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聽到甄宓這般回答之後袁熙卻沒有半點放棄的意思,而是眼珠一轉,嘻嘻笑道:“相請不如偶遇,既然今日有緣相見,不如這樣,妹妹在這裡的一應花費均由愚兄來負責,再敬妹妹三杯水酒,算作是給妹妹賠罪,不知如何呢?”
而在場諸人聞聽袁熙這句話都不由得大搖其頭,這個袁熙實在是有違袁氏家風,而且更是一副狗皮膏藥式的憊懶人物,一旦黏上甩都甩不掉,叫人着實懷疑袁紹究竟是怎麼教導這兒子的。而郭嘉卻是看的心中大笑,這袁熙的性子真的好似市井之間的無賴一般,這樣倒是令人好奇甄宓究竟會如何應對了。
而甄宓性情卻是很好,面對袁熙如此無賴的態度之下卻依舊沒有生氣,但這卻並不代表她身邊的人都與她一樣雅緻寧逸。此時甄宓身後便轉出一個身穿紫色武士服彪形大漢,這人臉上有着一條猶如秋天被西風吹僵、跌落在地的毛蟲、泛着紅色的刀疤在微微抖動,顯然是因爲袁熙的糾纏而煩躁不已,此時已經鬚髮皆張動了真怒。周圍爲官的人看他神情威猛,也看得出這人是個身手不錯的武將。而此時這大漢沉聲開口道:“小姐,攔路的狗太多,讓我爲您開路!”
圍觀的衆人聽聞這話之後,除了還在嘻皮笑臉的袁熙沒有反應外,袁熙身後的諸人無不臉色一變,紛紛冷笑不已。其中尤其以三名長相酷似的人,一看便是三兄弟。
然而甄宓卻不置可否,她顯然並不介意自己的手下給袁熙一點教訓。即便是面對的袁氏家族乃是蜚聲海內外的名門望族又如何?在冀州,甄氏家族從來沒有懼怕過任何一人。即便是袁紹親來此地,一旦招惹了甄氏,不需要給面子的時候一樣不會有半點客氣,更何況眼前並非袁紹而只是一個小小的袁熙呢?
紫衫大漢見得到了自家主人的默許,當即悶哼一聲,提起一對拳頭。大踏步地向前,下盤沉凝有力,身上更散發出陣陣殺氣,叫人望之生畏。
周圍的人一見要動手,紛紛後退。顯然是怕誤傷到自己。無論是叫袁熙的人打了。又或者被甄氏的人傷了一樣沒地方說理去。
陳到見此情況,長長吐出了口氣,他已經被袁熙的涎臉怪語弄得極爲不耐煩了。若不是和自己無關,又早先抱着看熱鬧的心,陳到早就衝上去對這袁熙飽以老拳,好好的教訓一下這個無恥之徒了。
袁熙卻是也半點沒有想到甄宓一點面子都不給自己留,說動手就動手,不禁大感錯愕。
不過這也難怪,袁熙在自己父兄的地盤上一向是飛揚跋扈慣了,只有他欺負別人的份,別人畏懼他父兄的勢力。唯有忍氣吞聲,久而久之,袁熙哪裡會把別人放在眼裡,他雖然知道這裡並非是自己的地盤,但自己是袁紹二公子的身份並沒有變,更何況現在在冀州已經有不少人暗地裡投向了他的父親。所以即使知道甄氏家族在冀州的龐大勢力,袁熙還是未把對方放在心上。但卻料不到眼前這個美豔得有些不可方物的小姑娘卻是如此待他。
而袁熙此次到鄴城來的原因是奉了袁紹的命令別有所圖,當然其中也有拉攏甄氏的意圖,若是能和甄氏順利聯姻當然更好,但若是頗不順利。他還有另外的一套方案可令甄氏最後屈服,他原本是沒有把甄宓這個十歲的小姑娘放在心上的,他袁熙自小便是在脂粉堆里長大的,什麼樣的女人他沒見過?更何況袁熙原本以爲甄宓年齡尚小,大約是沒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的,若不是爲了袁氏家族的利益,袁熙還真是懶得動彈。但誰知一見甄宓,好色的袁熙便被其迷得神魂顛倒,不知身在何處,原本欺她是個小女孩,以爲可以輕易哄騙,沒想到這個甄宓面對自己的任何招數都是同一個態度,讓他如同老鼠拉龜般無處下手。
