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牛頭山回來的這天夜裡快嘴劉又做夢了。
她又夢見阿霞大少奶奶了。
她跟阿霞大奶奶是姨表。她的母親與阿霞大少奶奶的母親是同胞姐妹。她的母親叫二妹,阿霞大少奶奶的母親叫大妹。大妹跟二妹都嫁在一個村子裡。大妹嫁到張家,二妹嫁到劉家。
可是快嘴劉就沒有那麼幸運,她剛剛兩歲的時候天降大禍了,她的父親劉大山上雞公山的時候不幸失足摔下懸崖身亡。後來母親改嫁,她跟着伯父伯母過日子。伯父跟伯母的身體都不好。伯父患了嚴重的哮喘病。伯母有類風溼,心臟也不好,兩人都幹不了什麼重活,因此生活過得很艱苦。
但姨媽她們的生活很不錯,姨父在外面做生意,有救濟來源。姨父很通情達理,念親情,在生活上常常資助他們。
快嘴劉跟阿霞大少奶奶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阿霞大少少奶奶早上出生,快嘴劉在傍晚。表姐妹倆從小在一起,就像親姐妹。現在很少人叫她的小名,大家都叫她快嘴劉,因爲她說話像放鞭炮似的,其實她的小名叫格秀。
快嘴劉沒有上過學堂,而阿霞大少奶奶卻讀過兩年私塾,認識不少字,還能作詩。
雖然快嘴劉沒有進過學堂,但她很會唱歌,她是跟伯母學來的。伯母沒患病之前是一個很開朗的女人,嗓子非常的好,張嘴就是歌,這裡十里八鄉的女人們沒有誰是她的對手,只是後來患病了,才變得寡言少語。
讓快嘴劉最開心的是深秋漫山遍野的黃菊花盛開的時候。漫山遍野的黃菊花開了,她邀上阿霞表姐、徐桂和秦山大少爺一羣小夥伴漫山遍野的去採黃菊花。當然秦山大少爺是大戶人家的孩子,他是偷偷跟着他們去的。
記得第一次上山去採黃菊花讓快嘴劉高興得不得了。還在山腳下她就大聲地嚷着:“哇,你們看啊,山頂那片開的最多最漂呀!”
大家仰頭一看,山頂上那片黃菊花真的開的最多最漂亮,因此大家爭先恐後一窩蜂的往山頂上跑去,大家都想先去採到那最多最漂亮的黃菊花。然而跑到山頂,快嘴劉又覺得前面上坡的那片黃菊花開的最多最漂亮。因此她又大聲地的嚷起來:“哇,你們看,前面上坡的那片黃菊花纔是開的最多最漂亮的啊!”
“快嘴說的沒錯,”徐桂也跟着嚷起來,“前面那座山坡的黃菊花開的才最多最漂亮。走,上前面那座山坡去。”
徐桂帶頭往前面那座上坡跑去。大家跟着他跑,真怕自己落後了,讓徐桂一個人採完那些黃菊花。
秦山大少爺跑不動,坐在草地上哭鼻子,阿霞跑到半山又跑下來:“大少爺你怎麼啦?你是不是扭傷腳了?”
秦山大少爺搖了搖頭。
”哦,我明白了,你是跑不動了。”
秦山點了點頭。
阿霞對山坡上的徐桂和快嘴劉喊道:“快嘴,徐桂你們別跑了,秦山大少爺沒力氣了。”
快嘴劉格格的笑起來:“阿霞,你說秦山大少爺慫不慫,一個大男人連個女孩子都不如。”
秦山大少爺突的站起來,不服氣的說:“快嘴,我怎麼不如一個女孩子?”
“你就不如一個女孩子,不服氣你就跟着我們跑。”徐桂大聲地說。
“跟着你們跑就跟着你們跑。”秦山大少爺哼下鼻子,便向徐桂和快嘴劉跑去。
然而秦山大少爺沒跑幾步卻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氣喘吁吁的。
快嘴劉跟徐桂笑彎了腰:“秦山大少爺你不是不服氣嗎,快跑上來啊。”
阿霞說:“你們笑什麼笑啊,人家秦山大少爺從來都沒有爬過山。”
“阿霞你就在那裡陪着秦山大少爺吧。”徐桂哈哈的笑着說。
“徐桂你別欺我沒力氣,有本事我們比認字。”秦山大少爺還是不服氣。
徐桂說:“斗大的字我認不了幾個,我甘拜下風。今天不跟你比認字,就比誰摘的黃菊花最多。”
“比就比,誰怕誰!”秦山大少爺說道。
“一言爲定!”
“一言爲定!”
阿霞說:“秦山大少爺,我幫你。”
“不要你幫我,我就跟徐桂比。”秦山大少爺說道。
中午的時候,大家都摘滿了自己的竹籃,秦山也不比徐桂摘少。
徐桂望着阿霞說:“阿霞你是不是幫了秦山大少爺的忙?”
