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王宮正門口,還是無奈擔任着宮門尉這個閒職的相柳柔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一屁股坐在了門前一根巨大石柱下的柱礅上,有氣無力的看了看趾高氣揚的騎着坐騎從他面前走過的刑天狴、刑天犴兄弟幾個一眼。等得他們拐過了街角,相柳柔這才重重一口濃痰吐在了地上,低聲罵道:“神氣什麼?刑天家還不一定誰掌權呢。相柳大爺我現在落魄,可是家主不是應諾了我以後起碼是家族實權中人麼?”
想到這裡,相柳柔頓時又得意起來,翹起二郎腿在那抖動了幾下腳丫子,很是舒適的朝着身邊幾位下屬宮門衛吹噓道:“看,都說我相柳家每一代人都不如刑天家那樣人才輩出。可是這也有好處嘛,我相柳家每一代兄弟們多和睦?他們刑天家人才多是多,每一代都鬥得頭破血流的,最後還不是傷了兄弟感情?那些落敗的,只能去偏遠族地裡蹲着放牧,豈不可憐?”
‘可憐’二字剛剛出口,一條渾身裹在紫色雷霆中的高大身影突然從正對着王宮大門的街道盡頭狂風一樣捲了過來,一腳把相柳柔踢飛了數百丈,炮彈一般撞進了王宮正門的禁制裡,砸在了一尊九鼎上。那力量太強了,相柳柔被踢得一口鮮血狂噴而出,彷佛一塊溼麪餅一樣貼在那九鼎的鼎足上半晌,這才慢慢的滑了下來。
那些宮門衛一個個大驚失色,連忙操起自己的兵器對準了那條紫色人影。那人卻是看都不看這些士兵一眼,自顧自的奔向了相柳柔剛纔所在石柱後的高九丈通體紫黑色的紫銅‘驚王鍾’,連續九十九拳轟在了那大鐘上。強橫的巫力震撼了沉重的大鐘,那‘驚王鍾’上突然泛起一道道紫黑色的光芒,發出了讓整個安邑城都顫抖起來的巨大轟鳴聲。
這鐘響彷佛雷霆,其中更有一股極其刺耳的穿透力極強的爆裂聲響朝着四面八方傳播開去,饒是那些巫咒的空間禁制封印了整個大夏王宮,這聲音卻也能夠傳遍整個王宮,驚醒王宮內的所有人。頃刻後,一名身穿血紅色長袍的巫衛突然匆匆的從王宮內奔了出來,陰沉的喝道:“誰敢敲響‘驚王鍾’?有何大事要稟告?啊?是九王子?”
處於暴怒狀態下的履癸一言不發的一個窩心腿點在了那巫衛的心口上,把那措手不及的巫衛一腳踢飛了老遠,這才嗷嗷狂叫着,帶着匆匆趕到的碂黑虎以及近千名親信的黑甲護衛,潮水一樣的衝進了大夏王宮。那些守在宮門口的衛兵眼看得事情不對,剛想要攔住履癸的屬下,卻哪裡是履癸屬下那些精銳的黑甲士兵的對手?百多名衛兵被打暈了過去,千多名黑甲士兵一擁而入。
那剛從鼎足上滑下來的相柳柔顫巍巍的爬了起來,哆嗦着用手指着履癸喝道:“混天候,你,你瘋了不成?率領親兵突入王宮,你想要造反麼?你,你瘋了,瘋了,一定是,啊呀!”不等相柳柔發表完他對如今履癸精神狀態的看法,那碂黑虎已經是一腳踏在了相柳柔的腦袋上,把他腦袋踏進了地上的石板中,又把他給踏得暈了過去。
‘噹噹噹當、噔噔噔噔、稀里嘩啦、噼裡啪啦’,整個安邑城內所有的巫家家主、王公重臣、大小軍職的將領官員都聽到了‘驚王鍾’的聲響,卯足了力氣帶着親兵近衛朝着王宮就是一路狂奔而來。他們一個個實力都極強啊,跑起來速度也快,‘驚王鍾’剛響完九十九聲呢,這羣大夏的重臣就已經帶着人到了王宮門口。
一看到王宮門口橫七豎八的倒着的那百多名衛兵,刑天厄怒聲喝道:“誰如此大膽,敢攻擊大夏王宮?他不要命了不成?來人啊,調集大軍,給我把王宮圍上。其他各大家主隨我突入王宮,保護大王!”
