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感到意外、甚至不安的,助教們在知道史黛拉·波爾在海肯的避風港工作,並且要帶走德爾塔後,只是簡短的爲難了一小下——表現出既在意又好似不太在意的姿態,裡面還透着驚訝——從海肯教會送來的信息中受到的打擊還未褪去,史黛拉·波爾又送來一波衝擊,
於是他們最終還是放行了。
之前和德爾塔·范特西強調過的規矩也又都不存在了,他們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只是定了一個一天內返回的時間限制,寬鬆得好像一位三百斤壯漢的褲腰帶。
德爾塔在哈斯塔活動的時間裡都在想這件事。史黛拉·波爾還在學院時也要對資深助教低頭,但到了外面,和波爾家族重新建立了聯繫後,反倒是學院助教要爲她讓步。
有了參照對象,他開始懷疑赫默·克麗絲在法師間的威望到底有多少了,或是受了什麼限制,怎麼一位大法師還不如剛畢業不久的史黛拉。
教會的酗酒騎士很快趕來,將特拉格瑪和凡爾納家族的三人一併接走,助教們在自己製造出的煙霧中長吁短嘆,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坐立不安,露出了剛喝過福爾馬林兌煤焦油後連續便秘一週似的表情。
重新見到學院法師的史黛拉·波爾倍感親切,但她並沒有其他熟人在這裡,所以只是和助教們打過招呼,隨後向哈斯塔簡單詢問了學院內部最近的情況,以過來人的姿態爲“德爾塔·范特西”推薦未來的就職方向,還探討了胡椒俱樂部的最終歸屬等問題,但並沒有讓雙方都滿意的結果。
到了下午兩點,執政官翰納什又一次氣沖沖地回到了城堡,衛兵們東倒西歪地坐了一地,顯然沒有找到類似“逃稅者名單”的玩意兒。
此時在城堡等待已久的史黛拉·波爾下樓來見他,提出付費讓城市衛隊到避風港進行守衛的建議,但卻被執政官翰納什果斷否決了,因爲海肯的教會都沒有這個待遇。
二人不歡而散,史黛拉返回避風港處理事務,伊爾卡基死在她的地盤,所以她還要向教會解釋,之後只能派人來接德爾塔,而不是親自迎接。
醫生尼特尷尬而緊張地站在大廳裡,直到一位僕人爲他拉開椅子,他才僵硬地坐下,眼珠轉動,在意着周圍人的一舉一動,似乎一有風吹草動就要跳起來。
米爾伍德則沒有理其他人,歸隊後立刻和其他助教開始共享他的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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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就像一種南方的魚類,我只在書上見過,充氣又多刺。”安佩羅姆把盤子放在腿上,切開裡面的牛排,然後才把盤子從地上端起來。
在他看來,海肯不算富庶,所以他們到現在也只能坐在分配的房間裡的地上吃飯,沒有桌椅提供。僕人在發現他們沒有傳說中那麼富裕、執政官也沒有對他們有多重視後,食物都需要他們自己下樓去取了。
“你是說河豚。”德爾塔問。
“對,就是這個!”
“河豚可比他可愛多了。”
“他惹到你了?”貝克放下碗。
“河豚可不會欠我錢。”德爾塔還惦記着翰納什承諾過的除靈費。
誠然,少數個體的非正常死亡,它們身上的靈性會隨着時間揮發殆盡,但這麼多人的死亡位置都那麼靠近、又是因爲一個原因而死,而且死亡時間接近午夜,這正是靈界的軌跡運行至與主物質位面最貼近的時刻,那些盜賊死後形成怨靈的可能性接近百分百,是有必要進行除靈的,
所以這次收費並不是詐騙。
德爾塔最近發現自己很缺錢,因此這件事記得特別牢。
安佩羅姆說:“你應該主動去催促他,否則他可能會忘掉,欠債的人記性都不好。符文系的孟達里爾在兩年前就欠了我一套水晶筆管,之後都不記得還我。”
“等尤埃爾大師回來再說吧,畢竟我和翰納什本人沒有簽訂實質性的契約,這差事是他給我定下的。”德爾塔扭頭看向看向阿列克謝,他正在讀書,書名印在封皮上——《微觀世界》:“之前那些酒中的菌類遺體有分析出什麼嗎?比如它們有什麼危害,能給人造成什麼樣的損失?”
他想知道這種菌病是否和地球的玉米黑粉菌危害一致,如果一致,他就該早做準備了。
治是沒法治的,他知道該用什麼辦法解決,但迪索恩王國的動員能力肯定達不到基本要求。只能說盡量降低損失,不管赫默·克麗絲有沒有用魔法來解決,他這邊也要向溫斯克爾九世獻上對策。
能夠直接見到國王,這是德爾塔認爲此行最大的益處。
“沒有太多。”阿列克謝驚訝於對方對自己這項研究的關注程度,一般人總會畏懼微生物的隱蔽性和危險性,以爲靠近便會沾染疾病,從而對他敬而遠之,不會真的抱有什麼興趣。“這裡沒有高精度的顯微鏡,徒手打磨的鏡片不符合標準,所以我什麼也做不到。”
“那如果之後有發現,能不能告訴我結果?”
