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族大尊一動不動地看着我。
他神色晦暗,遙遙望去,目光中竟似有着太多複雜的悲傷。
他不動,衆魔頭雖恨,卻也只能叫嚷着。
這時,一個身影飛了過來,轉眼間,炎越抓住了我的手,他那手指朝我的腕脈上只是一搭,這個威儀赫赫的男人,那手便幾不可見的輕顫起來。
感覺到他的絕望,我伸手反握緊他的手,這時刻,我忘記了所有的掙扎,仰頭眷戀地看着他,我彎着眼睛調皮地問道:“陛下,你是不是有個名字叫陳四?”
炎越抓緊我的手,他喉結動了動,低聲說道:“是。”轉眼,他又說道:“你那傳送符是我送的,我在上面做了手腳……”他苦澀地說道:“我追着你過去,原是以爲,至少在那個世界裡,我們能和凡人夫婦一樣,有過一次白頭偕老。”可沒有想到,那麼簡單的事,居然也做不到。
低聲說到這裡,炎越擡起頭來,他朝巫族大尊說道:“大尊閣下,暫且休戰如何?”
炎越這個要求一出,魔頭們不滿的咆哮起來,讓衆人沒有想到的是,那立於血海中的巫族大尊,在神色複雜地看了這邊一眼後,居然點了點頭。
炎越牽着我的手回到了天界這邊的陣營。
這一次與上次不同,這一次,我走到哪裡,都有修士向我躬身行禮。
青渙在後面低語道:“這隻鳳凰便有千錯萬錯,可今番她救了兆億生民,就已功德無量。”
炎越帶着我飛入了他的營帳。
一進入營帳,他便甩出幾個符籙,一轉頭,炎越緊緊地抱住我。我猝不及防,正要說什麼話,感覺抱着我的他一直在顫抖,便閉上嘴,慢慢回摟着他。
炎越把臉埋在我的頭髮上,他的聲音帶上了一縷哽咽,“……朕剛找到法子,朕剛找到法子對付那牽機盅……”他幾乎泣不成聲,“可你卻激發了血脈,把體內靈力元氣一耗而空!”
我從他的語氣中,聽到了絕望!
呆了呆,我想道:以他的見識,如果不是到了真絕望,不會這般悲傷。
這樣一想,我頓時暈沉起來。
可是,死亡的恐慌只是一閃而過,此刻,我被自己心愛的男人這般抱着,這般真切的感覺到他的悲傷,我卻不想難過了。
我回摟着他,聲音輕快地說道:“你怕什麼呀?你忘了我是鳳凰,我可以重生的。”
我原以爲他聽了這話會放鬆,可我這話一出,勒着我的手臂抖動得更厲害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炎越的聲音蒼涼地傳來,“鳳凰涅槃,是死裡求生……你把自己耗得太空了!”
這時,炎越又說道:“我剛纔施了時空靜止術,阿枝,我們還有三天時間想辦法。”
時間靜止術?也就是說,在這個營帳中,時間是不流動的?我曾以爲這個術法已然失傳,沒有想到炎越已經掌握了。
炎越小心翼翼地把我抱着放在榻上,見他動作溫柔到了極點,我忍不住在他轉身時,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炎越回頭。
我仰頭看着他,輕聲求道:“陪我。”
炎越的眼眶又紅了,他啞聲道:“聽話,我們只剩下三天時間了,你在這裡呆着,我出去想法子。”
我慢慢鬆開了他的手。
在炎越走出幾步時,我忍不住說道:“在小世界裡,要是我沒有失憶多好?”
要是我沒有失憶,我就會知道,向我求娶,一心一意想與我白頭到老的陳四,就是我的炎越。
要是我沒有失憶,我就不會浪費那麼多時間,我會從見到陳四的第一天,第一個時辰,就與他好生廝守。
我盼了那麼久的他的溫柔,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白白的浪費了。
聽到我的話,炎越身影一僵,過了一會,他才大步離去。
不一會,炎越便召見了木老。
看到坐在面前的木老,炎越啞聲說道:“你把那最後一步,說上一說。”
木老臉色非常難看,他低聲說道:“陛下,那太冒險了!只要有個不慎,陛下也會被搭進去!”
炎越搖頭,他只是說道:“你說吧。”
木老見他堅持,便說了起來,“魏枝閣下剛剛激發了一次血脈,又身中牽機盅,不但靈氣盡耗而且生機絕散,唯今之計,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她儘快通過浴火而涅槃重生!”頓了頓,木老繼續說道:“有所謂內因不足外力來補,魏枝閣下自身不行,我們可以替她尋得那有大量千年萬年梧桐木的地方,那梧桐木中,能助鳳凰蘊養靈力,此是其一。第二點,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需要陛下的協助。”
說到這裡時,木老顯得有點猶豫,頓了頓,他站起來施禮道:“陛下,你是天界之主,這事你冒的風險太大,一有不慎,其後果將不可預料!”
