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食肉（五）肉食
四句詩意義不明，看上去像是對苦難的描述，又像是滿含惡意的詛咒。
齊斯環顧四周，在角落看到了一根笤帚和兩塊抹布。
抹布是嶄新的，比起滿目塵灰的房間算得上乾淨。
他拿起一塊抹布擦拭桌面，差不多將灰塵除盡後，才用手指拈着旅遊手冊的紙頁，往後翻動。
紙頁背面是一張村莊的地圖，標了“祠堂”“村史館”“村長家”三處地方，玩家所在的蘇婆住宅用紅圈標註，一眼望去簡潔明瞭。
讓齊斯感到奇怪的是，這張地圖的左側分明有路，卻沒有任何標記，就好像那邊什麼建築都沒有，只是一片荒蕪。
平原的村落向來佈局緊湊，真的會有這麼大一塊空地麼？
故意空出來，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呢。
“嗯，到時候可以優先去村子西邊看看，應該能找到一些不尋常的線索。”齊斯有了決斷。
完美通關不僅能獲得更多積分，還有道具獎勵，他雖然沒什麼道德感，不憚於害死幾個人觸發“保底死亡人數”機制，但不代表對破解世界觀沒興趣。
齊斯喜歡未知的事物，他很好奇完美通關這個副本後能獲得什麼樣的獎勵道具。
“飯做好了，快來吃吧！”門外傳來一聲沙啞的吆喝，是蘇婆的聲音。
齊斯放下手中的紙頁，推門而出。
庭院中的圓桌上已經擺滿了飯菜，除了正中心的鐵盆裡裝了一團白花花的凝膠狀物體，周圍一圈都是普通的農家素菜。
一共十三張座椅，前面各自擺了一副碗筷。
玩家們在桌旁圍了一圈坐定，齊斯順便掃了一眼幾人的手，沒有看到誰戴了指環之類的東西。
看樣子沒有昔拉的人，不過萬一他們的道具是可以隱藏的呢？齊斯向來多疑，平靜的表象並不能讓他完全放心。
其間，蘇婆拉着阿喜最後落座，分別和齊斯、朱玲相鄰。
朱玲寒暄道：“又是騰地方給我們住，又是做那麼一大桌子菜招待我們，蘇婆您真是辛苦了。”
蘇婆笑着說：“應該的，應該的，你們是來旅遊的客人啊。”
朱玲輕輕點頭，斟酌着說：“我們剛到這兒，那地圖光看也看不懂，您能不能做一回導遊，明早帶我們四處看看？”
“你們村應該還在供奉那位神明吧？我們幾人都信神，您如果方便的話，帶我們去拜一拜祂吧。”
她顯然也注意到了地圖的留白，想通過問話試探出重要線索。
蘇婆聞言，臉倏地垮了下來：“之前說好的，你們就是來住住，品嚐‘神肉’。再多的，老婆子我可沒空陪伱們。”
這是很直接地拒絕了朱玲的請求。
朱玲身邊的張立財拍了拍自己的胖臉，小聲唸叨：“那敢情好，花錢旅遊就幹住五天……”
其他玩家：誰花錢了？我沒有，你有嗎？
齊斯思忖片刻，試探着問：“那我們可以自己在村裡隨便逛逛嗎？”
“想逛就逛吧。”蘇婆說，“不過天黑了可別瞎跑，出事了老婆子我可不管。”
意思很明確，夜晚對玩家來說會有危險。
前面她又說村民們會在夜晚出來，這幾乎是明擺着告訴玩家，村民有問題了。
【規則已刷新】
系統提示音響起，連帶着新的文字出現在系統界面上。
【2、蘇婆不喜歡出門，想要遊覽的旅客應儘量學會使用地圖，自行規劃旅遊路線。還請記住，夜晚是危險的，請儘可能在天黑前回到蘇婆的宅院。】
不管怎麼說，能四處探查就好。
齊斯眉眼彎彎地笑了，眼底晦暗不明。
沒人再發問，蘇婆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刀，伸進正中的鐵盆裡劃拉。
盆裡的白色凝膠如同有生命一般，在被刀觸及的剎那顫抖起來，像是怕痛，又或許只是純粹的應激反應。有一剎那，齊斯彷彿看到那物體的表面上浮現出扭曲的紅色紋路，但只有一瞬間便暗了下去，整塊東西一起一伏地像呼吸一樣抽動。
齊斯的心口倏地抽痛了一下，腦海中沒來由地浮現出一個存在於傳說中的玩意兒——“太歲”。
