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頭大小的雨點覆蓋了整個蚩尤山城,一層尺許厚的朦朧水汽罩在所有的物事上,天地間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只有清晰的雨點拍擊的聲音從四面八方不斷傳來,讓人的耳朵裡除了‘啪啪’聲就再也聽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響。暮色下降,山城就好似被扣在了一口漆黑的水缸裡,到處都是水,到處都是黑漆漆的水汽,到處都是‘嘩嘩’的水聲,讓人昏昏欲睡。
一行百多條馴養的豬整齊劃一的排着隊伍,卷着自己的尾巴,‘騰騰’的自夏頡他們下榻的小樓前走過。兩隻馴熟的牙狼一左一右的守在這支豬的隊伍兩側,不時的吧嗒着舌頭,很有點想要趁着無人能看到的時機,從隊伍中選出一頭倒黴的豬分而食之的衝動。
十幾條幽靈般鬼鬼祟祟的黑影飛快的在芭蕉林中穿進穿出,大羣大羣的家禽發出悽慘的叫聲,被這些黑影從芭蕉林裡趕了出來,拍打着溼漉漉的翅膀,有氣無力的朝着記憶中的巢穴跑了回去。這黑壓壓的一大片家禽迅速的從街道上衝了過去,嚇得那一隊豬和兩條牙狼連忙縮到了街道兩側的屋檐下。一頭肥碩無比的公豬氣呼呼的朝着一隻家禽撲了過去,卻被那家禽大隊後的一隻馴養的劍齒虎一掌拍了個跟頭,嚇得他又匆匆的衝回了自己的隊伍,小心的躲在了那兩隻牙狼身後。
白日裡盤庚的家族聚會最後不歡而散,大醉如泥的盤庚氣惱的指着自己的幾個兒子破口大罵了一通,從他們的母親開始問候起一直問候到了他們的祖母,這才悻悻然的被十幾個護衛扛回了自己的寢宮。暴風氣沖沖的跑去找自己母族的長老議事去了,就把夏頡他們安置在了這個專門用來招待貴賓的小樓中,說是讓他們隨便做點什麼都好。
刑天大風幾個摟着嬌滴滴的蠻族少女去自己的房間做白日美夢去了,夏頡卻被殷勤的暴風安排在了旒歆的房間內,他哪裡敢當着旒歆的面高臥牀頭?只能可憐的蹲在窗臺下,呆呆的看着旒歆在那裡重新煉製可能用上的巫藥。酒宴上,旒歆把手上威力最強最沒有痕跡的那點巫藥用得乾乾淨淨,如今趁着手頭上原料足夠,正好重新煉製一批出來。
一口足以裝下兩百斤老酒的土甕裡注滿了清水,如今那水已經變成了粘稠的漿糊狀液體,不時的翻騰出幾個熱氣騰騰的水泡。旒歆披頭散髮的繞着這口懸浮在空中的土甕疾走不休,各種稀奇古怪的原料雨點一樣的丟進了那漿糊裡面去。窗外偶爾有一線電光閃過,照耀在旒歆雪白髮青的面孔上,加上這口土甕帶來的陰森氣息,旒歆很是有點食人巫婆的風範。
可憐的白斜斜的躺在地上,手裡捧着一團綠色的鬼火,不斷的轉動自己的手掌,讓這團鬼火均勻的給整個土甕中的漿糊狀液體加溫。時不時的,伴隨着旒歆一聲命令,白就深深的吸氣,然後一口真氣吹出,讓那鬼火立刻膨脹開來,一股股陰寒刺骨卻又同時烤得人渾身燥熱的古怪氣流立刻籠罩了整個房間,讓一旁蹲着的夏頡一陣陣的難受。
一個拼命的轉着圈子,一個拼命的吹着氣,還有一個傻乎乎的蹲在旁邊拼命的看着熱鬧,足足過了兩個多時辰,隨着那綠色的液體漸漸的化爲墨綠色最終轉爲黑色,旒歆低喝了一聲,連續數千手巫印打進了那土甕中,土甕‘啪’的一聲炸成了粉碎,大概半兩不到的漆黑粉末從那土甕中飄了出來,被她收進了一個黑色的玉瓶中去。
“湊合吧,沒有好的丹爐,沒有好的藥引,沒有厲害的巫用自身精氣化爲藥力融進去,這巫藥卻也只能湊合着用了。”旒歆很是不滿意的用小指指甲挑起了一小點藥末抹進嘴裡品嚐了一下,對這急就章趕出來的藥末的藥力很是不滿:“夏頡,你說那盤庚可是得知了我們的身份?否則他怎會一人把足以毒死整個蚩尤山城的兩甕酒都喝了下去?”