話音剛落,刑天大風已經從人羣中擠到了刑天厄身邊,狠狠的拍了刑天厄的手臂一掌引起了刑天厄的注意,這才湊到刑天厄耳朵邊低聲說道:“家主,九王子履癸在城南百里開外的紅葉林受千餘胡羯刀客以及東夷箭手的襲擊,數百護衛被殺,履癸自己身受重傷差點死去,若不是孩兒等及時趕到,履癸他已經全軍覆沒了。如今那些胡羯人中活着的幾個,正在後面呢。”
“嗯?”刑天厄眉頭一陣抖動,彷佛兩塊鐵餅般的手掌猛的捏成了拳頭,他壓着聲音低沉命令道:“去,殺了那些胡羯人的活口,就說他們重傷不治而死。荒唐,你們怎麼這麼不清事?這種活口,能留下麼?”狠狠一手把刑天大風推進了人羣中,刑天厄立刻換了一副忠君愛國的面孔,‘憤怒’的嚎叫着:“賊人,哪裡逃?”他一甩長長的鬍鬚,拔出一柄沉重的漆黑石刀,一馬當先的衝進了王宮。
夏頡看得好笑,那些巫家的家主一個個都是大聲叫嚷着,‘奮不顧身’的在數百精銳巫武的護衛下,揮動着兵器,‘大步飛快’的衝進了王宮內,尋找着那些敢於衝突王宮的‘亂臣賊子’。這些家主都清楚啊,敢突擊大夏王宮的肯定不是善碴兒,自己沒必要衝到前面冒險罷?只有刑天厄知曉衝進王宮的居然是履癸,這才顯得無比忠心耿耿的,甩開了所有的護衛親兵,大步的跑在了最前面。
大夏王宮正殿那最高一級臺階上,身上胡亂裹着一條外袍的夏王皺着眉頭看着履癸滿臉猙獰的帶着千多人衝了過來,更是看到了刑天厄一馬當先,領先後面無數的巫家臣子起碼百步的,在後面十幾裡的地方大步分奔而至,不由得重重的點點頭,突然朝着履癸怒聲喝道:“老九,你發瘋了還是中了巫咒?你帶着親兵來王宮作甚?莫非想要殺父王不成?”
不等履癸開口,夏王乾脆一拳朝着那數百級臺階下的履癸身後親兵一揮手,頓時無形的空氣彷佛一座大山重重的砸向了那些親兵,當場讓近半的黑甲護衛突然渾身炸成了肉醬噴出了數百丈遠。數百名巫衛也突然在空氣中閃了出來,團團護在了夏王身周,目光陰冷的盯着突然停下了腳步的履癸。最前面的數十名巫衛,已經在身前浮起了各自得力的巫器,若是履癸他們再敢靠近一步,就要發動自己最強的巫咒了。
“哼哼哼!”夏王得意的冷笑了幾聲,這才慢吞吞的看着履癸喝道:“昨夜我等父子盡夜狂歡,今日清晨你剛剛返回自家的軍城,卻又回安邑作甚?履癸,你就是想領軍攻入王宮殺了父王自己登位,你也不能只帶千餘老弱殘兵就來啊!”
夏王坐在了最高一階臺階上,看着滿臉鐵青的履癸悠然說道:“再者,莫非你不知,父王受了大夏王庭的傳承,實力之強,直近天神之位,不是你可想象的麼?你爲何還要行這冒險之事?”
履癸臉上肌肉一陣抽搐,突然大聲喝道:“父王,我並無意冒犯你。只是,此次履癸返回定南城,被千餘刺客刺殺,身邊護衛盡數死去,履癸自己也重傷瀕死,父王可否告知履癸,是否履癸已經失去了父王的歡心呢?若是父王想要履癸死,按照大夏律給履癸定罪就是,大軍一發,履癸自然城破身亡,卻何必動用那等下作手段?”