如今情勢急轉直下,更是弄到雙方要動手的地步了。當然袁熙明白現在也可以選擇讓開,而且這也是最穩妥的抉擇,但這口氣卻令在父兄地盤上橫行無忌慣了的袁熙咽不下去。但袁熙心中也是明白的,若是動手,只怕得罪了眼前這個原本就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心中玉人,當真是騎虎難下。
但這邊袁熙尚且沒想好對策的時候對面那大漢卻轉眼間便來到袁熙的身前,臉上煞氣逼人,語氣之中更是沒有半點恭敬的森冷,只聽他沉聲道:“袁公子請讓開!”而且刻意的加重了“袁”字的聲調。
袁熙原本還想着有什麼兩全之計,但聽到這話再看到眼前這彪形大漢的神色立刻便把這些都拋諸腦後了。袁熙眯起雙眼看着眼前的大漢眼中閃過怒火,袁熙哪裡受過這種氣?自己身份何等尊貴?即便是冀州刺史韓馥見到自己也需客客氣氣地,哪裡受得這等委屈?一伸手便推在了那大漢的胸口上,惡狠狠開口道:“你是什麼東西,敢來管本公子的事?”
那大漢卻也沒料到袁熙會先動手,在沒有防備之下竟被推開了小半步,頓時大感丟了面子,當即二話不說,伸手就要把袁熙扒拉到一邊去。而此時卻見眼前人影一閃,一個人擋在了袁熙的前面,而且迅捷無比的攥住了那大漢的手腕,就在那大漢還未明白怎麼回事時,他便覺得自己的手肘一麻,緊接着肩膀一沉,小腿上又被人踢了一腳,立時便撲倒在地,待要起身時,才發現自己的肩膀已經被對方卸掉,更是疼得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流了下來。但這大漢卻是個真漢子,儘管如此痛楚卻偏偏忍住一言不發,只是用怨毒的眼神仇恨的瞪着使自己身心俱傷的罪魁禍首。
打人的是個瘦高漢子,他對紫衫大漢的眼神卻是視若不見,甚至連眼角都未瞧那大漢一眼,彷彿剛纔的事情與自己無關一樣。而陳到卻注意到了這人,儘管他其貌不揚,除了個子高一些外,其他方面可說是乏善可陳,不過卻有一種讓人很不舒服的精神氣質,就好像一根銳利的釘子把鋒芒透過一張任何人都想要坐的椅子靠背似的。顯然是鷹犬當的久了把自己原先的氣度全都丟了。
見到如此情況甄宓的眼中閃過不悅之色。纔要說話,就見那打人的瘦高漢子昂然開口道:“甄宓小姐勿要生氣,這事情與我家公子完全無關,只是身爲公子的屬下不能見到公子受辱於奴隸人之手罷了。小姐要怪罪,只管衝我來便可。小的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這番話言之成理。說得甄宓一怔。而郭嘉卻也是不由得讚歎一下,這人儘管令人不舒服但卻是極爲忠心,而此時甄宓的心中的不悅反倒因爲這漢子的一番話減少了幾分。
而此時陳到卻把嘴湊到郭嘉的耳旁。悄聲道:“這漢子身手不錯,不是一般的人物,依我看來,即便是樂文謙來,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郭嘉聞言大感驚訝,他沒有想到陳到會對這個細高漢子評價這麼高,樂進已經算是陳留少有的猛將了,除了典韋和陳到可穩勝他之外,就只剩下高順和波才了。而高順長於練兵和治軍,波才更是萬川轉型爲幽影的首腦了,武藝上自然也只能勉強與樂進相提並論了。
由此看來這個大漢不簡單,並且郭嘉可以肯定這人在袁紹軍中地位必然也是不低的。
而耿武和關純在一旁卻有幸災樂禍的感覺,袁熙如此不知進退,簡直就是把甄氏向自己的敵人方向逼迫。這對於兩人來講當然是好事情。所以這時候本應該出面干預的兩人反而在一旁靜觀其變,或者說,叫做:看好戲。
不過由於圍觀的人羣都自覺後退的原因,人羣之中不知是誰先發現了耿武與關純二人,於是立即叫了出來:“快看。竟然是別駕大人和長史大人來了!”
