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牽機盅正潛伏在我胸腹的一角,隨着我靈力一運,它馬上動了。
牽機盅第一口咬上的,是我的胃。
我閉上了雙眼。
大量大量的汗水從我的額心滲出,於無邊的疼痛中,因我默唸心法,並用靈力週轉全身,所以我始終不能昏迷過去。
靈力越是週轉,牽機盅便噬咬得越快,而那向我襲來的疼痛也是越發劇烈。
因爲疼痛,我到了後來,整個人都在梧桐樹上翻滾。
因爲疼痛,我實在無法忍耐,情不自禁的發出一聲聲慘叫。
望着遠處縮成一團的我,炎越的臉色越來越白,越來越白,他慢慢閉上雙眼,再不睜開。
我不知道疼痛了多久,我只知道,當我七竅流血,那千針萬剮的疼痛把我臟腑削到九千九百九十次時,猛然的,一抹黑色的火焰出現了。
在黑色火焰出現的那一瞬間,炎越睜開雙眼定定看來。
那黑色的火焰來得極慢,它一點一點變大,這種從我骨頭裡燃燒出來的火焰,給我帶來的不但是灸熱,還有劇烈無比的疼痛,以及疼痛到了極至後的,那種求生不能欲死不得的清醒!
黑色的火焰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當它從我體內衝出有一尺高時,我整個人漸漸被燒化。
這時,炎越已然幾次準備站起,可想到那陣法,他又慢慢坐了下去,重新運功。
就在我痛到極至,半邊身軀被黑色的火焰燒成骨頭時,突然的,從無數的梧桐樹上。發出一道道綠色的光芒,那綠色的光芒如雨,一點一點灑在我身上!不止是灑在我身上,這些從千千萬萬顆,生長了數千數萬數十萬年的梧桐樹上變化而出,再融合我涅槃時的黑色火焰進化而成的綠雨,正在迅速地擴展開來。它灑遍整個朝陽城後。又迅速地向外面蔓延,當綠雨灑遍整個天界時,天界萬萬億生來齊刷刷仰起頭來。他們驚喜地仰望着天空,有人在叫道:“這是靈雨!”“這是涅槃之雨!”
靈雨還在蔓延,它甚至衝破天界,灑遍了凡人界。而就在這薄薄的綠色雨滴灑上妖境的大地時。妖境的人都沒有發現到,這一刻。所有的雌性都變得生動起來,一滴一滴的靈氣之雨浸入她們的體內,在迅速地改變她們的體質。
靈雨還在蔓延,它灑過天界時。那些還在天界遊蕩的魔物迅速地退縮躲藏起來,而曾經被映月結界的灰霧污染的土地,則迅速的被清洗。被淨化,土地上的靈氣。正以無與倫比的迅速得到恢復。
而朝陽城的我,自不知道外面的變化,這時的我,每當靈雨浸入,則感到自身生機被激發,可是一轉眼,黑色火焰帶來的劇痛,又把我拉入無盡苦難的海洋。
便這樣,我時而精力充沛,時而劇痛難當。而且這種滋味,似是無窮無盡。
在我整個人,除了臉部,全都籠罩在黑色火焰中,而我從肚腹以下,都燒得只剩下骨頭時,突然的,一個狂戾的大笑聲傳了來,“瞧瞧,我看到了什麼?”
聲音一落,身着血紅色外袍的巫族大尊,出現在炎越的身前。
巫族大尊顯然也有點懼怕靈雨,那血紅色的外袍,直在他的身外形成一層肉眼可見的血紅色的防護罩。
沒有看到這個關健時候,巫族大尊會出現,炎越臉色瞬時灰白。
這個時候,我卻因爲疼痛,已無暇關注。
就在這時,巫族大尊轉頭看向了我。
他看着我,血紅色的雙眼中閃過無邊的狂喜,顫着聲,巫族大尊叫道:“果然是鳳凰涅槃?”
聲音一落,巫族大尊已閃現在我面前。
在巫族大尊的身後,困在陣法裡的炎越汗如雨下,他幾次睜眼,卻又知道自己不能站起,不能停止運功,不能讓涅槃半途而廢!
炎越的驚惶,我無法察覺,被靈雨和黑火煎熬中的我,只看到了巫族大尊那雙泛着腥紅的眼。
這雙眼中,有着無邊的狂喜,只是不知爲什麼,他那隻向我伸出的右手,卻一直在顫抖,一直在掙扎,彷彿他體內還有另一種力量,在逼着他縮回手,逼着他後退!
我這時,燒得只剩下只剩下上半身了。
也許是福至心靈,我這時開口了,“你要殺我嗎?”
巫族大尊猛然擡起頭來。這時的巫族大尊,眼中的血紅色稍稍退了些,看到他眼中有了絲清明,我對上他的眼,因疼痛而扭曲的臉上,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我喚道:“慕南,你要殺我嗎?”