臉色猛的一寒,夏王猛的跳下了數百級臺階,一耳光抽在了履癸的臉上,指着履癸罵道:“我幹你母親,本王要殺你,何必動用刺客?莫非你以爲你的翅膀硬了,就可以向那翼龍一般高飛,父王就奈何不了你不成?還要用刺客?你這是在侮辱父王!”夏王扭曲着臉蛋湊到履癸面前,大聲咆哮着,口水都噴了履癸一臉:“父王要殺誰,誰就一定要死,何必用刺客?”
“那麼,父王,是誰有這個權力在安邑城附近佈置千多人的軍隊襲擊我?不是您,難道是中州的中天候?或者是安邑的安邑令?又或者,是我的哪位兄弟?”履癸眼裡閃動着和夏王眸子深處一模一樣癲狂的兇光,大聲的吼叫着。他好不吝嗇的,就好像夏王把口水噴在他臉上一樣,把更多的口水噴在了夏王的臉上。
夏王突然安靜下來,他看着揮動石刀一馬當先殺來的刑天厄,淡淡的說道:“刑天厄,很好,你是對本王最忠心的。不過,也難說,誰能說,這不是你想要故意的表現出對我的忠誠?當然,我不介意,起碼你比那些在親兵保護下的家主要強太多了。”夏王一手撥開了履癸,朝着相柳翵那些家主咆哮道:“你們這羣傢伙,難道你們沒有九鼎的實力麼?你們居然還縮在了一羣可憐的巫武身後!你們這羣沒種的懦夫!”
防風炑、申公酈嘎嘎乾笑着從自己的親兵護衛中艱難的‘擠’了出來,他們只是連連笑道:“這是孩子們太擔心我們的安全,不是我們的本意呀,大王。誰知道是誰敢進襲王宮呢?若是上次一樣的海人進襲,他們的有些武器,就是對我們九鼎大巫,也能造成威脅嘛。”
相柳翵卻是很聰明的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他嘿嘿一笑,看着刑天厄樂道:“我們怎麼能和刑天家主相比?他的戰力,可是安邑第一哩。嗯,大王,九王子,卻不知道,今日這事情,到底爲了什麼?莫非九王子不知道,私自領軍衝進王宮,是要被砍頭的麼?”
怒嘯一聲,履癸對着相柳翵就是一通破口大罵:“若不帶領親衛衝進王宮,怕是本天候就沒命見到父王了!”
‘嚓嚓’兩下,履癸隨手撕碎了身上剛剛更換的長袍,露出了身上橫七豎八無數條漆黑的深深的印痕。饒是旒歆給履癸驅除了劇毒,治癒了傷勢,那等劇毒還是在履癸的身上留下了需要時間才能漸漸消逝的痕跡,如今正好用來給在場的大夏重臣們說明剛纔自己所遭遇的危急情勢。履癸指着自己身上的處處痕跡,怒聲道:“就在安邑城外百里的地方,身爲大夏九王子,我差點被人亂刀砍死,這算什麼?”
“嘿!”刑天厄突然笑起來,他退後了幾步,指着相柳翵樂道:“大王,雖然我刑天厄執掌大夏軍部,這中州內外的日常巡防也本歸我負責。奈何大夏治司,如今卻是相柳翵他一手把握,可和我刑天厄沒任何干系。此番九王子出事,要負責的人就是相柳翵!”
夏頡混在人羣中,一手抓着白不讓白亂動,一手小心翼翼的虛環着旒歆的腰肢,唯恐她在人羣中擠攘被人佔了便宜後突然發怒,津津有味的看着刑天厄直接把履癸受襲的責任推到了相柳翵的頭上。夏頡心裡尋思道,剛來安邑的時候,那時的相柳柔不就是治司所屬的負責安邑城日常治安的官員麼?看來這事情相柳翵還真脫不了干係。
相柳翵的臉色‘唰’的一下就變了,他眯着眼睛盯着刑天厄道:“安邑周遭的事情,原本是歸治司執掌。奈何近幾日徵西大軍返回安邑,四周城鎮內多是王令下屬軍團的軍士。”他轉身對着夏王躬身道:“大王明鑑,往日裡有這等情形,遇到王令下屬軍團的士兵得了大王恩典着他們離開軍營享樂的時候,治司所屬的巡防隊伍,都是收回安邑的。”
“如此,履癸遇襲,應該誰負責?”夏王的怒火突然消失,眼裡閃動着詭秘的光芒。
那邊,盤罟匆匆的跑了過來,他的身後緊跟着面色蒼白一副柔弱模樣的舙,兩兄弟額頭上都是一層密密的小汗珠子,眼珠子嘰哩咕嚕的亂轉,還不等他們開口呢,夏頡都看得出來,這兩小子心裡有鬼啊。尤其是那盤罟更加不堪,一對眼珠子根本不敢正視履癸,這不是明白的告訴了別人,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麼?
