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頭髮。”馬車車廂之內,齊宣指了指趙玲月的頭頂,原本大半墨黑的烏絲竟又變得霜白如雪。
趙玲月伸手攬過一律髮梢,只是看了一眼,便笑着說道:“此前不是和你說過嗎,是趙家武功的緣故,安心休息幾日便無事了。”
齊宣聞言眼神微凝,但剩下的話並未繼續問出口。
真的只是趙家武功的副作用嗎?
趙玲月見齊宣面有疑惑,嘴角露出狡黠的笑容:“剛纔忘了問你,廟外那兩具‘銀甲屍’,伱是用什麼武功將他們冰封住的。”
“兩具‘銀甲屍’體內的每一寸血肉都幾乎被凍結,這份至陰至寒的功力,可不像是上清觀的武功。”
齊宣當即笑吟吟地說道:“某位神秘高人所傳,不便多說。”
“哦。”趙玲月會心一笑,“那就不問了。”
說罷,果真閉上了嘴。
這個女人……
齊宣無奈地笑了笑。
車廂內安靜的氛圍並未持續太久。
趙玲月主動開口道:“將追兇緝盜司拉進來,的確是明智之舉。”
話音剛落,正在閉幕眼神的齊宣睜眼看了趙玲月一眼,隨後又迅速合上,但卻也沉聲道:“無垢山莊的基本組織構成我們已經大致捋清,要想讓挖出那位神秘的‘尊上’,少不了追兇緝盜司的幫助。”
當他知曉趙玲月從白無常口中拷問出的訊息後,便建議趙玲月派人通知追兇緝盜司。
對付一個組織的最快捷有效的辦法,
就是找來另一個更強的組織來對付它。
背靠朝廷的追兇緝盜司,正是最佳的選擇。
像齊宣這樣的頂尖高手,只需要在適當的時間出現,進行定點爆破就好了。
“白無生只通過我提供的一些情報,便能將無垢山莊潛藏於寧安府的勢力連根拔起,可見他也不是浪得虛名之輩。”
並非齊宣故意誇大追兇緝盜司的作用。
正是白無生他們這段時間將寧安府“銀錢”和‘銅錢’殺手一掃而空,才使得無垢山莊派出了“金四”前來探查情況。
而“銀錢”和“銅錢”殺手在暗殺目標履行殺手責任的同時,還是無垢山莊龐大情報網的一部分。
對於一個組織,情報能力的缺失,就等於瞎眼上陣。
也導致了“金四”進寧安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查齊府……
儘管看起來查齊府是對的。
畢竟對外公佈的,天香閣的人被緝拿的原因就是,他們之中有人陷害了身爲朝廷命官的齊晏。
奈何“金四”直接找上了齊宣。
“現在真正麻煩的是,無垢山莊煉製的這批‘銅甲屍’和‘銀甲屍’。”齊宣肅聲道。“以及他們二人口中的‘金甲屍’。”
趙玲月點了點頭:“必須儘快找到一併來到寧安府的‘金五’和‘金九’。”
這兩人是煉製黑無常口中“金甲屍”的關鍵。
乃至,剛剛在破廟中被偷襲的“金二”也是無垢山莊預備拿來煉製‘金甲屍’的。
只可惜,又撞上了齊宣一行。
“找人這種事,當然是要交給專業的來。”齊宣一臉慵懶地說道,“白無生擅長尋蹤覓跡,這件事最適合他不過。”
“然後你……”
齊宣本想說白無生和林青鳳武功不算太高,需要趙玲月多注意盯着。
未料趙玲月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當即笑着開口打斷了他的話:“放心吧,不會讓你出手的。”
如此甚好!
齊宣滿意地笑了。
“還有……今天多謝了!”
見趙玲月一臉誠摯道歉的模樣,齊宣微微一怔。
“我知曉你最不喜歡這些麻煩事。”趙玲月突然一副恬靜地笑容,讓齊宣恍惚之間以爲自己面對的是趙靈心。
“我本也不願讓你出手,只是……有時候有些無能爲力。”趙玲月的語氣之中帶着些許的哀意,配着她此時清雅絕塵的面容,格外的惹人生憐。
齊宣強行將目光從她的臉上移開,隨後沉聲問道:“可是你爺爺發生了什麼事?”
他隱隱能猜到,趙玲月最近的種種行爲,一定是和千湖山莊的某些變故相關。
趙無霽……她並不在乎。
千湖山莊,她似乎也沒多大的興趣。
那麼只剩下了唯一的解釋。
千湖山莊的老莊主,趙洛!
