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一個少年出現在銅鏡裡,這少年約摸十八九歲的樣子,除了稍顯得年長一些,面目與現在的慕南幾乎一模一樣。
少年腳步輕快地朝着一個木屋走去,來到門口時,他腳步放慢,聲音輕柔得不可思議地說道:“姐姐,我回來了。”一邊說,少年一邊推門而入。
隨着少年步入木屋,銅鏡中,漸漸現出一張白玉牀,然後,躺在白玉牀上的女子,慢慢露出了面容
。
幾乎是那女子面容一露,銅鏡外的大尊便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他跪在地上,雙手捂着臉,低啞歡喜地喚道:“姐姐……”
這隔了數千年的一聲呼喚,是如此的絕望和悲傷,這時的他,哪裡還有屬於巫族大尊的冷酷模樣?
大尊哽咽了一聲後擡起頭來,他顫抖着伸出手,慢慢撫上銅鏡中的女子的臉。
躺在白玉牀上的女子,也說不出多美,她看起來二十來歲,面目清秀,緊閉的雙脣透着種倔強和冷漠,像是受了重傷似的,女子的臉色非常難看。
銅鏡中的少年,在小步小步地朝女子走去,可讓他出乎意料的是,就在他終於來到女子身邊,牙一咬,顫抖着伸手撫向白玉牀上的女子臉頰時,那手卻在離女子半尺處,被一種無形的光膜重重一彈,轉眼鮮血淋漓。
這一幕顯然在少年的意料當中。他低低一笑,狼狽而又癡迷地喚道:“姐姐……我就只是想碰一碰你。”
他說這話時,聲音很低。很委屈,也很隱忍。
不過白玉牀上的女子顯然傷得極重,一直昏迷着,根本不可能聽到他的話。也是,如她這樣修爲的人,要不是傷得太重太重,已無法盤膝運功。纔會像個凡人一樣直接躺在牀上靠睡眠來療傷。
鏡中的少年,這時已坐在了牀邊。他瞬也不瞬地望着女子,神情癡醉……
鏡中的少年在癡迷地看着女子,鏡外的大尊,也在如癡如醉地用手指刻畫着女子的模樣。他一邊溫柔而眷戀的撫過她的眉眼,一邊低啞滄涼地喚道:“姐姐……”
這一聲喚,也許充斥了太多年的深情和悔恨,有着太多的渴望和痛苦,竟是令得坐在一側木牀上的白髮老人睜開了眼。
老人看了淚流滿面的大尊一眼,先是一驚,轉眼他皺起眉峰,尋思片刻後,撐着虛弱的身體。慢慢走出木屋,再把門輕輕關上。
這時,木屋裡的大尊已對着鏡中人低低傾訴起來。“……姐姐,阿南又見到你了,我真是開心。”嘴裡說着開心,淚水卻在橫流,大尊繼續說着,“姐姐。自你離開後,阿南便再也不知世上有快活兩字。你走後的兩百年,阿南不知自己爲什麼還活着,再後來,阿南因心中苦痛,行了不少癲狂之事,再到後來,阿南發現,每活一日,便是多一日折磨,便費盡心機請得知天機的人測算你的來世……得知姐姐會在五千年後復生,阿南便把自己給冰凍了。”
以一種呢喃的,眷戀的語氣,大尊傾訴到這裡時,銅鏡中的畫面又是一轉,這一次的畫面卻極爲溫馨,這是一片小樹林中,明顯重傷未愈的女子,正被鏡中的少年扶持着,一步步走到了山峰之上。兩人慢慢爬上山,一路上還有說有笑的,少年臉上的笑容,幾乎都溢出來了。
後來,兩人終於站到那山峰上,女子輕輕推開少年扶持的手,轉身望着太陽落下的地方,說道:“阿南,姐姐總有一天能找到你師祖的
。”
站在女子身後的少年,卻只是眷戀地看着女子在夕陽映初的倒影,他沉默着,並沒有接話。
女子還在癡望,她低聲說道:“你師祖走的那一年,我就這樣站在山上看着,我看着日落,看着日出,再看到一個又一個的日落日出,我看啊看啊,許是看得太久心裡太難受了,於是姐姐就想,我這一生呢,吃虧在性格既不好,長相也不夠美,所以你師祖纔不會喜歡姐姐,說走就走得乾乾淨淨了。我想啊,如果有來世,我一定要變得容顏美麗魅力萬千纔好,最好呢,性格也是溫柔軟和的,絕不能再這般驕狂,我想只有這樣,他的目光,才願爲我停留……”
女子說這話時,她身後的慕南脣動了動,顯然想說什麼,可最終他還是閉緊了薄脣,如以往的無數次一樣,只是沉默,只是用那雙深邃癡情的目光,定定地望着那個身影。
倒是銅鏡外,巫族大尊聽到這話,卻是低低啞笑起來,他一邊低笑一邊說道:“可是姐姐,阿南哪怕姐姐長得醜如鬼魅,脾氣再臭十倍,也還是歡喜的。”
銅鏡中,女子還在望着夕陽落下的方向,漸漸的,太陽開始西沉,漸漸的,山林上籠上夜霧,漸漸的,那山,那林,那峰頂,便留下那麼兩個一前一後癡望又寂寥的背影。
銅鏡中的兩個人,一直在癡癡而望,銅鏡外的大尊,也在癡癡而望。
這時,銅鏡一晃,又轉了一個畫面。
那卻是很多年後一樣,銅鏡中的女子還是那般模樣,少年卻明顯更加成熟了,他成熟的不止是外表,還有那氣勢,現在的少年,不管走到哪裡,都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這是一種手掌權柄纔有的赫赫威儀。
在一座金碧輝煌,宛如宮殿的地方,女子和少年正和以往的無數次一樣,一前一後朝宮殿走去。
就在他們走過木製回廓時,突然從旁邊的過道上衝出來一個絕美的少女。
這美人約摸十七八歲,生得當真是罕見的美麗,她一衝到兩人面前,便是撲通一聲跪在女子面前,只見她朝着女子磕了一個頭,仰着泛紅的額頭,急切又激動地叫道:“這位大師,你行行好,許了我與阿南的婚事罷。”
銅鏡中的少年俊臉一沉間,女子已輕笑起來,她低下頭,朝着那美人饒有興趣地問道:“你喜歡我家阿南?”
