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蕊的房子臨街。
從陽臺上往下看,正好可以看到大門。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何遠隱約像是看到一個人影。
“那怎麼辦?”
何遠不自覺的把聲音降低,朝田蕊比了個口型。
那感覺像是讀書的時候送女朋友回家,被家長抓了個正着。
“要不,你跟我一起上去?”田蕊勾起一絲壞笑。
沒等何遠回話,田蕊已經推門而出。
“好了,我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說完,田蕊朝何遠揮揮手,轉身進了小區。
何遠搖搖頭,又往樓上看了眼。
有風吹過,窗戶旁的窗子一陣搖晃,讓何遠的小心肝兒也跟着一顫一顫的。
陽臺上到底有沒有人?
帶着這個疑問,何遠開着車回家。
鵬鵬他們去爬山了。
爬完山後直接去城裡吃飯,要很晚纔回來。
何遠一回家,就看到小傢伙老老實實的呆在籠子裡。
它趴在貓窩裡,一隻爪子搭在貓窩邊緣,就那麼盯着他。
“今兒怎麼這麼乖?”何遠有點奇怪。
平時他回來的時候,小傢伙都會出來接他。
隔着老遠,都能聽見它用爪子撓門的聲音。
可着急了。
但今兒這麼佛系,看起來很不正常。
何遠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在桌子底下看到一地的陶瓷碎片。
那是一個大大的馬克杯。
杯子純白,上面用黑色的字符畫了個LOGO。
這個杯子是何遠大一的時候買的。
那時候他剛進大學,第一次放暑假。
在七哥的幫助下,跑到北京做暑假工。
杯子就是在購置洗漱用品的時候買的,很有紀念意義。
這些年何遠東奔西走,丟了很多東西,但這個杯子一直帶在身上。
算一算,都已經八九年了。
可是現在,這個杯子已經成了碎片。
何遠彎身,先把大的碎片撿起來,然後他抽了張餐巾紙,將一些細小的碎片掃到一起,一次抓起。
將碎片扔進垃圾袋中,何遠拿來抹布,將地板擦拭乾淨。
做完這一切後,何遠走到籠子裡,對着小傢伙。
“怎麼着,我不在家,你就幹壞事兒啦。”
小傢伙擡起頭,努力想用鼻子蹭何遠的手指。
何遠伸手彈了下它的小腦袋。
“儀式感還是要的。”
說着,何遠伸手抱住小傢伙。
小傢伙彷彿有預感,兩隻爪子抓着鐵籠,死活不肯出來。
何遠掰開它的爪子,將它從籠子裡提溜出來。
一出籠子,小傢伙立馬縮成一團,被何遠提着脖子也不吱聲。
何遠把它帶到它打碎杯子的地方,指着碎片道。
“看到沒有,這是你乾的好事。”
小傢伙瞥了何遠一眼。
見何遠看着它,小傢伙連忙縮回目光,一副可憐兮兮,委屈巴巴的模樣。
“裝可憐也沒用,叫你幹壞事,叫你幹壞事。”
何遠拍打小傢伙的腦袋。
不重,但小傢伙的兩隻耳朵還是縮到了後面,尾巴也夾了起來。
從心。
打了幾下後,何遠將小傢伙扔進籠子裡,把籠子鎖上。
小傢伙一回窩,立馬跑到了貓砂盆裡面,隔着籠子看着何遠。
看着一屋子被它從桌子上掃下來的東西,何遠嘆了口氣。
唐老就是來收拾這些東西,才摔倒的。
搖了搖頭,何遠開始收拾起地上的東西。
將屋子重新打掃一遍之後,何遠倒在沙發上,點了支菸。
拿出手機,翻了下消息,微信裡多了一條留言。
何遠看了一眼,看樣子是一個挺陌生的號碼。
打開聊天記錄看了一眼,何遠才認出來,這是唐朵朵的號。
說起來,自從添加唐朵朵爲好友之後,何遠一次都沒跟她聊過。
這一次,她只發來一條消息。
“我同意,不過我也要去。”
唐朵朵同意了,何遠並不感到意外。
小女生雖然年紀還小,但總想裝成大人的樣子。
說話做事,也總是模仿大人的口氣。
對此,何遠很習慣,誰小時候沒有過這樣的時期呢。
倒是她也要跟着去,這有點難辦。
倒不是說何遠給不起機票錢,主要是何遠帶着唐老,在北京多呆幾天。
唐朵朵還要上學,如果一起去的話,那就得讓她請假了。
“請假啊……我上學的時候還沒請過假呢。”何遠抽着煙,搖了搖頭。
何遠上學那會兒就是一個標準的乖寶寶。
別說請假去旅遊了,就算髮燒,去醫院打針,打完之後都要撐着身子,回到學校裡上課。
什麼特立獨行,與衆不同,好像是跟何遠完全無關的事情。
他以前就想着怎麼跟別人一樣。
乾的最過的一件事,就是大二的時候跟輔導員請了半學期的假,說要出去培訓東西。
其實就是外出打工。
主要是他們那個學校,實在沒什麼好學的。
何遠學的又是涉外旅遊,不像鵬鵬他們,有很多專業課。
與其每天在宿舍裡睡懶覺,打遊戲,或者勾搭女生,還不如出去賺點錢。
何遠已經浪費了二十年了,不想再浪費了。
猶豫了一下,何遠回了句:“好。”
然後他又補充了一句:“記得跟學校請假。”
然後他自己做出來的一張行程表發了過去。
那上面有何遠準備在北京停留的時間,以及他們要去的地方。
過了好一會兒,那邊才發過來一個“OK”的手勢。
收到這個消息後,何遠將手機放下。
搞定唐朵朵那邊,接下來就是唐老了。
要用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讓唐老跟自己去北京。
不然以唐老的性格,一定覺得,何遠這是在想辦法彌補他。
甚至覺得自己是在攜恩圖報。
他受不了這種事兒。
不過,該找什麼樣的理由呢?