“九弟遇襲了麼?是誰幹的?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在安邑城附近行兇?居然還是刺殺我大夏王族!”盤罟還沒走近,一連串急促的問題已經冒了出來。四周人羣卻都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的那些問題,就好像暴風雨前那深重漆黑的海面上冒出的幾點白沫一樣,頃刻間就化爲虛無飄散,盤罟和舙的臉色,頓時慢慢的變得難看起來。
夏頡寬大的肩膀朝着兩邊一扛,頓時擠出了人羣。白‘吱吱’一聲,連忙跳上了他的肩膀,旒歆冷哼一聲,雙手一振,乾脆把身邊的那些重臣的護衛親隨打翻了一大片,緊跟在夏頡身後走了出去。
夏王眼裡銀光隱動,深深的盯了夏頡一眼:“夏頡,難道說,你知道是誰刺殺的履癸?”
一抹極其貪婪、淫穢的兇光猛的從夏王眸子深處燃燒起來,狠狠的在旒歆的臉上晃了過去,但是這種兇悍的眼神很快的就彷佛颶風中的蠟燭一樣熄滅,夏王本能的把自己的目光從旒歆臉上收回,死死的盯住了夏頡那深黃色的面孔。
旒歆臉上露出了些許怒氣,威嚇性的朝着夏王瞪了一眼,突然抓過了白,把他抓在手裡一陣的揉動,擺出了數十個稀奇古怪的鬼臉。可憐的白兩片臉頰被拉成老長,只能吐着舌頭,齜牙咧嘴的,突然一口吐沫朝着夏王吐了過去。那吐沫中有旒歆的一點巫力藏在裡面,去勢又準又快,彷佛彈丸一樣朝着夏王的眉心撞去。
夏王身邊的幾個巫衛勃然大怒,正要出手教訓這不尊的貔貅,夏王卻是身體微微一轉,躲開了那口吐沫順勢攔住了這幾個巫衛。“夏頡,你,知道是誰刺殺的履癸?你怎麼知道這事情的?”夏王看都不看在那裡作出無數鬼臉的白,或者說,是不敢看那逼迫白做鬼臉的人。
“是我和刑天大兄領軍救下了九王子。我等到的時候,九王子已經差點死掉。”夏頡淡淡的複述了一次今早發生的事情,隨後聳聳肩膀,撇了一下嘴角看了滿臉鐵青的盤罟和舙一眼,淡然道:“只是奇怪,安邑城外,居然能聚集千多人的胡羯和東夷人的大隊人馬,那些在安邑城左近逍遙快活的軍士,居然沒有發現這等異動不成?”
不等夏王開口,夏頡又用那很是好奇的口吻問道:“我夏頡更是覺得奇怪,九王子說他昨夜在王宮陪同大王通宵飲宴,酒宴過後才率領親衛返回他的軍城,卻是誰能這麼清楚九王子的行蹤,恰好就在那片紅葉林伏擊了他?真是奇怪又奇怪了。”
履癸眼珠子猛的瞪了出來,大步上前了幾步,怒聲高吼道:“父王,有人要殺我!”
夏王不耐煩的朝着履癸揮揮手,怒道:“廢話,難道本王不知有人要殺你?當本王是瞎子不成?還裸露着身體幹什麼?不知道弄件長袍披上?”眼珠子嘰哩咕嚕的轉了老半天,夏王突然用手指捅了一下夏頡的心口,皺眉問道:“你現在黎巫殿,是什麼身份?”
