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銘幫她辦了手續,我倆站在樓梯口等她換衣服。十幾分鍾後,那姑娘換了牛仔褲和白色T恤出來,順着走廊慢慢朝我們這邊走。剛走到一半的時候,看到她放慢腳步,身體貼着牆,眼睛盯着對面的牆壁某處一直看,邊看邊慢慢地走,似乎那裡有什麼東西。我仔細看去,走廊裡很安靜,什麼也沒有。
那姑娘似乎很害怕,躲過那個區域之後就快步跑過來,偉銘抓住她的手,問:“又看到什麼了?”姑娘只搖着頭,求他快帶自己離開這裡。
我們三人走出醫院之後叫了出租車,直接把她送到家裡。這公寓居然就在上次我給登康租用來施法的那家大廈對面,也是很陳舊的公寓樓。等了十幾分鍾電梯也沒來,偉銘說她家住在九樓,也不算太高,於是就爬樓梯上去了。
姑娘的家陳設簡單,也幾乎沒什麼像樣的東西。臥室門開着,剛進屋,那姑娘就瞪大眼睛,驚恐地看着臥室,一個勁往後退。偉銘連忙問怎麼了,姑娘指着臥室。嚇得說不出話。
雖然我和偉銘什麼都沒看到,但知道她肯定看到了什麼,心裡也發毛。其實在我們這個世界上,陰靈真是無處不在,只要不是陽氣特別旺的地方,或者太陽底下,基本都有可能存在徘徊的陰靈。但正所謂“眼不見心不怕”,只要看不到,就沒人害怕這些。可這姑娘卻能看到,我們知道這屋裡有那些東西,也就跟着害怕了。
姑娘退出房間,怎麼也不肯進去,我說:“這是你家,你不進去能去哪?”然後我看了看偉銘。他說那就去我家吧,可以和我老媽睡一個房間,姑娘勉強同意。
我們三個人站在電梯門口,門剛打開,姑娘就用手捂住臉,眼睛瞪得老大,跑向樓梯口。估計又看到什麼了,沒辦法只好下樓。好在下樓比上樓輕鬆得多,出了公寓大廈,我心想這姑娘是不是精神過度緊張而造成的幻視,不可能什麼地方都有陰靈出現吧?
乘出租車到了偉銘家,姑娘畏畏縮縮地站在門口看了半天,纔敢進去。偉銘父親早亡,和母親同住,她顯然認識這姑娘,連忙讓進屋裡。聽了我們的話,老太太對這姑娘說:“淑華啊,都說了你是招鬼體,晚上不要出去亂跑嘛!”
這時我才知道這姑娘名叫淑華,她坐在椅子裡,憔悴地說:“那天本來是和兩個朋友商量好白天出去爬山,不到傍晚就回來。可他們倆非要繞路去看什麼廟,耽誤好幾個小時。下山的時候又迷了路,回到公路上就是深夜了。”
我摘下五毒油項鍊,在淑華身邊晃幾下,顏色很深。偉銘知道我有五毒油,就問是什麼情況,我說:“看起來很嚴重,她身上的陰氣已經非常重。”
“這是什麼東西?”老太太問。偉銘給他媽媽講了五毒油的功用,老太太驚訝地說原來你是法師啊,我連連擺手,說我最多隻能算是法師的經紀人而已。
淑華聽說我認識法師,疑惑地看着偉銘,他說:“是這樣,田顧問是我們佛牌店的高級顧問,在泰國多年,對佛牌和法事驅邪這些東西特別精通,所以我就帶着他去醫院看看你,想跟你瞭解情況,也好——”話還沒說完,淑華就煩躁地打斷,雙手在頭髮裡用力地攪着,似乎要抓狂。
這樣就沒法交流了,我看着偉銘,他朝我使了個眼色,輕輕抱着淑華的肩膀低聲勸,大意是說難道你不想解決自己的問題,不想和家人重歸於好,不想讓自己變得正常嗎等等。淑華流了半天眼淚,情緒才慢慢穩定下來。在偉銘的臥室,淑華和他並排坐在牀邊,我坐在書桌旁邊的椅子裡,聽淑華給我講她的事。
