,小巷裡有位六十幾歲的老者,特別喜歡小孩,經常給孩子們發糖果。有次老者從曼谷辦事回來,帶了很多糖果,分發給鄰居的孩子們。一些大人在旁邊看着笑,烏乃接到兩塊糖,老者問他喜不喜歡,烏乃說:“喜歡。”
老者剛要走開,烏乃對他說:“爺爺,你就要死了。”
“你說什麼?”老者沒聽清。烏乃又說了一遍,老者不太高興,旁邊的大人們也說這孩子真不討人喜歡,怎麼什麼話都說。烏乃的母親過來了解情況,向老者道了歉,把烏乃帶回家訓了幾句,要他以後說話懂禮貌。
烏乃低聲說:“那個爺爺這幾天真的會死。”他媽媽氣得打了烏乃兩下,他就不再說話了。
五六天後,那老者去曼谷辦途中,BRT大巴車在路上側翻,他也因車禍而死。
鄰居有人把這件事和那天烏乃的話串在一塊,漸漸開始有傳言散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