旒歆懶洋洋的撫摸着白的小腦袋,翻動白的眼皮做了一個極其可笑的鬼臉,冷冰冰的說道:“夏頡如今是我們黎巫殿第十位御巫,大王覺得怎麼樣?他乃是純土性的巫力,對我們黎巫殿的價值,想必大王是能明白的了。”
“第十名御巫?這怎麼能行?任何一個巫殿都只有三祭巫、九御巫、二十七命巫,你們黎巫殿怎麼能有十名御巫?”夏王不再追究履癸被刺殺的事情,反而因爲夏頡如今的身份而斤斤計較起來。只是,那很是詫異、很是驚奇、很是有點憤怒彷佛憤怒有人居然敢敗壞傳統規則的大聲喝叫的夏王,居然還是沒有正視旒歆一眼。
旒歆掃了夏王一眼,冷冷的說道:“夏頡是黎巫殿的第十名御巫,大王有何不滿麼?若有不滿,大可以找我黎巫殿主以及三名祭巫或者其他諸大殿主乃至天巫教主去羅唆。大王掌管的乃是王庭王權,這巫教內的事情,和大王有何干系?”黎巫的眼裡有幽幽的兩點青光開始閃動起來,她彷佛突然開竅般問夏王:“莫非,大王不願意追究履癸被刺殺的事情?那乾脆我幫大王殺了履癸算了。”
周圍大夏的諸位重臣聽得是渾身發寒,九州之中能敢於用這種口吻這種語氣和夏王說話的人,如果不是缺心眼,那麼,整個九州之中神智清醒卻又有膽量這樣和夏王說話的人,加起來不會超過二十位。可是,這個嬌滴滴、冷冰冰的小姑娘,怎麼看也不像是那樣的人罷?一些重臣的眼裡都閃過一抹值得商量的古怪神色,他們看着夏頡,上上下下的仔細打量着:沒想到這個最近地位極快提升的幸運蠻子,居然喜歡玩弄那種神志不清的嬌小女子麼?這可真是一種怪癖了。
而履癸,聽到了旒歆那等冰冷言辭的履癸,卻是發瘋一樣的跳起來,又把身上剛剛披上的長袍撕成了粉碎。“父王,你若是真的想要我履癸死,那麼你就親自下手罷!履癸不知何處冒犯了父王,居然讓自己失去了父王的寵愛!莫非是履癸率領大軍爲我大夏開疆擴土,也是錯的麼?”
夏王眼珠子一陣亂轉,半天沒吭聲,只是臉上有沉重的暴虐神色一點點的顯了出來。現在,他也不多羅嗦夏頡在黎巫殿身份的事情了。
正殿前廣場上沉默了很久很久,夏王這才突然冷哼道:“夏頡,你去救了履癸。是你率領屬下士兵救了履癸。唔,湯,是向你求救罷?”
夏頡一躬身:“是的,大王。湯和我有點交情,他們遇襲的所在乃在安邑城外百里,距離定南城卻還有數百里之遙,湯自然是來向我求援來得方便。”夏頡直起身體,看着夏王,不知道夏王爲什麼要問這樣的問題。這夏王怕是老糊塗了罷?放着自己兒子差點被人幹掉的事情不追究,反而始終在糾纏一些旁枝末節的問題,實在是讓夏頡不解。
‘嘿嘿’的笑了幾聲,夏王盯着刑天厄笑道:“輔公,履癸受襲,履癸的友客商湯,居然向你家的執事求救。嗯,他衝進了安邑城,卻不直接向安邑城門處的城衛軍求援,這事情,值得商磋啊。”
刑天厄不緊不慢的上前了兩步,湊到了夏王面前,滿臉都是燦爛無比的笑容:“大王所謂的值得商磋,到底是商磋何事?商湯身爲商族族長之子,乃是九王子的友客,這身份卻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只是,商族族長之子,在安邑城中,卻能調動城衛軍麼?誰會相信商湯的話呢?誰會相信履癸真的在城外遇襲呢?除了夏頡這個商湯的朋友,誰會帶人去救履癸?”
“嘿嘿,父王,你這話好沒道理。”履癸在旁邊陰陽怪氣的笑了幾聲:“若是商湯真的去向城衛軍求救,怕是我履癸死得更快。城衛軍的軍尉是誰啊?袞還被幽閉在府中,哼哼,他的孃舅,可會來救我?”
