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青蛙醫院(一)暈血症
“呱呱呱、呱呱呱……”
此起彼伏的青蛙叫聲一陣陣地響着,從四面八方傳來,連成一片,直衝雲天。
聲音隔着建築,離得很遠,因爲混響而顯得失真,倒像是嬰兒的哭聲。
齊斯被吵得心煩意亂,睜開眼,看到佈滿黴斑的天花板。
獨屬於醫院的消毒水的氣味涌進鼻腔,他幾天前剛聞過。不過這次的味道更難聞一些,其中還夾雜着淡淡的血腥氣、尿騷味、血肉變質的腐臭味,讓他差點兒沒吐出來。
身下是一張冷硬的鐵牀,沒有鋪牀墊,格外硌人;向側旁移動視線,可以看到一個矮矮的鐵架臺,上面擺放着一副黑色的平框眼鏡。
齊斯坐起身來,頭忽然一陣發暈,像是低血糖發作時的感覺,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他差點兒沒又砸回牀上。
【副本名稱:《青蛙醫院》】
【副本類型:團隊生存】
【前置提示:“生”誕生於“死”,“死”終結於“生”】
副本信息刷新出來,蛙叫聲漸漸輕了下去,並在半分鐘後終歸於一片寂靜。齊斯的頭暈也隨之有所緩解。
前置提示照樣語焉不詳,不過很快就有新的文字刷新出來:
【此副本爲高級扮演類副本,您需要嚴格扮演您在該副本中的角色,以免引起副本中NPC的懷疑】
【注:若引起NPC的懷疑,將視情況增加5%~20%失敗率】
扮演類副本麼?簡直像是爲他量身打造的一樣……
齊斯看着自己道具欄的【玫瑰心臟】和【人皮假面】,並不覺得詭異遊戲會有那麼好心。
將在扮演方面具有明顯優勢的他扔進多人副本,對其他玩家很不公平。他不相信其他玩家在扮演方面,也會有和他差不多的造詣。
除非,給他上一些比較麻煩的負面效果,以平衡實力……
視線左上角刷新出【失敗率】一欄,後面的數值是【0%】。
下面緊跟着一行註解:【失敗率越高,越容易受到副本世界的排斥;失敗率到達100%後,即判定爲通關失敗】
也就是說,在這個副本中扮演失敗後,不像普通副本中那樣可以靠場外操作挽回。
失敗率一滿,任他有【命運懷錶】【咒詛靈擺】亦或者【猩紅主祭】,該涼還是得涼。
齊斯問:“受到副本世界的排斥,具體是什麼表現?”
【您將更容易遭受NPC的敵視和鬼怪的針對】
齊斯想了想,又問:“那你能提供一下我扮演的這個角色的具體信息嗎?身份、性格和特點之類的。”
他等了兩秒,沒有等到迴應。看來這些信息都得由他自己去摸索。
齊斯注意到,自己身上蓋着一件已經洗得起球了的白大褂,袖口和衣角等容易髒污的地方一塵不染。
看樣子他扮演的這個角色很愛乾淨,這倒是個好消息。如果讓他扮演一個邋遢的人,他覺得他可以立刻用咒詛靈擺自戳雙目、了此殘生了。
他將白大褂拎起來抖了兩下,套到身上,只見右側胸前的位置彆着一個塑料牌,同樣擦得鋥亮。內裡夾着的名片上,姓名一欄是空着的,單位是【藍青蛙醫院】,職務是【醫生】。
具體是什麼科室的醫生暫不清楚,前面的字跡被黑筆塗掉了,畫了工工整整的一個黑色長方形,不知是遊戲有意增加難度,還是在暗示什麼。
塑料牌旁邊的口袋中則插着一支鋼筆,在齊斯的目光掃到後,虛空中彈出一行提示文字:
【請寫下你的名字】
看來扮演角色的名字可以由玩家自行設定。遊戲到底還有些底線,沒有在姓名這種無聊的地方設檻。
