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很舊,無論外面或裡面都是,隔着鐵拉門把房門敲開,一箇中年男人站在門口,我說了好幾遍是找阿福,他擺擺手,指着耳朵搖頭,我纔想起阿福說過他父母都是聾啞人。我掏出手機,在短信中編輯文字“我來找阿福”給他看,他這纔打開兩道門,把我讓進屋裡。
阿福的家很破舊,一箇中年女人坐在飯桌旁發呆,那中年男人應該是阿福的父親,指着一間開着門的臥室示意我進去。這臥室是被從中間隔開的,阿福和父母分睡,面積不比鵬仔那個大多少,最多也就是兩張牀那麼大。阿福躺在牀上,臉紅得像蒸熟的螃蟹,嘴脣乾燥,兩眼盯着天花板,身體偶爾抽搐,好似得了瘧疾,看到我來,他纔有了些反應。
我問:“到底怎麼了?”阿福躺着用筆在本子上寫:“昨晚那吸毒女人的母親給我打電話,要我去她家,說有急事。”
“那個中年母親找你?她能有什麼事?你去了嗎?”我問。
阿福點點頭,又寫道:“在她家裡,她說這幾天每晚睡覺的時候都夢到她女兒站在她牀前,說要她救命。她問怎麼救,她女兒說讓那個背屍工來。我到了她家,問要怎麼做,她說昨晚女兒在夢裡讓我在凌晨兩點二十分把她背下樓就可以。”
我很奇怪:“她都已經火化成灰了,還怎麼再背一次?”
阿福繼續寫道:“中年母親說,她女兒告訴她,讓我在她家裡睡覺,就可以背了。”
“還有這種事?”我覺得太邪門了。
阿福寫道,那中年母親就是這樣說的,他開始不同意,但中年母親一再哀求讓他試試,阿福沒辦法,就只好在那吸毒女人的牀上睡覺。因爲這事太離奇,阿福開始很害怕,怎麼也不能入睡,但因爲他工作性質太特殊,導致平時作息不規律,到了半夜就困得不行,終於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阿福再次醒來的時候,看了看牆上的鐘已經快到午夜十二點,起身去廁所的時候,看到另一個臥室是空的,那中年母親並不在屋裡。阿福在屋裡找了一圈,才發現這屋裡居然只有自己。
他很害怕,連忙出了屋叫出租車回家。到家後上牀睡覺,睡夢中又被手機叫醒,是某大廈的保安,稱XX大廈XXX房間有個吸毒過量的女人要送醫院急救,電梯壞了,讓他快去幫忙搬下樓。阿福心想他只背屍體,怎麼現在活人要背也給他打電話?但他並沒多想,覺得似乎這事以前發生過,但不知道爲什麼,仍然爬起來去了。
又回到這座XX大廈,在樓下看到一輛某醫院的急救車,上樓來到XXX房間,阿福再次看到中年母親,他心裡其實很想問,剛纔爲什麼你不在家,但竟然在牀上看到那赤裸身體的吸毒女人還活着,睜着眼睛大口喘氣。中年母親讓他儘快把女兒背下樓,說晚了就來不及了。
阿福想問要不要給她女兒穿衣服,心想上次問的時候中年母親說不用,就迷迷糊糊地直接把那吸毒女人的屍體背上,開始走樓梯。
那女人趴在阿福後背的時候,一個勁喘氣,阿福覺得後背特別地冷,比冰塊還要冷。下到某層樓的時候,遇到一名年輕男子,從電梯出來正經過樓梯口。看到阿福,那年輕男子指着阿福大笑,說:“你這人真蠢,放着電梯不走,居然揹着死人走樓梯,也不怕沉!”
趴在阿福後背的女人喘着氣問:“誰是死人?”