夏王一耳光直接抽飛了履癸,這才滿臉是笑的對着刑天厄點頭道:“這麼說來,商湯向夏頡求救,原本應該如此?”
刑天厄很是認真的點頭:“的確應該如此。城衛軍,可不敢私離安邑。”
“這樣說來,你刑天家和老九沒關係了。”夏王看了看捂着臉爬起來的履癸,又看了看刑天厄。
刑天厄大驚小怪的睜大了眼睛,很是氣惱的指着夏王怒聲道:“大王你這是何意?莫非大王忘記了,按照昔日我等各大巫家的先祖和祖王大禹王的盟誓之詞,我等各大巫家,絕不插手大夏王庭的王權之事麼?我刑天家這麼多年來,可曾在背後行過這等鬼祟伎倆?各大巫家誰不知道,這王權更替之事,只有巫殿和王宮有權解決麼?大王這話實在是讓我刑天厄萬分驚詫了。”
夏王皺起了眉頭,指着夏頡問道:“那,夏頡爲什麼要去救履癸?”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夏王終於把問題繞回了他最關心的點子上:他根本不在乎履癸被誰刺殺以及是否被殺死,他在乎的是,是否四大巫家乃至其他各大巫家的人,參與了王權的爭奪。這是可能威脅到他自身統治地位的大事,他羅嗦了這麼久,最後就是要問清這個。
大眼一瞪,夏頡心頭一陣怒火冒起,猛的上前一步大聲吼道:“大王此言好沒道理!就算路邊一條牙狼被打斷了腿,若是被馴服的牙狼,我夏頡都要去好好的救治一番,何況是人?我和商湯有交情,初來安邑城時,被相柳家人挑釁,曾蒙九王子開言分解,欠了他的人情在這裡,我夏頡爲何不能去救他?”
他眼裡黃光閃動,厲聲高喝道:“我夏頡雖然是南方一蠻人,卻也懂得天理人倫、家常綱理,更知父慈子孝的仁義之道。大王見自己兒子受人刺殺,卻不管不問,只是糾纏一些細節小事,無非就是害怕履癸和刑天家勾結,可能威脅到大王的王位,簡直就是可笑至極!簡直就喪盡了天理,這等無情無義之事,豈不是讓天下人盡數膽寒麼?”
刑天厄的臉色都突然一陣蒼白,夏頡這話說得太重了。雖然刑天厄心中也對夏王的這等行徑不以爲然,但是老奸巨猾的他,怎麼可能說出夏頡這樣不留絲毫餘地的言語來?
夏王臉色一陣發青,眼裡怒火熊熊,猛的朝夏頡逼前了一步,他鬚髮大張,眼珠圓瞪,彷佛要一口生吞了夏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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旒歆說的話,比夏頡更加不留餘地一點:“如果大王你處置公平,就殺了那個勾結胡羯人刺殺自己兄弟的王子。若是大王處置不公平,那就乾脆殺了履癸就是,省得哪日履癸又被人刺殺,還要夏頡去救他,害得夏頡還招惹一身的是非。”
夏王瞠目結舌的看着旒歆,徹底的說不出話來。他還能怎麼說呢?心裡清靜有如一片湖水的旒歆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但是這短短的幾句話,卻把夏王推到了無比尷尬的地步。他能怎麼樣?殺了履癸?履癸是他最有能耐的兒子,怎麼能殺?殺了那些命人刺殺履癸的兒子?可是在自己歸天之前,還要依靠這幾個廢物兒子牽制履癸,卻又怎麼殺得?