齊斯並不急着寫名字,而是從牀上爬起,觀察四周。
這是一間手術室,明顯已經廢棄許久,角落堆放着各種拖把、掃帚、牀褥、臉盆之類的雜物。四壁和邊角倒還算整潔,看樣子經常有人打掃。
門是半掩着的,外面亮着燈,一線白光從門縫中漏進來,斜斜地劈在齊斯身上。
他將門推開,看到一排排的病房像殯儀館的冷藏櫃那樣擠擠挨挨地排列,天花板上垂掛下寫着“人類必須自己控制自己”的橫幅。
走廊的牆面上鑲嵌着鐵質的長凳,穿病號服的男男女女零星地坐着。
他們無一例外面黃肌瘦,皮包骨頭的手臂上突出青色的血管,雙目凹陷而空洞,蒼白的嘴脣下牙齒泛着泥土般的焦黃,像是剛從墓穴裡挖出來的殭屍。
他們大抵都是這家藍青蛙醫院的病人,看不出來生的是什麼病,不過肉眼可見狀態不佳就是了。
見到齊斯後,病人們互相以目示意,一種夾雜着敵意的敬畏在空氣中蔓延,齊斯察覺到了,不動聲色地握緊右手腕上的靈擺。
幸而,這些病人礙於某種不知具體爲何的威懾,除了保持沉默外,並未表現出醫鬧之類的意圖。
齊斯也裝作看不見他們,打量起掛在牆壁上的宣傳海報。
最醒目的一張海報是一個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的人像,戴着黑框眼鏡,笑得慈眉善目,從下方的小字可以得知,此人叫做“程平”,是這家醫院的院長。
其餘幾張海報都是醫院獲得的證書和錦旗,無非是救死扶傷、妙手回春,或者衛生達標、醫療資質達標之類的,按理應該寫着日期的地方是一片空白。
齊斯退回到房間中,避開病人們的視線,拿起筆在胸牌的姓名欄上寫下【程平】二字。
下一秒,“平”字如同落入水桶的墨水般消散,一行提示文字彈了出來:
【您無法和副本中的重要NPC重名】
嗯,看來院長是關鍵人物。
齊斯從善如流地在“程”後面的空白處寫了個“安”字——【程安】。
這名字看着就和院長程平關係匪淺,雖不知對NPC的認知有沒有影響,但試試不虧。
隨後,他拿起鐵架臺上的眼鏡戴上。這眼鏡度數不高,他僅僅頭暈了一瞬就習慣了,甚至覺得世界清晰了許多。 他對着消防鐵門整了整儀容,反光的鐵皮映出他戴着人皮假面的臉。斯斯文文,頗有書卷氣,瞳中游動一抹暗紅,不失靈秀,像是文科專業的大學生。
做好準備,齊斯再次推門而出。
一個戴口罩的護士從另一條走廊中走過,看到他後眼睛一亮,連忙調轉方向朝他走來。
護士穿着陳舊的白衣,上面沾着斑斑點點的洗不乾淨的血色,往街上一站絕對和“救死扶傷”聯繫不到一起,倒像是Cosplay護士的變態殺人魔。
齊斯看着她,頭沒來由地陣陣發暈,低血糖的感覺又上來了。
護士在齊斯面前站定,關切地問:“程醫生,您休息過後好些了嗎?在手術檯上您忽然就暈過去了,我們都很擔心您。”
齊斯於是明白了,自己是在暈倒後被送進廢棄手術室稍作休憩的。
從護士的態度看,他扮演的這個角色人緣不錯,只是不知是外冷內熱型,還是表裡如一型。
考慮到自己剛昏迷過一次,他扶住額頭,蒼白而虛弱地笑了笑:“好些了,謝謝你們。”
失敗率沒漲,看來他人設拿捏得不錯。
護士有些遲疑地說:“院長已經知道您的情況了,他建議您先停下工作,安心接受治療,等治好了再上手術檯。”
齊斯垂頭不語。
看來他暈倒不是因爲勞累或者低血糖,而是得了某種疾病。現實裡的病剛好,進副本繼續生病,某種意義上真挺幽默。
不過,他在這個副本里的病是什麼呢?