地上,白拖着那團綠色的鬼火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長長的紅舌頭無力的耷拉在嘴外,可憐巴巴的看着旒歆,兩條腿輕輕的挪啊挪的,小心翼翼的湊到了夏頡身邊。他唯恐旒歆再抓住他做這樣的苦力差事,只能去求助於夏頡的庇護了。
夏頡打了個呵欠,無奈的看了看房間內唯一的一張牀鋪,摸了摸鼻子,含糊的嘀咕道:“我可是正人君子來着。”他心裡害怕旒歆聽到自己這含義不明的嘀咕聲,連忙放大了聲音,一臉疑惑不解的看着旒歆:“我說也奇怪,這麼大劑量的巫藥吃下去,他沒有當場七竅流血而死,的確古怪到了極點。難道說,南疆蠻國的巫醫,有人可以化解你的巫藥?”
旒歆身體一縱,到了夏頡面前盤膝坐了下來,隨手抓過了白手上拖着的那團綠色鬼火雙手一揉收了起來,這才點點頭很是自信的說道:“南方蠻國的巫醫,絕對沒有人在巫藥的修爲上能比得過青鶬他們,就更不要說和我比美了。我給暴風的許諾是,讓他的父親和兄弟等人半個月後駱繹死去,自然不會讓他當場發作。”
兩隻小手一探,猛的把白抓了過來,把他的腦袋放在手上一陣亂揉動,讓白無奈的擺出了數十個鬼臉出來,旒歆這才歪着腦袋看着夏頡問道:“故而,他應該不會想到那酒中被我下了巫藥罷?若是他知道了,又怎麼會把那酒喝下去?”
夏頡皺起眉頭剛要說話,卻聽到外面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聽那聲響,那人卻是沒有穿着靴子的,就是赤腳踏在了石板上,夏頡立刻跳了起來,站在了窗邊朝外面看了過去。附近遠遠近近的樓閣內都只有暗淡的燈火飄出來,潤成了一片朦朧潮溼的光亮,讓那天上落下的雨點都變得水銀一樣光華閃亮。拳頭大小的雨滴打在那大步走進夏頡他們院子的那高大漢子身上,反射出一點點的燈火,讓這漢子好似穿上了一層銀色的甲冑,面目卻不過是依稀可見了。
似乎察覺到了夏頡的目光,那漢子擡起頭來瞪着夏頡,很是小心的壓低了聲音喝道:“可是篪虎兄弟麼?我們大王叫我來請你赴晚宴哩。”這漢子身體壯碩,聲音也似打雷一般嘹亮,雖然是很小心的壓低了聲音,卻依然震得整個院子‘嗡嗡’作響。
夏頡樓下的房門立刻打開,赤椋的聲音傳了出來:“兀那漢子,你們大王可不知道禮數,這都快要半夜了,還請人赴宴怎麼的?你們南荒莫非有半夜裡請客吃飯的道理麼?唔,莫非你們大王給我們篪虎頭領準備了數百個嬌滴滴的大姑娘,半夜三更的請他過去享受不成?”