將她拉扯大的親爺爺。
而且,齊宣記得,趙玲月曾提起過,
當時她的原話之意,趙洛雖然活着,但是和死了也沒多少分別。
趙玲月聞言點了點頭,證實了齊宣的猜測。
“那你動王喜王燕夫婦?”
趙玲月直言不諱:“千湖山莊的財政大權已經被趙無霽夫妻倆掌握在了手中,我很需要錢!”
這個理由,很充分!
但是,不合理。
齊宣皺眉道:“你身懷千湖山莊的武學傳承,又可以調動莊中護衛,並且趙無霽的莊主之位也是你主動讓出,爲何財政大權會落入趙無霽之手。”
“即便趙無霽通過某種手段搶去了,以你的武功,不至於搶不回來吧?”
以趙玲月的武功,以及對趙無霽的態度,不像是會主動讓步的人。
“難道是……因爲顧及趙靈心?”齊宣猜測到,“擔心她在中間左右爲難?”
趙玲月似乎和趙靈心的關係不錯。
趙玲月聞言只是淺笑着搖了搖頭:“此事和靈心無關,只是答應過爺爺,不會傷害趙無霽一家人罷了。”
齊宣有些驚訝,也有些懷疑。
趙玲月竟然主動讓步!
爲了不和趙無霽一家起衝突,寧願去搶劫已經歸隱的海盜。
他眼中的懷疑並未瞞過趙玲月的雙眼,她微微一笑:“其實也不單單是爲了王喜夫婦二人手中的財寶。”
“本來以爲王喜知道一些事,經過對他的拷問之後已經證實了,那件事他們夫妻二人根本不知情。”
隨後見齊宣眼中疑惑不消,她便主動坦言道:“這件事和我們趙家那位先祖的行蹤有關,有傳聞他曾往海外尋訪仙山去了,事實是這個傳聞並不真實,海上諸島,沒有他造訪的痕跡。”
趙家先祖,趙玲月指得應該是哪位輔佐大雍太祖兄弟開國的那位老祖宗。
聽趙玲月意思,這位老祖並非壽終正寢,而是下落不明瞭。
但是這位老祖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人物了!
突然找他又是爲了什麼?
……
既然趙玲月如此坦誠,齊宣便將心中疑惑悉數問出:
“你爲何要搶第一樓的請帖?”
“第一帖?”
“我只是想從神兵使口中問出第一帖的名單。”
“但是你最後搶走了八張第一帖。”
“神兵使不願意告訴我,那我只能將第一帖從他手裡拿走。”
“第一帖上並無名字。”齊宣微微皺眉,“而且待到神兵使送達之後,自然會知曉誰接到了第一帖。”
第一樓的規矩是發出第一帖後,會將收帖人的姓名昭告武林。
這算是變相地鼓勵其他人去搶。
但這不是讓你直接從神兵使手裡搶啊!
除非……趙玲月有非當時看不可的理由。
“這一點我當然知道。”趙玲月緩緩說道。
齊宣視線與趙玲月的目光相撞,卻見她微笑着繼續開口:“只是當時時間緊迫,我想盡快確認,名單上究竟有哪些人。”
“爲什麼?”
面對齊宣的提問,趙玲月依舊選擇了坦言:“因爲這其中本有一張是屬於我的,卻因爲某些原因被爺爺換給了另一人。”
“當時神兵使給千湖山莊送第一帖的時候,我當時正在外處理一些瑣事,所以是爺爺接到了帖子。”
“當時他的狀態已經不足以參加武林大會了。”
“所以,趙家只能我去。”
“但是……我回家之後,才知道,原本屬於我的名帖已經被調換了!”
“爺爺將第一帖退給了神兵使,並且指定了一人爲受帖人。”
……
原來是這樣。
按照趙玲月所說,有人趁着她不在的時候,主動找上了門,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讓本屬於千湖山莊的第一帖,被趙玲月的祖父趙洛指定給了另一人。
而趙玲月看名單的目的很簡單。
她想知道,那個人是誰!
至於爲何不去問她的祖父。
想必……此時的趙洛,已經和死人沒什麼區別了吧。
“那你最後可拿到了名單?”齊宣問道。
趙玲月點了點頭:“司空相在我搶走第一帖的當晚,便將名單送了來,希望能夠換回八張名帖。”
“名單我已經看過了。”
趙玲月突然擡頭,目光幽幽地看向了齊宣:“八人名單之中,其餘七人並未出乎我的意料,他們俱是江湖上成名的劍道高手。”
“唯有一人……”
“從未展現過任何自身劍法,甚至連佩劍都沒有一把!”
“那唯一一張出乎我意料的第一帖,是給你的,齊宣!”
……
“什麼?”
不理會齊宣驚愕的目光,趙玲月繼續說道:“有人給了爺爺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將本屬於千湖山莊的那張第一帖,讓給了你!”