坐在他旁邊的眼鏡男大概也想到了一塊去，口中喃喃念着一段古籍裡的記載：“狀如肉，赤者如珊瑚，白者如脂肪……”
不過在這個副本中，沒有其他線索指向各種亂七八糟的設定，盆裡的玩意兒是什麼其實再明顯不過。
隔得較遠的楊運東卻還是指着盆，明知故問：“蘇婆，這裡面是什麼？”
“是神仙的肉啊，你們來我們村，不就是想吃這個嗎？”蘇婆的回答直接肯定了玩家們的猜想。
她說着話，手上的動作分毫未停。泛着冷光的刀刃劃開白色表皮，幾滴金色的液體從刀口滲出，像血珠，像淚水。
濃郁的肉香在空氣中瀰漫，從每個縫隙滲透入周圍生靈的毛孔，齊斯聽到了大口吞嚥唾沫的聲音，接二連三，幾乎來自每一個人，都透着貪婪和飢渴。
他忽然感到一種強烈的反胃感，沒來由地噁心欲嘔、呼吸困難，好像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但這種感覺只有一秒，眨眼間便如雲煙般消散，如同錯覺。
齊斯閉上眼又睜開，不過片刻間，蘇婆已經將肉切成十一份，依次放到每個玩家面前。
她笑眯眯地鼓動着：“你們吃吧，可好吃了，吃過一次便不會忘了……”
坐在楊運東旁邊的艾倫嚥了口唾沫，似乎有些意動，他揪了把自己的金髮，終於忍住了饞意，狐疑地問蘇婆：“老太婆，真那麼好吃，你自己怎麼不吃呢？”
蘇婆回答：“我們這些供奉神仙的人，爲了償還當初祂賜肉給我們的恩情，現在都只吃素了。”
她停頓了片刻，補充道：“我們原先叫‘蘇家村’，後來改名叫‘蘇氏村’，讀起來其實就是‘素食村’。我們都只吃素。”
……諧音梗，扣錢！
玩家們面面相覷，齊斯的思緒飄散開去，想起了之前在宅院門上看到的對聯。
【歲歲焚香除業障】
【年年食素銷罪愆】
食素真的是爲了感恩麼？恐怕未必。
對聯裡已經說得很明確了，食素是爲了贖罪。
如果真像蘇婆說的那樣，神賜肉於蘇氏村，蘇氏村供奉神，整個過程合法合規，又有什麼罪好贖的呢？
齊斯有所猜測，嘴角漾開冰涼的微笑，看向蘇婆的目光一片森然。
蘇婆和阿喜若無所覺，自顧自地拿着筷子往碗裡夾菜。
菜香四溢，伴隨着面前兩個NPC陶醉地品嚐美味的神情，飢餓感在玩家之間蔓延。
這種飢餓絕非普通的生理反應，倒更像是副本的機制，衆人皆感覺自己的胃部一陣陣抽痛，急需什麼東西來填滿。
但老玩家大多謹慎，沒有人敢動筷；兩個新人也都有樣學樣，正襟危坐。
直到蘇婆吃完了碗裡的飯菜，拉着阿喜下了桌，玩家們才紛紛開動，揀蘇婆和阿喜吃過的菜夾幾筷子，勉強填飽肚子。
其間，無人敢碰面前晶瑩剔透的“神肉”一根毫毛。畢竟這玩意兒，無論是從傳說還是外觀來看，都充斥着詭異和危險。
幾個吃得快的玩家幾分鐘便放下了碗，如避蛇蠍般下了桌。
先前作死惹了阿喜的趙峰則盯着桌上的神肉，有些蠢蠢欲動。
他答應阿喜會給他肉吃，只有一天時間可以供他找肉了，而蘇婆家除了神肉，大概率找不到別的肉類，他根本沒有其他的選擇！
趙峰看向楊運東，問：“你說我把這神肉給那個鬼孩子，他會吃嗎？”
“不知道。”楊運東似乎在思考什麼事情，有些心不在焉，“你可以試試看，記得別當着蘇婆的面。”
蘇婆是不吃肉的，阿喜卻四處找肉吃，像極了揹着家長偷雞摸狗的熊孩子。給肉的事兒，當然不能讓家長知道。
趙峰明白其中關節，他抓起自己面前那份神肉塞進兜裡，離席走到庭院的角落，便開始觀望遠處的阿喜，尋找機會了。
除了趙峰，也有一些玩家拿了肉，說是要備用；還有幾個玩家則嫌晦氣，覺得和神肉牽扯上，恐怕也會捲入所謂的“罪業”中。
這事各有各的看法，誰也勸不了誰。
齊斯翻遍全身，沒找到可以裝東西的地方，只能撕下一節袖子，將自己那份肉包好。
身邊的眼鏡男已經走了，沒有拿自己那份肉，於是，他順手將那塊肉也收進布包裡。
做完這一切，齊斯毫無理由地生出一種強烈的預感——
夜裡會死人，死因很有可能和神肉相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