良久,夏王才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大聲吼道:“來人啊,把那些刺客的活口押上來!讓本王看看,這次的事情是誰主使他們做的。”他完全忘記了夏頡剛纔對他的冒犯了。夏王就算記得,也會迅速的忘掉,他還能怎麼樣?別人不認識黎巫旒歆,他怎麼可能不認識?大夏巫教九大殿主之一的黎巫護着夏頡不提,夏頡身後還有一個更加招惹不得的人存在,夏王可不想自己的臉上再多幾塊淤青。
履癸‘嘿嘿嘿嘿’的笑起來,他朝着夏王連連行禮道:“還請父王主持公道。若是孩兒再受這樣的委屈,可就不能保證作出什麼事情來了。”一抹兇光,在履癸眼裡一閃而過,卻是除了正站在他對面的夏頡,沒人看到他這兇狠的目光。
刑天大風垂頭喪氣的從人羣中擠了出來,朝着夏王有氣無力的回稟道:“大王,那些刺客絕大部分被當場斬殺,雖然有三五個俘虜,可是剛纔也都因爲傷勢過重,不治身亡了。恐怕,是沒辦法問出他們的主使了。”
夏頡恍然大悟般點點頭,拉着滿臉不耐煩的旒歆又退回了人羣中。夏王臉上微微一喜,突然大叫起來:“什麼?刺客都死了?刑天大風,你們是怎麼辦事的?怎麼一個活口都留不住?難道不知道,這等大事情,非要有活口來詢問清楚的麼?”嘴裡大叫大罵,夏王卻是朝着刑天厄投了個意味深長的眼色過去,似乎很是有點感激刑天厄的這等安排。
刑天大風心裡長嘆一聲,‘撲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是刑天大風辦事無能,還請大王懲罰。”
那邊,目瞪口呆的履癸還來不及說話,那突然臉上露出狂喜神色的盤罟和舙已經連忙上前了幾步,大聲勸說道:“父王,雖然刑天大風軍尉沒有留下活口,卻也怪不得他,畢竟是爲了救老九的性命嘛。這次他們救了老九,總算是功大於過的,還請父王不要追究了。”
“父王,這,這,這,這,你實在,太不公平。”履癸氣得嘴脣一陣亂哆嗦,指着夏王就要怒聲喝罵。
刑天厄、防風炑不動聲色的突然閃到了履癸身邊,兩大家主同時出手制住了履癸,不僅讓他動彈不得,更是連聲音都發不出了。刑天厄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履癸點頭道:“九王子受驚過度,應該好好休息了,大王,您說是不是?等得過幾天九王子休息好了,就讓他領軍出戰罷,九王子乃是猛將,留在安邑城,委實可惜了。”
盤罟突然跳了起來:“領軍出戰?去哪裡?父王昨日答允了,這領軍迎擊東夷人之事,乃是我來負責的。”
夏王臉上肌肉一陣哆嗦,看着面目扭曲眼裡怒火燃燒的履癸,慢慢的點點頭:“這樣罷,從留守安邑城的王令下屬大軍中,抽調四軍,連同盤罟麾下的一部分軍隊,湊齊整十軍的兵力,讓履癸帶去東疆罷。”
盤罟眼角一陣跳動,大聲嚷嚷道:“父王,您這是幹什麼?”
懶得看盤罟一眼,夏王沉吟道:“新任安邑令何在?”
一名容貌不甚出衆,步伐穩健,渾身一團正氣的中等個子中年男子從人羣中走了出來,朝着夏王行禮道:“安邑令關龍逢在此。”
夏王看了關龍逢一眼,隨口命令道:“九王子在安邑城外遇襲,刺客卻沒有留下一個活口,這事情就交給你去查辦。如果事情證明確實和東夷、胡羯有關,就下文書要他們交出主使人來。”
安邑令關龍逢看着夏王,攤開雙手滿臉平淡的說道:“臣無力爲之。”
夏王皺起眉頭,大爲惱怒的喝道:“你是安邑令,何謂無力爲之?你還算是大夏王庭的臣子麼?”
關龍逢絲毫不畏懼的看着夏王,冷笑道:“查辦這事並不難,中州之內,胡羯、東夷各族閒雜人等並不多。可是臣安邑令府中,無人、無錢、無兵器,僅憑文官數十人,怕是死的第一個人就是我關龍逢。”
‘嘎’,夏頡仔細的看了又看這個很有名的關龍逢,他算是明白了,爲什麼前任安邑令被斬殺後,接掌這個職位的會是眼前這人了。的確,關龍逢很有膽色,而且行事有條有理極其有分寸,是個幹實事的人。確切的說來,他安邑令平日裡處置的都是安邑城中雞毛蒜皮的小事,府中大貓小貓的文官數十人,大小差役有武力的大概只有百人上下,怎麼調查這等刺殺王子的重案?