她今年二十四,小時候並沒什麼特別之處,後來在五歲時因爲貪玩淋雨而得了重感冒,高燒八九天才好,從那以後就開始體弱多病,三天兩頭感冒發燒,再不就是驚悸、盜汗、噩夢或者夜哭,怎麼調理身體也沒用。不知道從哪天開始,淑華經常指着某處對父母說,這裡有個什麼什麼人,那裡有個什麼什麼人。起初父母以爲小孩子亂講,後來聽她說得有鼻子有眼,這纔開始重視。
那次,家裡人正圍坐吃晚飯,淑華忽然不再吃,只呆呆地看着身邊不說話。媽媽問怎麼了,她說:“能讓這個爺爺也過來吃嗎?”大家疑惑地問誰,淑華指着空氣說就是他啊,這個爺爺一直在看我們吃飯,他是不是也很餓。淑華的爸爸連忙問什麼樣的老爺爺,她說是個穿着黑袍子的老爺爺,臉上還有很多深紅色的東西。
把淑華父母嚇壞了,淑華爸爸的老爹死得早,她並沒見過自己的爺爺,但那老頭以前因爲家裡失火,臉上被燒過,留下很多傷疤。而且老頭喜歡穿舊式衣服,下葬時淑華爸爸特地訂做了一身黑色馬褂給老頭當壽衣。這些事淑華的父母從來沒對女兒說起過,所以現在聽到淑華的這番話,兩人異常驚訝,連忙在屋裡左看右看,他們當然什麼也看不到,可又知道五歲的淑華根本無法編造出來這些細節,怕得連飯也吃不下去了。
當晚淑華就發起燒來,雖然並不嚴重,但也胡言亂語兩三天才好轉。從那之後,她的父母就發現淑華經常會看到別人看不到的“先人”,除了淑華的爺爺,還有死去幾年的鄰居和不知道是誰的靈魂,而且被次淑華看到它們,肯定會生病一場。
隨着年齡的增長,淑華從小學到中學,這種能力仍然沒消退,甚至出現得越來越頻繁。在課堂上,她經常會走神,看着窗外發呆,或者指着外面說有人趴在窗臺上看我們。因爲這個,她沒少被老師批評,也經常讓同學們笑話。
她不敢去太偏僻和空曠之處,更不敢在太晚的時候出去,哪怕是很熱鬧的地方。有時和同學們走夜路,就會看到路邊有三三兩兩的人,或呆立,或慢慢而行,這些人穿的衣服都不一樣,有古代那種長袍,也有像電視電影中的清朝官服。面無血色,表情呆滯。淑華知道這些都是已經死去多年尚未投胎的鬼魂,心裡十分害怕。奇怪的是,這些鬼魂在路上和活人擦肩而過,就像沒看到似的,而自己每次接近,它們卻轉頭盯着,好像對自己很感興趣。
淑華最害怕的就是農曆七月,因爲她發現,每當進入農曆七月的時候,路上那些鬼魂就會明顯增多,有時還會走過來,把手伸到她的面前,不知道要做什麼。每當遇到這種情況,淑華就嚇得大叫然後跑開,而別人在旁邊看笑話。已經成年的她,看到陰靈之後已經不會再大病一場,但就會覺得渾身發冷,好像冬天穿着單衣。尤其那些鬼魂接近的時候,就像一臺敞開大門的冷櫃,冷得不行。
她發現,每當自己穿短褲短裙和吊帶,那些鬼魂就喜歡盯着自己身上裸露的皮膚看,有的還會湊過來摸。開始以爲這些是生前好色的陰靈,後來看到女性的鬼魂也一樣,才知道它們是感應到了自己皮膚散發出來的陽氣。
鬼魂屬陰,既無呼吸也無熱量,每一秒鐘都是又冷又餓,過得極其痛苦。而且身上沒有半點陽氣,所以希望接近。當然,在白天或陽光下,鬼魂根本不敢出現,但在夜間和偏僻處,看到有人裸露皮膚就會湊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