“沒有。”阿霞搖下頭說。
徐桂說:“我就不信,阿霞你沒幫秦山大少爺他能有我這麼多。”
快嘴劉說:“行了,阿霞是沒有幫過秦山大少爺,我一直注意他們兩人的。”
“哼!”秦山大少爺對徐桂哼下鼻子,他覺得自己在大家面前不是慫貨,是有骨氣的男子漢。
西瓜灣這一帶的人們都喜歡用黃菊花泡茶喝,因爲黃菊花不但清香還能清熱解毒。伯母告訴快嘴劉,先前他們西瓜灣這一帶只有雞公山頂長着一株黃菊花。村子裡的黃婆婆是這一帶有名草藥醫生,她每年都會上雞公山去採那株黃菊花回來泡茶喝,因此黃婆婆從來不生病,皮膚也很好,八十多歲高齡還像四五十歲年紀。
據傳說,有一年王母娘娘經過西瓜灣的時候中暑了,面紅耳赤,氣喘吁吁,大汗淋漓。黃婆婆給王母娘娘泡了一杯黃菊花喝下去,結果不一會王母娘娘的病就馬上好了。
“老婆婆你這是什麼靈丹妙藥呀?人口不但滿口清香,喝了一會我的病就馬上好了。”
當然黃婆婆不知道面前的人是王母娘娘,因爲王母娘娘是扮成乞丐經過西瓜灣的。
黃婆婆笑了笑說:“其實也不是什麼靈丹妙藥,只是給你泡了一杯黃菊花茶喝罷了。”
“一杯黃菊花茶?”王母娘娘望着黃婆婆,“這黃菊花茶是不是很金貴啊?”
黃婆婆又笑了笑:“說它金貴也很金貴,說它一文不值它就一文不值。”
“老婆婆,此話怎講?”王母娘娘問道。
黃婆婆說道:“因爲你剛纔喝的那杯黃菊花茶這兒百里大山之中只有雞公山上長着一株而已,所以說它很金貴,說它一文不值它只不過是萬物之中的一株小草而已。”
“哦,原來如此。它的確很金貴,人間需要它,漫山遍野都應該長出黃菊花纔是啊!”
黃婆婆說:“你說的輕鬆,這世間萬物都是由上蒼來決定的。”
王母娘娘笑了笑說:“黃婆婆你不妨出去看看吧,漫山遍野不是長滿了黃菊花了嘛。”
黃婆婆走出門一看,頓時驚呆了,眼前漫山遍野的黃菊花金燦燦的,像無數的金子撒在山坡上。可是等黃婆婆轉過身來的時候剛纔那位乞丐卻無影無蹤了。黃婆婆突然醒悟過來,剛纔那位乞丐原來是天上下來的神仙。
快嘴劉每年都會到上坡上採黃菊花回來給伯父、伯母他們泡茶喝。多餘的部分啊她就拿到藥鋪去賣,換些零花錢交給伯母。伯母會一分一釐爲她存下來,過年了,伯母就拿這些錢爲她買一套新衣服,快嘴劉樂得個要命。
後來阿霞隔了很長時間沒有來跟快嘴劉玩。有一天快嘴劉才知道,原來阿霞跟秦山大少爺好上了。阿霞的八字都送到了秦家,不久阿霞就成爲秦家的大少奶奶了。
快嘴劉真爲阿霞感動高興,因爲阿霞成爲西瓜灣最富有的秦家大少奶奶。她也很有面子。
這年春天,快嘴劉跟徐桂也好上了。可是讓她最痛心的是,這年年底伯父跟伯母卻雙雙的離開了人世。
阿霞跟秦山結婚那天是快嘴劉跟徐桂去做伴郎和伴娘的。
第二年快嘴劉跟徐桂也結婚了。當然快嘴劉跟徐桂的婚禮沒有阿霞和秦山大少爺他們的婚禮那麼隆重,但徐桂也是用紅轎子把快嘴劉擡着回去的。快嘴劉已經很滿足了。紅轎子在徐家門前停下來,徐桂把她從紅轎子裡背進屋裡,大家高喊着,高呼着跟着涌了進來。
三叔公爲他們主持婚禮,拜過天地,拜過高堂,夫妻對拜之後大家又高喊着,歡呼着把他倆送進了漂亮的洞房。
快嘴劉呵呵的笑起來。
“快嘴劉,幹麼這麼好笑?是不是夢裡撿到金子了?”突然徐桂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快嘴劉睜開眼睛一看,自己坐在椅子上,徐桂站在她的面前,原來她是在做夢。
“哎呦,你吵什麼吵啊,人家作了一個好夢,用金子都買不到的好夢,你卻把人家吵醒了,真討嫌!”快嘴劉打個哈欠,“纔回來啊,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天亮了。”徐桂笑了一下,“什麼金子都買不到的好夢,你就知道吹。”
快嘴劉嚷道:“哎呦呦,你知道我剛纔作的什麼夢嗎?你要是作了這樣的夢你也會美死的。”
“當真,你不妨說來聽聽。”
“你想聽也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我跟江二嬸子說好今天去縣城趕圩的,我想吃一碗餛飩,你就給我出一碗餛飩的錢,怎麼樣?”
“就這個條件?”
“嗯。”
“行,你說來聽聽。”
“你聽着啊,我夢到我們......”
“喂,快嘴劉,”快嘴劉一句話沒說完,門外便傳來江二嬸子的聲音。江二嬸子大步流星的走進屋裡,她來叫快嘴劉去縣城趕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