“這樣麼?”夏王地頭沉思了一陣,突然很詭秘的笑起來:“這樣甚好,本王今日正好有個想法,正好趁機實現了。關龍逢,本王授予你開府之權,日後你安邑令就和王令治司並列,主管安邑城內外一應巡防查訪之事。你屬下無人,卻也容易,就從盤罟屬下抽調兩軍,暫時安放在你屬下,你覺得如何?”
在場的人面色都微微一動,城衛軍、治司這兩個部門的官員,臉色卻都難看了起來,這豈不是平白多了一個和他們並列的實權衙門了麼?以前安邑令這個尷尬的官位,可是在安邑城中沒有絲毫職權的。至於連續被夏王分空了手上軍權的盤罟,則是臉色一片的慘白,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夏頡看着那盤罟蒼白的面孔,只是連連搖頭。這大夏的大王子太蠢了,派人刺殺履癸的事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和他有關,夏王這麼一個暴虐多疑的人物,怎麼可能容忍一個可以下手殺自己親兄弟的兒子手上掌握太多的軍權?不徹底解除盤罟手上的權力,恐怕還是要制衡履癸的心思在作怪,否則怕是盤罟今日就會被解除一切權力被幽閉起來。
看到在場所有人眼裡都是一副震驚駭然的神色,夏王得意無比的哈哈大笑起來。他朝履癸問道:“老九,父王這等安排,你可滿意了麼?關龍逢乃是有能耐的人,他自然能‘好好’的給你查出到底是誰派人刺殺你的。父王卻是不信,怎麼會是你的兄長派的人呢?畢竟你們還是兄弟嘛。老大,你說呢?”夏王瞥了一眼盤罟,鼻子裡面冷哼了一聲。
盤罟只是低下頭苦笑,說不出話來。他身後的舙已經是眼珠子一溜兒亂轉,不知道在尋思些什麼鬼主意了。
眼看得夏王算了一通糊塗帳,生生的把履癸遇刺這麼大的一件事情給掩了下來,並且還分給了履癸一部分軍權,讓他帶人去迎擊東夷,風波就要化大爲小的時候,一聲悽慘的嚎叫聲猛的從宮門口傳來。
“救命啊!主子,救命啊!”
一名身穿青色鐵甲的壯漢渾身掛着數十條傷口,右手捂住被砍掉了左邊膀子的傷口,一路滴答着鮮血的衝了進來。
這大漢一邊跑,一邊無比淒厲的嚎叫着:“主子,大王子,不知道是誰的私軍包圍了大王子的莊子,在那裡殺人放火啊!大王子,您最寵愛的幾個女人,都被他們剁成了肉醬啊!可憐我的那些兄弟,還沒靠近他們,就被咒死了啊。”
盤罟的臉色大變,喉嚨裡‘咯咯’了幾聲,瘋狂的嚎叫起來:“父王,還請你迅速發兵救援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邊裡履癸卻是掙開了刑天厄和防風炑的手,大聲的獰笑起來。他看着夏王猙獰的說道:“父王,這不是很公平麼?孩兒的六百護衛慘死,孩兒總要收回一點利息罷?父王若是不滿孩兒的胡亂妄爲,就請打死孩兒罷!”
現場一陣的冰冷,刑天厄等輔弼相丞四公都是一臉駭然,這履癸的報復手段,也太狠辣快速了罷?
夏王卻是一陣的沉默,良久,他才‘嗤嗤’的輕笑起來:“今天的事情,就這麼算了吧。以後,誰也不許追究今天之事。死幾個人,算什麼呢?盤罟、履癸,你們都回去吧,過得幾日,等大軍休憩好了,就領軍去東疆罷。本王,今日,很累了。”
說完,夏王居然再也不管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盤罟,‘呵呵’笑着,就這麼揹着雙手朝內宮行去。
夏頡滿臉的呆滯,茫然的看了旒歆一眼。他卻看到旒歆也是一腦袋的糊塗,呆呆的看向了自己。這夏王,實在是,真真正正無法形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