又是窗戶被打開的聲音傳來,刑天玄蛭冰冷的聲音響起:“赤椋,你給我閉嘴。喂,這位兄弟,你們大王怎麼這個時候請我們商隊的護衛頭領去赴宴呢?這可不是你們待客的講究。”
那聲音嘹亮的大漢看到院子裡住的客人都被自己吵醒,頓時也不委屈自己,立刻放開了嗓門:“哈,我們大王興致來了,有時一個晚上都要開三道宴會的,卻有什麼希奇?至於只請篪虎兄弟赴宴,卻是隻有篪虎兄弟沒有帶我們安排的婆娘上牀,你們卻哪裡還有功夫跟着我去大王的宮殿呢?秋風寒了,諸位兄弟剛剛還在牀上玩婆娘,可不要受了寒氣生了大病就是,快快關了窗子和門戶繼續幹罷。”
夏頡的臉色狼狽得緊,刑天大風他們一路上憋得辛苦,盤庚卻是叫人給他們每人都安排了兩個蠻國的少女侍寢,這羣在安邑就喜歡出入煙花之地的色鬼哪裡肯放過這個打野食的機會?但是如今被盤庚派來請客的漢子一口說了出來,卻是很有點丟臉了。
旒歆心裡也是憋住了一肚子的火氣,盤庚一口氣喝掉了足以毒死整個蚩尤山城的兩甕酒,對於旒歆來說,不大不小也是一個損失。毒藥並不可貴,但是可以瞞過南荒蠻國的大巫的巫藥,卻是非常珍貴的。盤庚隨口暢飲,卻讓旒歆趕工來煉製巫藥,這種暗虧她什麼時候吃過?如今聽到盤庚派人來請他們赴宴,旒歆心裡卻又有了別的計較。
“篪虎,就我二人去赴宴罷。主人邀請,我們若是不出席,卻是太不知禮數了。”旒歆眼裡閃動着青色的鬼火,一心盤算着在酒宴上再次下毒,非要把除了盤庚以外的其他的王子、大巫之類全部給下藥了才能出這口怨氣啊。
刑天大風的聲音傳來:“就你們二人,怕是不妥罷?”
旒歆冷哼了一聲:“有何不妥?你們卻在這裡看好了貨物纔是。若是換來的那些草藥有了任何損失,你們可要小心了。”說完,不等刑天大風他們再開口,旒歆已經拉着夏頡、拎着白的頂瓜皮飄下了樓,戴上了那大漢帶來的大斗笠,披上了用獸皮製作的雨披,朝盤庚的山崖王宮行去。刑天大風卻捨不得自己牀上嬌滴滴的美孃兒,更心知有旒歆在夏頡根本不會有危險,卻也懶得隨行,更寧願沉浸溫柔鄉中。
雨大得嚇人,帶路的大漢卻是一路悶不作聲,只是沿途所過,敢攔在他面前的,不管是偷偷摸摸去會情人的青年還是那些鬼鬼祟祟的在街道上出沒的訓獸,通通被他一腳踢飛老遠。那些訓獸彷佛早就習慣了這種待遇,夾着尾巴一聲不吭的急奔而走,那些遭受無妄之災的年輕人,卻也只是痛呼幾聲,猛不丁的看清了那大漢的面孔,卻是比那些訓獸更加快的狂奔而逃。
夏頡看得有趣,不由得問這個根本不帶任何雨具,任憑大雨沖洗自己身體的大漢道:“不知道兄弟你怎麼稱呼?”
那大漢的聲音彷佛雷霆一樣:“哈,我是金鋼,大王的近衛副統領。他孃的,你在幹什麼?”街邊一棟木樓的二樓窗沿下,一個青年人正懸掛在那裡和窗子內的一個少女竊竊私語,金鋼彎下身子,鐵條一樣的手掌挖起了一塊青石,狠狠的就朝着那年輕人砸了過去。那石頭命中了那青年的臀部,砸得那青年一聲慘嚎,雙手一鬆就從窗沿上掉了下來,抱着屁股奪路而逃。
“操,下次不要讓老子看到你們,否則老子一定打斷了你們雞巴,讓你們這輩子都碰不得女人。”金鋼滿口污言穢語的就是一通破口大罵,罵得附近的房屋內都紛紛的點起了燈火。“火把節剛過去哩,要配對也要等明年哪?各房各屋的阿姆阿爸,你們可把自己的女兒給看緊了,別還沒長全哩,就被鑽進籬笆的野狗日了去。”
金鋼‘嘎嘎’一通狂笑,回頭看了夏頡一眼,卻看到旒歆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不由得有點訕訕的抓了抓腦門,嘿嘿乾笑道:“篪虎兄弟,你這婆娘是大夏人罷?臉皮嫩了點。嘿嘿,這羣兔崽子,他們不被好好的教訓一下,那些還沒夠資格參加火把節的女子,都會被他們弄大了肚子,到了明年,可怎麼嫁得出去啊?這可是規矩,亂不得的。”
