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方老闆,這麼熟就不用要錢了吧?你這圖片反正也是無本生意,還要什麼錢?談錢是很傷感情的。”
方剛哼了聲:“年輕人,不要亂講話,我和你哪來的感情?四張圖片一千泰銖,下次見面記得給我!”我笑着答應,心想下次見面還不知道哪天,到知道你恐怕早忘了。
幾天後,曾女士給我打來電話,她還沒開口,我就從聽筒那邊聽到小曾大喊大叫的聲音:“我這是得罪誰了,我這是什麼命?”
曾女士語氣低沉而絕望:“我們全家都在廣州,剛纔兒媳婦生了,是男孩,七斤六兩。”
我連忙問:“怎麼樣,母子平安嗎?”
“孩子放在產臺上,護士說一切正常,哭的聲音可大了。還沒等給他洗澡,忽然孩子手腳開始亂擺,臉發青,喘不過氣。護士和大夫搶救了半天,還是沒能活過來……”
我驚愕:“爲什麼又這樣?”
曾女士低聲哭泣:“這都是孽啊,都是孽。”
我猜過一會兒她就會和小曾共同指責我南平媽媽沒效果之類的,只好勸她往開處想。曾女士說:“我早就知道有這個結果,是我把孩子給坑了呀!”我驚訝,問什麼意思,曾女士哭着說:“是他們來報復了!”
“誰來報復你?”我問。
曾女士說:“我以前在鄉里,是……是做婦女主任的。”
我沒聽明白,追問做婦女主任和造孽有什麼關係。我是東北人,又居住在城市,對婦女主任和計生部門可以說完全不瞭解,等曾女士和我說了她的事,我才明白內情。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曾女士還沒生孩子的時候,就已經是懷化某鄉的婦女主任了,南方的超生現象比北方多,而那個時候計劃生育剛實施沒幾年,正是最嚴的時候。很多婦女爲了要二胎,都會想盡辦法多生,而婦女主任的工作就是抓這些超生者,雙方明裡暗裡你來我往,鬥智鬥勇。
只要能熬到孩子生出來,就好辦多了,大不了湊錢交罰款,但大着肚子被抓到的孕婦就倒黴了,不管肚子多大,哪怕你明天就是預產期,今天也得做掉。很多八九個月的孩子被送到衛生所強行引產,出來的孩子都是活的,開始是不管他,任其自生自滅,但孩子會哭,會被產婦和別人聽到,麻煩大。於是婦女主任就只好用被子將其捂死,有的時候也下不去手,看到旁邊有水桶,就直接扔進去了事。
做了幾年婦女主任,曾女士直接或間接搞死的足月孩子沒幾十也差不多,後來她懷孕了,覺得做這種事對自己不好,就要求調到鄉里的其他部門。
小曾出生是什麼樣子,大家都知道了,不多做描述,曾女士哭得死去活來,她丈夫也成天哭她,說這就是報應。不管怎麼說,生出來也得養,畢竟是個兒子。小曾七八歲的時候,他爹某天從鎮裡回家趕夜路,還下着大雨,被一輛現在都不知道是什麼車的車給撞死。
接下來的事,她都給我講過了,曾女士哭着說:“田老闆,開始生出兩個都吐氣泡死了,你說是不是當年那些被扔進水桶淹死的孩子在報復?今天的孩子又憋死,肯定是被我捂死的孩子找他索命啊……”
聽着曾女士的哭泣,我心裡不舒服,心想曾女士所說的要都是真話,那這些報應看似嚴重,其實也太輕了。結束了那麼多條鮮活的小生命,而自己只是夫死兒殘外加抱不上孫子,這難道不是太輕?
好在曾女士還算有自知之明,知道這些事都是自己當年種下的惡因,我也就鬆了口氣。她哭着問我:“田老闆,有沒有方法能讓我擺脫這些報應?我可不想這輩子都抱不上孫子,我兒子已經夠倒黴的了,不能讓孫子也這麼難出世啊!”