護士沒等到回覆,只當齊斯是不滿意院長的安排,舉起右拳打氣道:“程安同志,我們都知道伱工作拼命,但‘磨刀不誤砍柴工’,養好了身體才能繼續上前線戰鬥。”
“院長已經拍板了,牀位也給您空出來了,就是之前那個。”
【當前任務已刷新】
【當前任務:以“病人”的身份入住病房】
齊斯推辭的話停在脣邊,很想問一句“‘那個’是哪個”,不過一旦這麼做了,失敗率肯定會漲。
“好吧,辛苦你了。”他點點頭,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問,“我的工作都交接完了嗎?”
“手術已經轉交給萬醫生了,您安心養病就好。”護士的聲音帶上了笑意,“您要是真閒不住,就跟我一起查房好了。”
這正合齊斯心意。
他笑着說了句“好”,徑直走向正抱着拖把在走廊一角拖地的護工,彬彬有禮地說:“請問等你拖好了地,可以麻煩你將拖把放到我的病房門口嗎?我想自己打掃一下。”
護工賠笑:“程醫生,您真客氣,到時候我幫您拖一下就完事了。”
“哎呀,你就別管了。”護士笑嘻嘻地說,“程醫生就這性格,衛生得自己打理才放心。”
齊斯笑着補充:“如果可以的話,能再麻煩您將抹布掛到我的牀欄上嗎?”
護工應下後,也順勢打趣了幾句。
已知信息較少的情況下,多說多錯。齊斯做出一副剛醒來,還很虛弱的樣子,保持着平和的沉默。
他總感覺這個副本的風格和他過去經歷的幾個副本不同。NPC的行爲太自然,太真實了,不像是詭異,倒像是活生生的人。
他要是露出破綻,大概率不會像以往那樣,在詭異遊戲的認知扭曲作用下輕易矇混過關。
護士抱着白底泛黃的登記本,進入一間間病房查房,齊斯緊跟在她身後,順帶探查了一番環境和人員狀況。
他發現,病房裝潢簡樸,沒有淋浴、坐便、電視機等設施,倒是有幾個房間的牀頭櫃上有收音機,款式屬於上個世紀。
大部分病人都面有菜色,一副餓久了的樣子。一路走來還能看到不少孕婦,小腹都只是微微隆起,遠沒到待產期,不知爲何出現在這裡。
走廊尾端接着的是手術室,鏽跡斑斑的門上掛着灰黑色的污漬,邊緣的瓷磚也已經破損脫落,撲面而來的是一種令人不安的年代感。
門外的椅子上坐着一個瘦骨嶙峋的男人,大概是病人的家屬。
齊斯走近過去,耳邊又一次響起聒噪的蛙叫聲,細聽卻像是嬰兒的啼哭。
聲音似乎是從手術室中傳來的。
他眉頭微蹙,在長凳旁邊站定,正要和男人攀談幾句,手術室的鐵門卻忽然在眼前打開。
裹着一個人形的病牀被推了出來,伴隨着“大出血”“死”之類的字眼,使人油然生出一種窒息感。
而更多的齊斯已經聽不清了。
他看到白色的被單上滲透出大片鮮紅的血漬,並在眼前如同不要錢的顏料那樣大肆塗抹,很快佔據了整個視線。
蛙叫聲轟然炸響,大腦裡像是灌了無數鐵片,無時無刻不在撞擊發聲。眼前閃爍着紅一片白一片的花色,故障的電器屏幕似的,在幾秒後陷入全然的漆黑。
齊斯向前栽倒,同時終於知道自己在這個副本里患的是什麼病——或者說負面狀態是什麼了。
暈血症。
一個要做手術的醫生,竟然得了暈血症,着實有些搞笑。
可惜齊斯暫時笑不出來。
在意識沉底前的最後一秒,他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接下來要想殺人,是不是隻能考慮不見血的方法了?
感謝我名安屠生1200點幣的打賞!感謝祈芝凝、里斯、浮世塵生100點幣的打賞!(我終於在極度瘋癲的狀態下憋出來了新副本,是神還是屎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