夏頡感受到了旒歆身上滲出的一絲絲極其陰寒的殺氣,他嚇了一跳,連忙笑道:“金鋼兄弟說得對,這種事情,的確要管一下。這個,大夏和我們南方的規矩不同,這個,有些話,哈哈。”他只能不斷的打着哈哈,指望着這個金鋼多少有點腦漿,千萬不要再說出什麼激怒旒歆的話了。就金鋼剛纔大吼大叫的那一通葷話,若是以前的旒歆,早就一拳把他轟成粉了。
“嘿嘿。”金鋼乾笑了幾聲,連忙加快了步伐,帶着二人朝盤庚的宮殿行去。一路上,可以看到一隊隊赤裸着上身任憑雨打風吹的壯漢手持各色兵器,排着凌亂的隊形往來遊走,時不時的發出嘻嘻哈哈的喧譁聲。這些蠻國的漢子,和大夏的軍人比起來,起碼紀律上差了老遠。
夏頡看着這些粗豪的漢子一陣陣的蹙眉,他唯恐這些漢子看到旒歆的模樣,又說出什麼葷素不忌的話來,若是觸怒了旒歆,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是幸好似乎金鋼在這些漢子中有極高的威信,金鋼就好像趕鴨子一樣把他們驅趕到了附近的木樓裡面去躲雨,帶着夏頡二人一路經過了三五處哨卡,長驅直入盤庚的山崖宮殿。
宮殿內一路上燈火暗淡,路上的衛兵卻也是懶散得很,一個個斜靠在甬道的牆壁上打着呵欠。金鋼卻是不肯放過這些偷懶的傢伙,一路上看到誰精神不濟的樣子,立刻就是一耳光抽了過去。‘啪啪啪啪’的聲音響徹整個甬道,夏頡他們的身後多了數百名精神抖擻、挺直了腰桿到處遊走的衛兵,一個個臉上都帶着一個凸起的掌印,卻也可謂壯觀。
旒歆一邊跟在夏頡身後,一邊用譏嘲的眼神打量着這些蠻國的衛兵。而她的眼角餘光,卻是猶如刀鋒一樣掃過了黑漆漆的甬道那些角落中篆刻的各種符文和詭異的符號。她的手指在隨着那些符文和符號的變化而輕輕抖動,隱隱就有很細微的一點巫力波動散發出來。
金鋼行走的腳步聲極大,說話的聲音更是大得嚇人,他帶着夏頡和旒歆到了一扇漆黑的大型拱門前,朝着那門口十二條渾身刺滿了花紋的壯漢嚎了一嗓子:“喂,兄弟們,大王今兒個開晚宴,怎麼沒請其他的人呢?”他卻不等那些壯漢回答,就自顧自的回過頭來,朝夏頡哈哈大笑起來:“篪虎兄弟,你看,還是你們大夏來的商隊的客人吃香啊。平日裡就算是其他地方來的再大的商隊,大王也不過請他們白日裡喝一頓酒,這晚宴卻是絕對不會請他們的了。”
夏頡看到那十二條壯漢很吃力的推開了那兩尺多厚的鐵門,下意識的問了一句:“金鋼兄弟,你們大王,一天開幾頓飯呢?”
金鋼抓抓腦袋,粗獷的臉上是一陣的猶豫。過了好一陣,他才板起手指,低聲嘀咕道:“唔,每日白日裡起碼是五頓酒肉罷?加上晚上的兩頓三頓的夜宵,如果不是心情特別好,總不會超過十頓的。總的說來,前幾年被巫殿的大巫公訓了一次後,大王這兩年還是很注意節食了。”
夏頡呆板着一張臉蛋沒吭聲,大步的走進了那鐵門。旒歆則是一臉古怪的看了金鋼一眼,搖搖頭,一手拎起渾身白毛溼漉漉的白,也走了進去。只有金鋼站在後面搖頭晃腦的說道:“說起來,大王這兩年可是瘦了不少啊,大巫公的話,還是很有用的。”
這是一間並不是很大布置也很簡單的宮室,長寬五丈許的房間高不過丈許,夏頡都感覺自己的腦袋都快碰到天花板了。屋內只有很簡單的幾個草蓆子以及一張很大的木方桌。肉山一樣的盤庚興高采烈的揮動着兩個豬大腿朝夏頡連連打着招呼:“哈哈哈,篪虎兄弟,你們來了?來來來,白日裡被我那幾個兒子氣得差點暈了過去,沒有招待好你們,現在嘛,正好我們補上這一頓。”
張開大嘴,一口就從那豬腿上扯下了起碼一斤肉塊吞進了肚子裡,盤庚笑呵呵的說道:“這裡沒有外人,就算是那些巫公們,我也沒有請他們過來。這裡就是我,還有你和你的女人。唔,坐下,坐下,桌子上有酒有肉,正好有事情要和你們商量哩。”
夏頡朝盤庚微微行了一禮,不卑不亢的坐在了盤庚的對面,甩開腮幫子抓起那木盤上的大堆烤肉就是一通狂吃海喝。就憑夏頡這塊頭,吃肉喝酒他怕什麼?他就更加不怕盤庚在酒肉裡搗鬼了,有黎巫旒歆在,還有什麼巫藥能夠毒倒夏頡的?