炎越面無表情地看着木老,說道:“會有什麼後果?”
木老看着他,過了一會,才繼續說道:“陛下身爲天帝,身上具有大氣運大功德,這種氣運功德經過激發,可以庇偌這世間任何一個生靈。如果用一種特別的方法,把陛下身上的氣運和功德提取出來助鳳凰涅槃,其成功率會提升五成。”說到這裡木老靜了靜,他低聲道:“陛下現在知道這樣做,會導致什麼後果吧?”
炎越從小天才過人,他小小年紀,便修練到今天這個高度,如今又貴爲天帝,這樣的人,從另一角度說來,便是因他有強勁的氣運和無邊功德加身,所以才一生順風順水。而他爲了庇護鳳凰耗去自己的氣運功德,等於把一個天之驕子一個子削成平民,這不止是對他,便是對整個天界的生靈,都是難以想象的災禍。
炎越很快就回來了。
一回到我身邊,他便把我抱在懷中,同時甩出了一道傳送符!
就在傳送符的白光一閃而過時,魔界那邊,巫族大尊猛然擡起了頭。
我感到身邊風聲呼嘯,再一睜眼,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美麗至極的地方。
這裡,生長着大片大片的梧桐樹,千年的,萬年的,十萬年的,都觸目可及。
見我欣喜地望着,炎越輕聲說道:“這是朝陽城。”他望着東方的太陽,說道:“這也是天界以及三界的中心。”
我轉過頭看着這一棵棵巨大的,流溢着清香的梧桐木,感嘆道:“真香。”
炎越笑了笑。
他飛到一顆最大的,約生長了五十萬年的巨大梧桐木上後,把我放在了樹巔之上。
然後,炎越朝我微笑道:“魏枝,我去布幾個陣法。”也不等我回答,他已飛了開去。
光是坐在梧桐樹上,我就舒服些了。目送着炎越飛遠,我暗暗想道:以後有了機會,我一定把我所有居住的地方,都種上梧桐樹。
幾乎是剛剛想到這裡,我又被胸腹傳來的劇痛給弄得苦笑起來:只是不知道還有沒有以後。
就在我仰躺在樹木當中,望着東邊的太陽發呆時,突然的,一陣異常的樂音傳來。
這樂音不是人在彈奏,而是整個天地承受了太多靈氣,太多眷顧之後,自然而然發出的仙樂。
這仙樂是如此之美,也是如此之空靈,我靜靜地躺在那裡,突然感覺到有一股熱流,順着樂音流向我的四肢百骸,流向我的意識海。
樂音無邊無際,靈氣也無邊無際,我整個人彷彿都泡在暖陽裡,舒服到了極點。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騰地坐直,因爲我發現自己竟是一瞬間便靈力充足,精力無窮了!
我這一恢復,便狂喜起來,於是,我大叫道:“炎越!炎越!”
在我狂喜的叫聲中,炎越沒有出現,出現的,是來自遠方的,他那威嚴的留音,“魏枝,你現在可以涅槃了!”
我可以涅槃了?這是什麼意思?
我一下子慌亂起來,於是我順着那聲音,一邊尋去一邊大叫道:“炎越,炎越!”
飛不了一會,我便在朝陽城的東側角,看到了盤膝而坐的炎越!
而這一望,我頓時驚慌失措。
我的炎越盤膝坐在那裡,他的身上還穿着來不及換走的帝王冠冕,他的面目依舊威嚴冷漠。
可是,他髮絲盡白!
炎越可是天帝,他又這般年輕,是什麼原因導致他黑髮成霜?
一種猜測涌出心頭,我朝着炎越飛去,卻在離他五十米時,發現他身處一個陣法中,讓我無法靠近。
見我哭得不成樣,這時炎越睜開了雙眼。他看着我,威嚴地說道:“魏枝,涅槃吧,不要用我的心血白費!”
我看到他的滿頭白髮,啞了啞聲音,哽咽道:“好!”
炎越微笑起來,他垂下雙眸,徐徐說道:“鳳凰涅槃之法,在你的傳承記憶中,你剛經歷過膏盲被噬咬一盡的極端痛楚,現在你一邊翻看功法,一邊把潛伏的牽機盅引發,讓它噬盡你五臟六腑,痛到極點,生無可戀,便是涅槃之始!”
我看着他,輕聲說道:“好。”
聲音一落,我朝着後面飛去,當我降落在那五十萬年的梧桐木上時,傳承記憶中,關於鳳凰涅槃的心法也被我背熟。
一把心法背熟,我便盤膝而坐,開始內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