我讓她等我消息,這邊先問問泰國的高僧和法師們看有沒有辦法再說。
回頭給方剛和老謝分別發了短信,詢問曾女士這種情況怎麼解決,收費多少錢。半小時後兩人都回復了,方剛稱:“沙拉武裡魯士維打師父僮身超度,十二萬泰銖。”老謝回的則是:“柬埔寨阿贊空驅邪施法,在清邁南部,十二萬泰銖。”
這回兩人報的價驚人地一致,還真不容易。都是兩萬四千塊人民幣,但那個魯士維打師父我是聽過的,是泰國中部著名的魯士師父,雖然比魯士路恩差了些,但法力也很強。但什麼僮身我沒明白是何意思,就給方剛打電話詢問。
方剛說:“僮身就是魯士師父將祖師召喚附在自己身上,給善信治病或加持的一種法術,很高深的,說多了你小子也不明白。”我心想怎麼不明白,灌頂不就是這個意思嗎,憑什麼歧視我。覺得清邁太遠,要是曾女士同意來,我也得跑那麼遠去跟着,光大巴車就要坐上幾乎一天,於是還是覺得方剛這個比較近些。
把價格擡高五成,報價三萬五過去,曾女士問:“什麼叫魯士維打僮身?”我假裝行家,說這是一種很高深的魯士法術,幾句話是說不清的,到時候我和另一位專門從事此項職業的靈媒專家會帶你去見魯士師父。
曾女士說:“要是真能徹底解決我的事,三萬塊錢我也認出了,總比讓我兒媳這麼遭罪要好,你能保證嗎?”我說不能保證百分之百解決,不成的話,一般師父只收約五千元人民幣左右的錢做爲法力消耗補償金。
“啊,你也不能保證,那我跑去泰國沒成,不是又搭錢又白跑腿了嗎?”曾女士說。
我就知道她會這麼說,就說這纔是對你負責任,不然先大包大攬下來,到時候成與不成你都不知道,只有你兒媳再懷孕生產之後才能檢驗出來,你才知道被忽悠了。
曾女士打了個唉聲:“你說的在理,我也不是懷疑您,可之前那個南平媽媽的佛牌沒起效果,讓我對泰國佛牌也沒什麼信心了。”
我笑着說:“那可不是泰國佛牌沒效果,佛牌非萬能,它只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像你這種情況,佛牌已經轉變不了,必須施法纔有機會,你自己考慮吧。”曾女士說,在湖南西部地區,有那種會巫術的男女,據說他們也能做這種法事,問我行不行。我說我只對泰國佛牌和東南亞巫術有了解,國內的無論僧道還是民間巫術,我都不在行,也沒法給你建議。你也可以嘗試,但一是要打聽好,找真正有法術的人解決,而不是二把刀的什麼神漢。二是別讓人給騙了,現在中國騙子比普通人都多,千萬小心。
曾女士代表會慎重考慮,謝謝我之後就掛斷了。
過了五六天,曾女士給我打來電話,說前天縣裡那個珠海富商又來了,帶他去生產基地參觀的時候,趁着沒外人,曾女士和他說起這個事,當然沒說是她,而是把自己的故事安在某老同學身上。那珠海富商連忙說,法師中國和東南亞都有,但中國假的太多,十個裡面有九個半都沒什麼效果。就算東北的仙家能驅邪,也只是那種並不嚴重的撞邪,像你老同學這個情況,最好還是由比較可靠的中間人,介紹她去泰國找阿贊師父驅邪的好。
這位珠海富商的話,成了壓在曾女士背上的最後一根稻草,她把天平徹底向我這邊傾斜了,說:“我不想折騰了,要是在國內找個什麼巫師神婆,最後沒弄好不說,錢也得給,而我還得找你去泰國折騰一趟,所以想了想,還是直接去吧,你幫我找個厲害的法師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