‘哧溜’一聲,白已經跳到了桌子上,他卻不客氣,施施然的抓起肉塊就啃。他唯恐夏頡、盤庚和自己搶奪肉食,一邊啃着肉塊,還在其他的兩盤肉塊上噴了不少口水上去,估計正常人都不會有興趣去品嚐貔貅的口水罷?
旒歆卻沒有坐下,她有點厭惡的看了滿桌子的肉食,靜悄悄的站在了夏頡身後三尺不到的地方,用一種欣賞的眼神看着夏頡默不作聲的大吃大喝。但是同樣是在暴飲暴食的盤庚,旒歆的目光偶爾落在他身上,也變得無比的厭惡和冰冷。
‘哈~~~’,盤庚很舒坦的打了個飽嗝,這時候他起碼已經吞了數十斤酒肉下肚,這才心滿意足的用油膩膩的手在外套上擦了擦。拍了拍肚皮,發出了擂鼓一樣的聲音,盤庚朝着門口的那些衛兵揮了揮手,於是那些衛兵慢慢的又把鐵門給拉了起來。隨着‘轟’的一聲悶響,那鐵門被衛兵們在外面扣上,夏頡這才注意到那鐵門後面雕刻了無數的符籙,更有巫力的光芒閃動,顯然整個鐵門就是一件極其難以摧毀的巫器。
“呵呵呵呵。”盤庚輕聲笑了幾聲,他看了看旒歆,又看了看蹲在桌子上距離自己不過丈許遠的白,再看了看隔着木桌和自己之間相距三丈開外的夏頡,突然開口道:“本王修煉的是陰鬼入體的巫術,常人有三魂六魄,其中損失一魂一魄,就性命難存。而本王卻比常人多了六魂十二魄,就算一個肉身死了,卻也是性命無礙,只要引魂入體,本王照舊能活過來。”
夏頡停下了肆意的吃喝,慢慢的用一塊麻布擦乾淨了手上的油膩,淡淡的看着盤庚問道:“大王這樣說法,是什麼意思呢?”
盤庚攤開雙手,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本王的意思就是說,如果夏頡大人願意把那酒中巫藥的解藥給本王,本王就不用死一次了。”
夏頡眼裡黃光閃動,他還沒有準備出手,旒歆卻是一聲低哼,他們面前的那張木桌突然通體變爲碧綠一片,上面長出了無數的嫩芽藤蔓彷佛章魚的腕足一樣,‘嗤啦啦’的就撲上了盤庚的身體,把盤庚死死的包裹在了裡面。若是用神去看,還可以看到每一片嫩芽、藤蔓上都有細小的青色符籙隱沒,這些藤蔓卻比鋼筋還要結實百倍,硬把盤庚的身體勒出了‘吱吱嘎嘎’的聲響。
盤庚面色一邊,七竅中突然衝出了十幾條黑煙想要逃走,那些藤蔓上卻是綠光大盛,硬生生的又把那些黑氣重新逼進了他的身體。盤庚原本紅潤的臉色,立刻就變得蒼白無比,驚惶失措的看着旒歆,嘴脣哆嗦着卻是說不出話來。
旒歆冷冷的看着盤庚,低沉的說道:“陰鬼入體的修練法門麼?我自幼見得多了,比你厲害百倍的人都被我教訓過,何況是你?”