何遠最後還是找了個理由。
就說唐朵朵學校佈置了作業,要學生在家長的陪同下,出去外面旅遊,寫一篇旅遊日記。
何遠以前學校就經常佈置類似的作業。
經常組織大家看什麼《媽媽再愛我一次》的電影,看完之後寫一篇電影觀後感。
或者是學電視上的廣告,給父母洗一次腳,然後再寫一篇溫情滿滿的親子日記。
光是那個《媽媽再愛我一次》,何遠就看了三四遍了。
每次都要絞盡腦汁,努力從那些單薄的劇情中找到一些小亮點。
說實話,何遠覺得學校的出發點是好的,他也理解。
但問題是,那個電影,真的拍的稀爛。
主演們故作呻吟,屁大一點事兒,繞來繞去就是扯不清。
好好的母子之間,就是得充滿各種誤會,好像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
就跟拍偶像劇一樣。
每次主角一哭,何遠就想笑,滿屏幕都是大寫的“尬”。
至於洗腳,那就更扯談了。
這年頭,孩子走個路,家長都怕孩子摔跤,還捨得讓他們洗腳?
何遠當初要給他爸洗腳的時候,他爸都覺得他瘋了。
但是唐老不知道啊。
他還握着何遠的手,滿是擔心的問道:“你是說,這筆錢是學校出的,真的不用我們給錢?”
“不用,這是上面下來的意思,要地方政府宣揚紅色精神,還撥了財政轉款呢。”何遠握着唐老的手,安慰道。
何遠這句話有一半是真的。
那就是上面確實在宣揚紅色精神。
只不過呢,不是對唐朵朵她們罷了。
之前何遠還在公司的時候,上面就組織了井岡山紅色之旅,讓各個公司都排骨幹過去參加。
何遠也去了。
那幾天何遠每天都是爬山,摘菜,做飯,編制草鞋。
然後拍個照片,發到朋友圈,緬懷一下先烈們的艱辛。
好好的紅色精神,硬生生被他們體會出旅遊度假的味兒來。
不過唐老還是不相信,這天底下還有這麼好的事兒?
政府出錢,讓學校組織學生出去旅遊,還讓家長陪同?
他們不是向來只進不出嗎。
何遠沒辦法,只好把以前去“艱苦”培訓的照片翻了出來,一張張翻給老人看。
“咯,你看。我們那時候去,除了每天要幹活,還要聽導師講課,理解中央精神,早上五點多就得起來,晚上十多點才能睡覺,日子過的可辛苦了。”何遠儘量誇大那段時間的經歷。
其中三分真,七分假。
看到照片,唐老有些信了,不過還是搖了搖頭。
“我已經這麼大了,不合適去了。北京這麼遠,我這把老骨頭吃不消。”唐老道。
“那怎麼行,朵朵父母又不在家,你作爲她的監護人,自然要陪着她一起去,不然她一個人,學校怕出事兒,不會讓她去的。”何遠連忙勸道。
“這個……”唐老有些糾結,他看了何遠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小遠,你最近忙不忙,要不,你陪朵朵一起去吧?”
“我?我也要去,不過我是去有事兒,可能陪不了朵朵。再說了,我和朵朵無親無故的,學校不會認的。”何遠連連搖頭。
唐老還是有些糾結。
何遠朝一旁的唐朵朵試了試眼色,示意她幫忙勸一下。
唐朵朵瞪了何遠一眼,深吸一口氣,臉上掛起了笑容。
她拉住唐老的胳膊,開始撒嬌。
“爺爺,學校說了,必須得家長陪同。你要是不去的話,我就不能去。爺爺,我長這麼大,還沒去過北京呢。”
她望着唐老,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看着唐朵朵垂淚欲滴的樣子,唐老的神色一下子就軟了。
何遠看唐老有所鬆動,連忙在旁邊添油加醋。
“是啊唐老,你要是不去的話,朵朵也去不了。她長這麼大,還沒去過遠門吧?再說了,她要是不去,作業完不成,老師會批評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