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桌上的酒籤,底部有一小塊銀鏡,把它當成鏡子側身去照,看到阿贊翁已經不再張望,嘴裡在急速唸誦着什麼,很明顯,登康開始施咒了。
我倆又悄悄回頭看,阿贊翁一面唸誦,身體也在發抖,臉上全是汗珠。兩位姑娘笑得更厲害,還以爲阿贊翁在故意搞笑,逗她們開心。而旁邊坐着的客人都紛紛看過來,指指點點。兩個姑娘可能是覺得無趣,就離開阿贊翁走開了,邊走還邊回頭指着阿贊翁,好像對他很不滿意。
阿贊翁用手扶着椅背,費力地站起來,搖搖晃晃朝東北角走去。
費大寶有些着急:“登康師父到底在哪裡躲着呢?”我搖搖頭,心想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讓阿贊翁找到他。正在我想辦法的時候,那名記者離席走向阿贊翁,應該是打算繞到側面去拍照。
這時,阿贊翁擡頭看到了記者,他喘着粗氣,伸出雙手緊緊抱着記者的肩膀。我和費大寶悄悄走過去,在旁邊的幾部抓鬥機後面躲着,抽身去看。只見阿贊翁嘴裡唸誦着經咒,從鼻子裡流出血來。
記者有些害怕,用力把阿贊翁的手拿開,躲到旁邊,舉起相機一個勁地拍。阿贊翁又朝前方踉踉蹌蹌走了幾步,這時我纔看到,在角落的兩張檯球桌旁站着個身穿白衣的人,臉朝裡,左手下垂,拎着一條暗紅色的珠串。他身體倚在牆上,似乎正在看那打桌球的幾名年輕男女。
雖然看不到臉部,不過從穿的衣服和身材就能看出,那就是登康。我擔心阿贊翁過去找麻煩,破壞登康的施法,但那名記者已經不願意再過去,而只是在旁邊拍照,我把心一橫,看到吧檯那邊有兩個身穿黑色T恤衫的壯漢,正在與吧檯小姐聊天,就知道是酒吧的保安。如果阿贊翁揪住登康不放,我就馬上叫保安,說有人故意鬧事,起碼也得把兩人給分開,但我又不能露面,因爲會被記者拍進去。
阿贊翁只走了不到五六米,剛來到桌球檯旁就停住,用手扶着球桌,似乎很辛苦。兩個染着黃頭髮的年輕男子正在打球,旁邊有個穿着性感的女孩手裡夾着香菸,不高興地指着阿贊翁,說了幾句粵語,應該是讓他躲開。
但此時的阿贊翁垂着頭,大口大口地喘氣,兩男子停住手上的球,疑惑地看着阿贊翁。其中一個人走過來,說了幾句話,阿贊翁沒理。這人有些不高興,用球杆指着阿贊翁,大聲呵斥。阿贊翁慢慢擡起頭,旁邊的女孩發出尖叫,但我和費大寶只能看到阿贊翁的背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酒吧裡很吵,女孩的尖叫如果不是特意去關注,根本沒人理。這時,看到阿贊翁慢慢盤腿坐在地上,從頸中取下一串珠子纏在手腕上,後背仍然在發抖。拿球杆的男子拉着那女孩離開臺球桌,有人開始圍觀。而登康也離開牆壁,慢慢走到另一個角落,以免繼續留在那裡而遭人懷疑。酒吧的保安看到動靜,就走過來看,見坐在地上的阿贊翁,他站在旁邊問了幾句。
阿贊翁沒有任何反應,保安繞到正面,也嚇了一跳,因爲他眼睛瞪得很大。那名記者站在旁邊連續按動快門,又悄悄從檯球桌的另一側繞過去,從正側面角度去拍。
保安彎腰拍了拍阿贊翁的肩膀,見他仍然不動,就招手又叫來兩名保安,其中一人身高體壯,頭髮扎着小辮子,胳膊上滿是紋身,看來脾氣不太好,說幾句沒得到迴應,就擡起腿踹向阿贊翁的前胸。