盤庚的眼珠子一陣亂轉,鼻子裡發出了‘哼哼’的聲響。
夏頡使了個眼色,白立刻暴跳而起,身體猛然間膨脹到丈許高下的白用自己涎水直滴的長舌頭輕輕的舔了一下盤庚的臉,十隻鋒利的爪子已經彈了出來,慢慢的在盤庚的脖子上划來化去。爲了證明自己爪子的殺傷力,白輕輕的用左手在身邊的地板上劃過,那漆黑的火山熔岩混雜了各色金屬鍛造而成的地板,立刻出現了五條深深的印痕。
“好了,現在,大王,你能否告訴我,你怎麼得知我的名字?”夏頡站了起來,身體傾向了盤庚,兩隻手按在那木桌上,極有威攝力的盯着夏王看個不休。他體內巫力流轉,身上肌肉一塊塊的膨脹起來,就好似一塊塊巨石在相互碰撞一樣,發出了‘砰砰’的響聲。‘咔嚓’一聲脆響,僅僅是夏頡外放的氣勢,就已經把他按着的那張大木桌給震成了粉碎。
盤庚眼珠子亂轉,旒歆則是冷兮兮的開口道:“他不會告訴你的,他有九魂十八魄,這具軀體內不過只有一半。不過,若是斬了他的這一半魂魄,也能滅掉他大半的巫力修爲,他的這個大王,也就不用做下去了。”
吸了一口長氣,旒歆有點興奮的說道:“我們也不要浪費時間了。我以幽巫殿習來的秘法,在這裡可以滅掉他所有的魂魄,哪怕他把其他的一半魂魄藏到天邊,我這裡也有法器可以讓他徹底的魂飛魄散。殺了這蠻王,乾脆連夜幹掉他所有的臣子和兒子,再讓那暴風登上王位,事情卻也能夠成了。”
夏頡聽得一身冷汗,他剛要發話,盤庚卻是呵呵的笑起來:“果然是暴風想要殺我,就和我當年殺了父王和幾乎所有的兄弟一樣。可是我真的不明白,你們大夏的將領,爲什麼會來我蚩尤城幫暴風爭奪王位?還有,你們殺了我,殺了我其他的兒子,卻又怎麼讓巫殿承認暴風,讓他登上王位呢?難道你們真的認爲,我們南方的蠻族,就蠢得連這點手段都看不出麼?”
旒歆皺起了眉頭:“哪裡有這等麻煩?凡是懷疑的人,全部殺了豈不是方便?”她手上已經發出了一團綠光,綠光中有一柄漆黑的骨刀隱現,作勢就要朝盤庚的腦袋拍下。
夏頡連忙抓住了旒歆的手,皺眉道:“且慢。盤庚,我也不瞞你,的確是你的兒子暴風主動請我們殺你,若不是你白日喝掉了那兩甕酒,你的所有臣子和兒子,早就中了巫毒,半月後就要陸續發病死去,暴風就可以接掌王位。只是,你怎麼得知我在大夏使用的名字,又怎麼會這麼半夜請我們來赴宴呢?”
夏頡看了一眼這空蕩蕩似乎並沒有什麼機關暗門的房間,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作爲一名王,你總不會真的蠢到半夜招兩名敵國的人來赴宴罷?我們乾脆一點,我們蠻族的人從來不做這些蹊蹺的花招,不如都把自己的底牌亮出來如何?”
“我們蠻族不會花招麼?那你叫這女人在酒中下毒,卻是什麼道理?”搖搖頭,盤庚嘆息了一聲:“暴風,果然長大了,比他的幾個兄長卻更加心狠手辣一點,只是有點蠢。”
連連的嘆息了好幾聲,盤庚嘀咕道:“當初我敢下手幹掉我的那些和我奪位的兄弟,可是準備好了一切的時候。暴風他現在卻有什麼能耐,也敢作出這樣的事情?哼哼,好罷,卻也不用裝戲下去了。”
盤庚渾身的膘肉都朝着體內收縮了回去,原本一座肉山一樣的大胖子突然就變成了一條筋肉發達渾身肌肉虯結看起來威勢駭人的壯漢。就看盤庚雙手一抖,兩柄通體黑氣繚繞的彎刀‘鏗鏘’一聲自手臂上劃出,把旒歆的那些嫩芽藤蔓輕鬆粉碎。
屋內空氣接連抖動,九名身上披着兇獸皮,頭上頂着各色骷髏頭手持骨杖等法器的老巫突然出現在室內。緊接着,就看到虛空中一團黑紅色的火焰燃燒起來,自裡面慢條斯理的走出了一個人。
盤庚笑呵呵的和那人打了個招呼,夏頡卻是呆呆的看着那人,驚呼道:“怎會可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