阿列克謝點點頭:“這是當然的,我們研究細菌的目的就是將其本身公之於衆。”
德爾塔讚許地露出一個微笑。
晚冥想結束後,史黛拉·波爾的人就來接德爾塔·范特西了。
兩位配劍的女戰士站在門口等德爾塔下樓,讓他非常的有派頭,但他本人並不想要這種效果,現在全城堡的人都知道他去妓院了,而且還是被人請過去的,面子比米爾伍德助教還大。
穿過佈滿凌冽寒風的街道,他再次抵達避風港的入口,
女戰士們打了聲招呼,只留下一個帶路,另一個則回到客人最多的二層去,防止第二個伊爾卡基出現。
穿過嬉鬧的人羣和嗆鼻菸霧,還有種種不可言傳的立體環繞聲,德爾塔纔到了鍊金室。
鍊金室在冷清的最底層,有七十平方米這麼寬敞,坩堝和廣口瓶、壓力計、蒸餾器、小型反應釜、魔化植物拘束架等鍊金器具一應俱全,甚至還有專門的連接地下河的冷卻管道。
“媽的,我預想在未來給自己的鍊金室準備的配置也不過如此了。”德爾塔抹了一把窮酸淚,“現在看來,我連夢都做得不夠大啊!”
哈斯塔安慰道:“想開點兄弟,魔藥鍊金最高端的設備也就是這些了,上限不會再提升了。”
“這可不好說,時代在進步。”德爾塔環顧一週,感覺比學院的單人鍊金室也差不多了。
藥劑配置的工作沒有第一時間進行,因爲生產藥劑的原料不在鍊金室,鍊金臺旁邊的袋子裡都是空的,架子上的各種鹽和酒存量不滿三分之一,油壺都快空了。德爾塔挨個檢查了一遍,確定這裡的鹽只剩下氯化鈉了,其他的金屬鹽表面還有一層混合的末層,似乎上一個使用過鍊金臺的人沒清理過勺子就伸進去了,將不同的鹽混合在一起。
【全被污染了啊。】
鍊金臺必須時刻保持能夠工作的狀態,這裡卻連基本的調和劑都配不全,這嚴重違反了煉金術士的規則,只有野路子纔會這麼幹。
他食指彎曲敲了敲鍊金臺,領他來這裡的女士卻還是站在門口沒有進來。
“進來吧,女士,這裡沒有什麼是會爆炸的。”
聽到他的許可,那位精幹的女戰士猶豫了一下,上一位在鍊金室的藥劑師從來不允許她們進來這裡,哪怕是歡愉過後也絕不容情,所以她下意識沒有接近,只是記起負責人之前的命令,才小心翼翼地跨過門檻。
“有什麼事嗎?”
“我這樣可沒法工作,上一個在這裡工作的藥劑師留下來一個爛攤子,鍊金臺被他搞得亂七八糟,你看...”他傾斜其中一個罐子,讓那位女士看到底部的殘餘。“就這麼點可不夠配藥的,那邊的壺、罐也都和它差不多。我拿着這些東西,別說鍊金了,煉一鍋肉湯都勉強。”
女士說不出話,她結實的臂膀和男人一般的身高沒能在德爾塔面前爭取到更多話語權:“您需要什麼?”
“一些紅酒、烈酒,塞魯特香油、鯨骨粉、牛尾灰、還有......”德爾塔才唸了幾個名詞,就從這位女士侷促的表情上得知她記不下它們,只得從鍊金臺旁邊的大本記錄本上撕了一張紙下來寫好清單遞過去。
“就是這些。”
女士看也不看上面的內容,拿着清單就出去了,
德爾塔看着門外光亮而冷清的走廊,楞了一會兒神,走過去把門關上。
封閉的空間更讓他有安全感。
獨處在鍊金室,他出於職業習慣開始翻看鍊金臺邊的記錄本。每個煉金術士都有這麼一本,不管他是藥劑師還是礦石學者,記錄所有操作能夠更輕易地讓他注意到每次新嘗試中不同變量帶來的影響,從而有意識的進行調整。
通常來說,如果一位煉金術士打算離職,他會把自己認爲有價值的記錄頁全部撕下帶走或是銷燬,防止其他人發現自己的獨家配方,或者研究進展。
而德爾塔翻了幾頁後,卻發現這本記錄本的前半本都有書寫,卻沒有紙張撕下的痕跡。
“全是秘文記錄,這個藥劑師還挺有安全意識,不像是野路子,但鍊金臺怎麼搞得亂七八糟?”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得出無論哪個行當都存在懶人這個結論。
【熟悉的氣味在門外靠近。】他感應到了這點,將注意力從記錄本上轉移到門口。
門被打開了,史黛拉帶着熱情和濃烈的菸草、香水味兒走了進來,她的衣服換成單薄的款式,符合避風港地下的室溫。
“你的人有找到我們敬愛的尤埃爾大師嗎?”
“我想找你以朋友的身份聊會兒天,你卻一見面就想談公事。”史黛拉露出受傷的表情,然後張開臂膀作勢要擁抱,菸酒和香料的氣味歹毒地襲擊了德爾塔。
德爾塔勉爲其難地和她禮節性抱了一下:“我以爲私事在上午就談論的差不多了。還有,你剛剛謀殺了我的嗅覺!”
“連這些氣味都忍受不了,你以後可以告別舞會了,”史黛拉對德爾塔的嫌棄毫不在意:“這是上流的味道。”
“上流?我在這裡可以聽到、聞到、看到上流人做下流事。”德爾塔憤憤不平道:“還有人在樓梯口...我的天,他們還以爲一件大衣能遮住兩個人,真是瞎了我的眼睛!”
“你說的肯定是那些外地來的商人,沒辦法,他們在海肯憋久了,總得想辦法舒緩鬱悶的情緒。”史黛拉找了個位置坐下。
“那他們不應該提早上路嗎?”
“提早上路?”史黛拉笑着告訴精靈混血:“那他們會被行軍南下的王國軍隊搶劫得一乾二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