耿武聽到這聲喊叫不由得心中暗罵一句多事,心知自己暴露身份那便不能再袖手旁觀了,於是便無奈的清了清嗓子開口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緣何圍了這許多人?還不快與我散去!”他一發話,衆人自然是不得不聰明,所以儘管都是萬般無奈但卻也聽話的向四面八方散去,當然他們的好奇心是無法被耿武這一句話就澆滅的,於是在一邊散開之時還不停地看向甄宓的絕世容顏。
而甄宓也從散開的人羣中看到了耿武和關純二人,甄宓雖然年紀小,但卻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在家中曾經見過耿武和閔純,見到兩人在此,心中一喜,知道今日當可避開袁熙這麻煩,於是便點頭道:“耿武大人,閔純大人,奴家這廂有禮了。”
耿武和閔純一出場,袁熙方面的人立時就變了臉色,尤以那打傷了紫衫的大漢爲最,他瞪起眼睛看向兩人,眼中厲芒閃爍,其中充滿了深刻的殺機,彷彿與耿、關二人有什麼難以化解的深仇大恨也似,而袁熙身後其他幾個武將打扮的人也無不如此。
不過郭嘉卻注意到站在袁熙身邊的一個長着四方臉卻和他那瘦小枯乾的身材絕不和諧的中年文士在見到耿武和閔純時身子向後撤了一撤,顯然是在刻意地隱藏自己,如此看來即是說明耿武和關純必然是認識這個人的。
但郭嘉心中卻是更加的疑惑了,這個人,會是誰呢?
一時之間郭嘉覺得這英雄樓之中的事情真是有趣極了,對於那個文士身份的猜想讓郭嘉陷入了沉思,如此一來郭嘉卻沒有看到那秀美絕倫的甄宓一雙流轉的美目此時卻是定在了他的身上。
而袁熙呢,他是萬萬沒想到自己運氣差到這等地步,居然會在此時此地遇見冀州別駕和長史,而這二人恰恰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人,氣急之下袁熙便有些失去理智的看向耿武,氣急敗壞的高聲叫道:“冀州別駕又便怎樣?”說完之後又轉過頭來對那高瘦漢子吩咐道:“高覽,你應當知道怎麼做吧?”
“高覽?”還未完全散去的人羣之中有人發出低低的呼叫聲。
郭嘉轉過頭來,看向一邊的張固,只見張固一臉陰沉便問道:“這高覽又是何許人也?”而張固此時也反應過來看着高覽皺眉道:“先生,想必你亦知曉河北乃是百戰之地,所以名將輩出,單就在常山,便有現在袁紹處爲將的顏良文丑兩人,此二人的武藝不弱於陳到將軍。而這個高覽雖然稍有不及,但身手絕不會比韓馥處的張郃遜色。在四人之下,便是韓馥的族侄韓猛。這幾人無一不是以一當百之輩,皆不可小覷。”
郭嘉聞言神色凝重,看向這個高覽。袁紹既然把此人交給袁熙想必所謀之事絕不會小。而且還是在鄴城內,那麼看來袁熙此來圖謀是絕對不能令其成功的了。
這邊郭嘉打定了主意那邊的關純聞聽袁熙說的話之後也是冷哼一聲,郭嘉自然明白關純此時心中對袁熙目中無人的態度恐怕是不滿到了極點。
正當郭嘉打算再看一臺好戲之時。意外卻發生了。高覽並沒有聽從袁熙的吩咐,而是轉身向袁熙施禮道:“公子,小人隨公子出發前,曾奉有夫人嚴令,只負責保護公子的人身安全,現在想要對公子不利的人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教訓,還請公子就此罷手。”