那年輕男子說:“都爛成這樣,還敢說自己不是死人?”阿福實在忍不住回頭看,發現那吸毒女人已經全身腐爛,臉上爬滿了蛆蟲。他嚇得大叫,把女人扔下就跑出XX大廈,沒命地往家裡方向跑,沒看到有輛出租車過來,把他撞倒。阿福驚醒,發現自己仍然躺在吸毒女人的牀上,牆上的鐘時間是凌晨兩點三十分。
阿福已經分不清哪個是夢哪個是現實,爬起來就跑,中年母親醒來,拽着他問爲什麼跑,阿福掙脫他跑出XX大廈,一路竟跑回家,用了半個小時,到家就昏倒了。
看了這些經過,我覺得很凌亂,心想到底是什麼意思,這個阿福是不是精神錯亂了,說話也沒有條理,把我都給聽糊塗了。我摸摸阿福的額頭,並不燙,但看到阿福臉發紅,和發燒的症狀一樣。
“你感覺很熱?”我問。阿福用力點着頭,我用五毒油項鍊在他身邊晃了晃,顏色很深,再扳過他的身體,把衣服撩起來看後背,那個牙印又黑又紅,還腫起老高,比蠍子叮的還厲害。而縫在衣服裡面那塊辟邪符布上面沾滿了黑紅色液體,也不知道是什麼。
這時,阿福的父母走進來,一齊給我跪下,抓着我的胳膊不放手,嘴裡“阿巴阿巴”地說着,一會兒指我一會兒又指着阿福。我幫忙把他們扶起,說肯定會盡量幫阿福。我給老謝打去電話,把情況說了,老謝說:“田老弟,我覺得這個啞巴阿福肯定是有什麼事情沒和你說實話。”
我問:“爲什麼這麼說?”
老謝回答:“如果他昨晚遇到的事是真的,那麼就證明,那個吸毒而死的女人死得很不甘心,這點我不說你也知道。可爲什麼她非要找阿福重新走一遍?並不是他當初背屍,而是和他有關吧,你好好審審他。”
掛斷電話,我問阿福,有沒有什麼事瞞着我。阿福只是搖頭,我心想老謝是不是太多疑了,阿福是背屍工,死者剛嚥氣時候的怨氣最大,撒在他身上也屬正常,能問出什麼來?但又一想,這兩年來遇到過不少隱瞞了真相的客戶,最後一問還是有事,我就想詐一詐。
我站起來拍拍手,對阿福的父母說:“你兒子有事瞞着我不說,我也沒辦法,幫不了他。下次陰靈再找他麻煩,估計就連命都沒了。”
在我往外走的時候,阿福的父母連忙阻攔,又要下跪,我心想這是要非折我壽不可,轉身要走,躺在牀上的阿福卻伸出手,嘴裡叫着“有,有”。
我停住腳步,問:“有什麼?”阿福流着眼淚,伸手用筆在本子上寫字。我走回去站在牀前,等阿福寫完遞給我一看,全都明白了,心想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在電話裡都能聽出有鬼。
原來,阿福確實還是有事瞞着我沒說。
那天晚上XX大廈的保安給他打電話,讓他儘快來背屍。中年母親家在二十幾層,阿福揹着她女兒下樓梯,已經過了三分之二,忽然覺得後背一陣發疼,側頭看,竟然是後背上那名吸毒女子正在咬他。
阿福嚇得差點把女子扔下去,那女子一邊咬,一邊從嘴裡吐出口泡,嗓子眼中還發出很低的聲音。要不是在寂靜的樓梯間,這聲音根本聽不到。原來她只是吸毒過量而假死,被阿福揹着這麼一顛,這口氣又緩過來了,但神智仍然是混亂的,所以咬住了阿福後背的肌肉。
阿福已經累得渾身是汗,氣喘如牛,他下意識的想法是把女人儘快背到樓外,再告訴她母親人還沒死。等出了樓,醫院的人幫助阿福將女子的身體放進車後廂準備好的簡易棺材中,把蓋子蓋好。中年母親掏出三千港幣遞給他,阿福已經累得站不起來,他顫抖着伸手把錢接過,很想告訴她你女兒還有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