美人連連點頭,含着淚含着歡喜地叫道:“是,我愛慕阿南,此生非他不嫁。”轉眼她又加上一句,“如果不能嫁給他,我寧可去死。”
這美人的話,明顯打動了女子,見女子癡怔地站在那裡,連看向那美人的目光,也帶上了三分溫暖,少年在後面寒着聲音,煞氣沉沉地喝道:“夷麗公主,你的愛還真是廉價啊,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就在三天前,你還與你的侍衛抱在一起……”
少年這話一出,美人瞪大一雙淚眼不敢置信地看來,她顯然無法相信這話是少年說的,一時之間忘了反駁,只在那裡不停的搖頭不停地流淚
。
而聽到少年這話,女子神色也變了,她衣袖一甩,淡淡說道:“阿南的事我向來不干涉,你有什麼情意,親自與他說了就可。”說罷,女子轉身離去。
直到女子離去了許久,少年才低下頭來,只見他湊在美人耳邊,冷着一張俊臉,用一種狠戾又充滿惡意的語氣輕輕說道:“夷麗公主,我剛纔那話確是冤枉你的。”一句話說得美人刷地擡頭後,少年如惡魔般咧着雪白的牙齒寒森一笑,“可冤枉你又怎麼樣?我早就說過我不喜歡你,你卻不知死活地把主意打到我姐姐頭上。你是聽說過她的故事,想用癡情打動她,利用她來逼我娶你吧?可惜,你真看錯我了。”
直起身後,只見少年輕輕拍了拍手,朝着虛空中命令道:“把她處理掉。”說罷,他轉身朝着女子離開的方向追去。
銅鏡中的畫面這時又晃了晃。
這一次,似乎是在很多很多年後,鏡中的少年,已不能稱之爲少年了,雖然還是年青的容顏,可少年的氣勢也罷,長相也罷,已與後來的巫族大尊相差無幾了。
銅鏡中,這一次他似是站在一個黑暗的所在,,望着跪在地上數也數不清的黑壓壓的人影,阿南開口道:“都退下吧。”
黑暗中的人影迅速散盡,當空寂的山頭已無一人時,阿南望着黑暗的遠空,喘息着,帶了幾分期待,也帶了幾分痛苦和猙獰地自言自語道:“姐姐,別怪阿南,實在是阿南追逐了你太久太久……阿南不想繼續了,阿南唯有利用好了這次機會,才能真正得到你。”他說出“得到你”三個字時,猛然的喘息起來,那種喘息聲,是人都能聽出其中的興奮和渴望。
木屋外,白髮白鬚的知天機族的老人,緩緩收功站起,他轉過頭看向木屋中,提醒道:“老夫截下的畫面,只需一個時辰便能看完,你這整整看了三天三夜的,再繼續下去,會墮落幻境走火入魔的。”
直過了良久,木屋中才傳來巫族大尊的聲音,他的聲音非常平靜,“我只是想多看一會,再記一次她的容顏,畢竟過去五六千年了,我怕我會忘了她長什麼樣。”
老人聞言長嘆一聲,道:“你倒是個情種。”
時間接近傍晚時,老人再次發出警告,“巫族大尊,最後一刻鐘了,如果你再不出來,那可是會永遠出不來的。”
木屋裡卻沒有聲音傳來。
就在老人眉頭一蹙,終於忍不住轉身時,只聽得木門吱呀一聲推了開來。
幾天幾夜對着銅鏡不曾閤眼的大尊出現在房門口,他眯着眼看着外面,說道:“木老頭,這次的人情我記下了。”他聲音還沒有落下,人已消失在老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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