突然,阿贊翁大叫着爬起,衝上去抱住那紋身保安就咬他的臉。保安疼得大叫,用沙包般的拳頭猛擊阿贊翁的頭部,另外兩名保安連忙過去拉,好不容易把雙方拽開,紋身保安的鼻子已經血肉模糊,而這時我纔看到阿贊翁的臉,從眼睛、鼻子和口中都流出血來,五官移位,好像被注射了什麼藥物似的。他兩眼通紅,嗬嗬叫着撲向旁邊的人,那人嚇得連連退後,阿贊翁就像一隻沒頭的蒼蠅,在酒吧裡四處亂撞,他走到哪裡,人羣就四散躲開。最後阿贊翁跌跌撞撞地跑出大門,不見了蹤影。酒吧裡除去喧鬧的音樂和閃爍的燈光,所有人都站在原地,看着阿贊翁跑掉的方向,誰也不說話,都嚇呆了。
過了好幾分鐘,纔有人回過神來,紛紛離開酒吧,我和費大寶看着那名記者最先走出去,我倆也跟在後面,隨後纔是登康。他倒像沒事人似的,走得很慢。按計劃,我們這三組人是各走各的,那名記者出去之後,就騎上停在酒吧門口的一輛小型踏板摩托車,轉眼就隱沒在黑暗之中。
登康看了看我們,笑着走向路口,招手叫出租車駛離。我和費大寶則是走到下一個街區,才乘出租車回到酒店。進了客房,我倆都躺在牀上,半天沒出聲。剛纔阿贊翁那張恐怖而扭曲的臉仍然浮現在眼前。費大寶的手在微微發抖,但我並沒有他那麼害怕,畢竟這種因鬥法或中降之後慘死慘瘋的場面,我以前已經目睹好幾次。洪霞屍骨被偷、蔣英中魂魄降而撞車、阿贊霸和阿贊屈帶被登康搞死、阿贊尤的下場……
“田、田哥,那個阿贊翁,他他能去什麼地方?”費大寶支起上半身,舌頭已經打結。我想了想,說他很有可能在街上逢人便咬,要是遇到警察,可能會被當場擊斃。也有可能被車撞死,或者失足掉進河裡。
費大寶問:“要是他真死掉,我們會不會惹上官司?那個記者會不會走漏風聲?我最擔心這個傢伙。”看來他是想起之前那個反水的阿May來了。我笑着讓他放心,那名小報記者根本就不知道什麼真相,我們只是向他曝料,說泰王佛牌店的阿贊翁今晚要去XXX*酒吧,讓他去找新聞點,僅此而已。
“那還好,”費大寶吃了我的定心丸,這才又重新躺回牀上,“這麼說,那傢伙還得感謝我,因爲他無意中得到了猛料……”
兩天後新聞就上了,我和費大寶在報攤看到那家報紙果然刊登了整版的新聞,配了好幾張圖片,有阿贊翁在那家*酒吧和兩性感姑娘調情、阿贊翁在臺球桌旁,手扶球桌彎腰、阿贊翁盤腿坐在地上,保安和打球者呵斥、阿贊翁正面,五官流血、阿贊翁發瘋狂咬保安、阿贊翁由人羣中跑出酒吧等照片,簡直就是多格真人漫畫,但保安、打球者和那兩個吧妹的臉都打着馬賽克。
內文也很詳細,記者在新聞稿中介紹了他得到線報,稱在駱克道某*酒吧中巧遇情降大師阿贊翁,本來是想去偷拍幾張照片,沒想到無意中撞得猛料。
我們四個人坐在休息區,看着這條新聞,臉上都樂開了花。爲保密,此事並沒有告訴偉銘,雖然他也是自己人,但我總覺得知情者越少越好。
之前那對來佛牌店稱去泰國中了邪的中年夫婦,其實就是淑華的舅舅兩口子,他們住在深圳,特意被淑華叫到香港,替我們演戲,造成Nangya在佛牌店施法出錯的假象。然後淑華再給阿贊翁打電話,說有料要曝,見面後,淑華先對阿贊翁說了Nangya施法時被陰靈反噬的事,然後又提出對他的不滿,問什麼時候才能娶我。阿贊翁自然是笑而敷衍,淑華假裝生氣,一路跑到那間情色酒吧,兩人坐下繼續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