巫族大尊眼中的腥紅再次佔據整個眼眶,他戛聲說道:“你認出本尊了?什麼時候認出的?”
我沒有回答。
見我不答,巫族大尊冷笑起來,他盯着我身上的熊熊火焰,啞着聲音說道:“鳳凰涅槃……果然是鳳凰涅槃!本尊等了五千年的鳳凰涅槃!”這慾望實在太過強烈,強烈得巫族大尊因爲興奮而全身顫慄。
可饒是這般興奮,他那隻伸向我的手,卻還是每每伸到半途,便顫抖個不停,一次又一次自行折了回去。
巫族大尊憤怒了,他索性伸出左手,在發現左手同樣伸到一半便再也無法向前時,只聽得巫族大尊自言自語起來,他盯着我,盯着知道大難臨頭後,不由自主地朝着炎越看向的我,尖戛着聲音咯咯笑道:“你看,她就是這樣,不管隔了多少年,不管什麼時候,眼睛永遠看的是另一個人。你看清楚沒有?她的心永遠都裝着另一個人,不管是前世還是今世,她永遠也不會喜歡你!”
一邊說着,他一邊手舞足蹈,於神經質的抽搐中,巫族大尊繼續自言自語道:“你入魔界,千辛萬苦進入映月結界,你受萬魔噬心之苦,你在血海中浸泡,讓血海把你的骨肉一層層剝蝕,再又一次次長滿,再一層層剝蝕,難道,就真是爲了這麼一個根本看不上你的女人?”
他說到這裡,戛然大笑,尖利地說道:“你別想了!永遠不必要想了!既然這個人你永遠也得不到,何不讓她死在你的手裡?”
轉眼他又叫道:“是,她是曾經救過你,她傳授你功法,養你成人,讓你跟隨左右,可那一世,你也報答得夠了。你那麼心心念念在她身上,她回頭看過你一眼沒有?慕南,你已經浪費了五千年,難道,你還要再在她的身上浪費個五千年?”
“慕南,你看清楚了,這個女人永永遠遠都不可能愛上你!”
“殺了她吧,趁她涅槃時取了她的灰,打開那個界吧,比起她與別的男人在一起,這也算是一種得到是不是?”
“既然她永遠都不能屬於你,何必讓她死在你的手上?”
“你跑到魔界,歷盡九死一生接受魔帝傳承,難道真是爲了戰勝那個所謂的天帝,成爲三界第一人?然後打敗他得到這個女人?可笑!太可笑了!這世上怎麼會有你這般愚蠢可笑的人!不過是一個女人,你有什麼捨不得的?你殺了她,還有更多,更多!”
巫族大尊像個瘋子似的,不停的自言自語,不停地勸說着體內的另一個自己!
我看着這人腥紅的眼睛裡,看着那腥紅眼中僅剩無幾的清明一點一點退去,心中慌亂到了極點。
疼痛,慌亂,死亡的恐懼,以及對炎越的擔憂,劇烈的衝撞着我。
這時,黑色的火焰燒到了我的心臟。
心臟被焚燒地痛,我還是第一次經受,最可怕的是,它剛剛被黑火燒得縮成一團,靈雨轉又把它變回原樣,然後黑火再燒,靈雨再潤!
這一遍又一遍的酷刑,令得我仰頭慘叫起來。
可就在黑火第九遍把我心臟燒得幾近於炭時,陡然的,我的眼前出現了一幕幕畫面。
我看到了一個清冷長相平凡的女子在星辰間穿梭,年輕版的巫族大尊緊緊跟隨其後,兩人穿過一個又一個星球,偶爾一顆巨大的星球飛來,那女子衣袖一甩便把星球甩開,有時那女子會回過頭去,朝着年輕版的巫族大尊喚道:“阿南,跟緊點!”
我看到那女子站在高高的山峰之巔,年輕版的巫族大尊站在他的身後,他的目光,在那一刻閃過一抹癡狂!
我看到星如雨落間,那女子的屍體虛空流星間飛落,年輕版的巫族大尊瘋狂地追了出去,他一邊絕望的瘋狂地喊着“姐姐”一邊口吐鮮血……
無數無數的畫面,齊刷刷進入我的大腦,就在綠雨終是不敵黑色火焰,我的心臟被黑色火焰完全燒成灰燼時,我突然記起了所有的一切!
我喘息着看向眼睛已全部被血紅佔據的巫族大尊,看着他嘴角浮起的獰笑,看着他眼中的貪慾和狠毒,張了張嘴,我用一種陌生的,異常清冷,如金玉相擊般清冷平和的聲音喚道:“阿南……”
正在掙扎,正在激烈掙扎的巫族大尊,像是被電擊一樣,猛然一僵,緩緩擡起頭來!
我迎上巫族大尊的眼,沙啞的,冰冷的,疲憊地說道:“阿南,你還要再殺我一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