高覽的這話卻令原本要發怒的耿武和關純齊齊一怔,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高覽居然會也居然敢公然違抗袁熙的命令。這依照大漢律令已經是足以治罪的了。
但郭嘉此時卻皺起了眉頭,雖然高覽的話也令他十分的訝然但同時卻也說明了另一件事情。那便是高覽的這種行爲說明袁熙並非袁紹此次行動所派遣的這一行人中的指揮者,他們的行動還有幕後指使人。而且從剛纔開始,郭嘉就覺得這件事情極爲不對勁,袁熙的行爲實在是過於胡鬧了,而且絲毫沒有藏有其他陰謀的味道,但這樣卻極爲不合理。袁熙如此作爲只會把事情弄糟,而今甄宓已經對袁熙非常的不客氣,甚至不惜暗示自己的手下武力解決袁熙糾纏的地步。這樣一來袁紹的目的又變得撲朔迷離了,這纔是令郭嘉頭疼的東西。
而甄宓的架式也令郭嘉大感錯愕,這與他想象中袁熙會使計並且一環套一環的迫使甄氏就犯的情況大相徑庭。
不過如今透過高覽的這一番話倒是稍稍的解釋了一些郭嘉的疑問。
想想也是。袁熙這付倚仗家世蠻橫無理的二世祖的模樣怎麼可能辦得成大事呢?到鄴城來與甄氏聯姻以便把整個爲冀州的世家大族均拉向自己一方的這個任務十分艱鉅,單靠一個不成氣候的袁熙,那麼袁紹就似乎有點過於開玩笑了。而且就算是袁紹真的蠢到了家,也不可能辦出這麼荒唐的事情,畢竟這位當年在洛陽和徐濟來來去去明爭暗鬥許久也未分勝負呢。如今他自然不可能把關於整個冀州攻略的事情交給一個除了對女人的身體外沒有任何經驗的毛頭小子去打理。
但這卻令郭嘉更是憂心了,因爲如此一來袁紹的打算自己仍舊沒有摸透,但是若是不能清楚的瞭解袁紹的意圖自己又必然無法阻止他,現在看來在袁熙的背後還有一個高明的謀士在出謀劃策!而這個人就是郭嘉必須除掉的模範,否則這個人在一日自己就無法順暢的行事一日。
不過郭嘉心中的想法自然是不能延緩當下的事情發展的,袁熙聽到高覽的這個回答之後明顯的是怔了怔,他從沒有想過高覽會公然違抗自己的命令,此時正想要發作,但卻又說不出話來。於是也只能在原地憋着那口氣,而突然郭嘉注意到那個刻意隱藏自己的中年伸出手隱晦的扯了扯袁熙的衣袖,袁熙旋即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一般狠狠的哼了一聲,隨後又惡狠狠地瞪了耿武和關純一眼,再帶着衆人揚長而去。而那刻意避開耿武和關純的方臉文士也鬼鬼祟祟隱藏在其中。不過郭嘉卻發現高覽走的時候卻有意無意地看了陳到一眼,其中充滿了驚異和敵意,顯然是看出了陳到的厲害來,而陳到卻只是報之以從容自若的友好微笑。
而張固這個英雄樓的老闆當然是做足了戲分,點頭哈腰嬉皮笑臉有一搭沒一搭地恭送着袁熙離開這裡,一付市井小人的模樣躍然紙上。而圍觀的人羣之中卻有不少人暗罵“勢利”。但郭嘉卻心中喝彩:這纔是幽影需要的探子,看着張固八面玲瓏的生意人的嘴臉,郭嘉大嘆這張固當真是極有天分的人,着實是裝龍像龍。
郭嘉着實很是佩服波才的眼光,這個張固換做是他恐怕就會失之交臂,但波才卻能夠發現此人的才能,不得不說徐濟的確極有眼光,而波才也的確沒有辜負徐濟的一番期望。就如今來看,幽影已經足以擔當大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