齊宣臉色逐漸平靜下來:“我對此,並不知情。”
“這個我知道。”
趙玲月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凝重:“這一次的武林大會不簡單。”
“鑄劍山莊和藏鋒谷合作鑄劍,本就是一件相當詭異的事情。”
“而且……我前往過鑄劍山莊的劍池,以及藏鋒谷的百鍛崖。”
“並未發現任何鑄造過絕世名劍的痕跡。”
“但凡是有神兵問世,絕不可能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齊宣:“我記得,這兩處都是禁地,負責看守的人武功一定不弱。”
“藏鋒谷的那幾個只能算湊合。”趙玲月淡定地回道,“但是鎮守劍池的那位……很強!”
她說着迅速擡頭看了一眼齊宣,接着說道:“應該強不過你,他仗着劍池之內數千殘劍孕養出的劍氣,我只能狼狽脫身。”
隨後她似乎想要揭開衣服,但是想了想又放下了捏住衣襬的手,嘆了口氣道:“可惜傷口已經長好了!”
齊宣見狀也跟着嘆了口氣。
他還以爲趙玲月準備脫衣服呢!
以趙玲月這恐怖的生命力,傷口長不好纔是真的奇怪吧!
“也就是說,你認爲第一樓用一柄並不存在的絕世神劍,舉辦了這次武林大會,並且還有人費盡心機將我也塞進了名單之中。”
趙玲月聽見齊宣的總結,一臉贊同地點了點頭。隨後又皺着眉搖了搖頭:“司空相沒這個能力讓鑄劍山莊和藏鋒谷陪他一起作假。”
“藏鋒谷一路落寞至今,恐怕連一個頂尖層次的高手都拿不出來了,司空相或許可以脅迫他們爲己用。”
“但是鑄劍山莊不同,他們本就在劍道上有着相當深厚的造詣,鎮守劍池的那位,極有可能是絕頂高手!”
絕頂高手……
絕頂高手也有強弱之分啊。
唐天闕和齊宣是絕頂。
馮九清是絕頂。
死去的上官詢和方嘯也是絕頂。
少林的法寅也是絕頂。
這之間的差距可大了。
處於頂端的唐天闕和齊宣可以說是隨意拿捏法寅這種末端的絕頂高手。
若是馮九清沒有暗藏的殺招。
齊宣自信,幹掉他的難度不會比法寅高到哪裡去。
但是武功高到了這種地步,
齊宣等人依舊還是肉體凡胎。
一旦被傷及要害,還是難逃一死。
反倒是剛剛在破廟之中的“銅甲屍”和“銀甲屍”,只要不將頭顱之中的神秘蠱蟲毀去,整個人依然以一種奇特的方式活着。
“不過你也不必擔心。”趙玲月突然笑道,“我會在武林大會之前將那指使爺爺轉讓第一帖的人抓出來!”
“我已經讓人送信給名單上的其餘七人,告知了他們,第一帖就在我手上。”
“在第一樓之前,我要在千湖山莊先舉辦一場武林大會!”
說着,趙玲月看了齊宣一眼:“你的那張名帖,我便留下了!”
……
獨自一人回到齊府,剛一進大門,便被母親派人叫了過去。
車伕的屍身已經由千湖山莊的人先一步送了回來。
見出了人命,齊晏和李氏也很着急,直至看到齊宣完好無損的出現在他們面前,兩人才不自覺地送了一口氣。
“不是告訴你了,別四處亂跑嗎!”李氏拉着齊宣看了幾遍,確定自己兒子身上沒有任何傷勢後,當即用不滿地語氣埋怨道。
齊晏則是開口詢問起案件來:“聽說城郊破廟出現了命案……”
“你這是什麼!”李氏敏銳摸到了齊宣袖中有一塊硬物,當即伸手一掏。
正應付着父親的齊宣一不留神便讓母親將自己懷裡的令牌搶了去。
“瀟湘……”李氏看着精緻的小金牌,隨後翻了個面,繼續辨認着金牌上的字,“錦嫿!”
父子倆聞聲不約而同的身軀一震!
……
“這是你上次的報酬!”趙玲月臨走之時扔給了齊宣一枚小金牌,“王喜夫婦倆手中的錢我還另有用處,答應給你的好處就折算成這枚金牌吧!”
“拿着這枚金牌可以隨時去找錦嫿。”趙玲月臉上浮現出了一個“你懂得”的笑容。
“對了!”
“身爲你未來的妻子,得再次提醒一下,錦嫿可是我精心挑選的!”
“不要在你房間那兩個丫鬟身上作無用功了。”
“多去找找錦嫿,說不定還能給你留個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