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初冬時節,西域之地已被連天冰雪覆蓋,天地之間一片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巍巍崑崙,綿延千里、峭壁插天,乃羣山之祖脈、仙道之源流。此時,在通往崑崙山坐忘峰的山道中,行走着一批江湖客。這批人有男有女,女子中甚至還有不少尼姑打扮的人,正是丐幫和峨眉派一幫人。
丐幫和峨眉派匯合之後,在史火龍和滅絕師太的帶領下,經過幾個月時間的跋涉,終於在與其它五大門派約定的時間之前到達光明頂下。並且在路途中還捕獲了一個腿上受傷的年輕男子,以及另一名臉上浮腫,作村女打扮的少女。
厚厚的積雪踩在腳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衆人走了一陣,卻無意中截獲了明教的飛鴿傳書,原來明教已經知道七大門派圍攻光明頂之事,楊逍情急之下,只得再次送信前往天鷹教求救。
見一隻信鴿漏網,靜玄師太道了聲可惜。
滅絕師太冷冷道:“有甚麼可惜?羣魔聚會,正好一舉而殲,其不痛快?省得咱們東奔西走的四處搜尋。”
史火龍笑着道:“師太此言甚善,想我七大門派同氣連枝,共同圍剿光明頂,聲勢何等浩大?那魔教縱使陽頂天再現,將魔教凝成鐵板一塊,也經不起咱們的敲打摧折。待咱們有仇報仇,有怨抱怨之後,再覆滅掉他們所謂的聖火,自此以後,武林自然風平波靖。”
滅絕師太頷首贊同道:“史副幫主此言誠是有理,那魔教妖人行事詭秘,雖然抗元有功,但也不乏藉此稱霸一方,爲禍蒼生者。蒙古韃子害我漢人,乃身份立場不同,彼此不過你死我活而已。那些打着爲國爲民的旗幟,暗地裡卻殘衆虐民的漢人,比之韃子更爲可惡,若叫老尼見到了,必無彼輩生路。”
傳功長老馮秉烈猛灌一口烈性燒刀子,豪爽笑道:“師太巾幗不讓鬚眉,老夫佩服。魔教妖人雖不乏真漢子,但數百年來與我正道仇怨已深,此次交鋒,老夫正要領教這天下第一大教的手段。聽說光明右使範遙劍術超卓,老夫不才,一手劍法自認還過的去,早有討教之心,可惜範遙繼陽頂天之後失蹤十幾年,這次也不知道會不會現身。”
兩派高層寥寥幾語,卻讓隊伍中那個半路捕獲的斷腿少年心中大驚。暗想:“這楊左使給天鷹教送信,也不知道外公會不會出現?還有七派圍剿光明頂,我武當派不知道在不在其中?若是武當派和天鷹教對上,又該如何是好?”
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當年在湖北跟隨常遇春前往蝴蝶谷的武當派張無忌。自胡青牛死後,紀曉芙被滅絕師太帶走,張無忌悄悄帶着楊不悔去往崑崙山找楊逍,後來不幸被朱武連環莊的朱長齡逼入了懸崖,不料因禍得福,反而練成了藏於《楞伽經》中的《九陽神功》。山中無日月,再出來時,當年的病弱男孩已經是個及冠男子,被朱長齡誆騙摔下了山峰,雖未身死,但卻斷了雙腿,並遇上了對自己念念不忘的表妹殷離,後來雙雙被滅絕師太擒住。
衆人又走走停停一陣,二更時分,忽聽得叮鈴、叮鈴的駝鈴聲響,有一頭駱駝遠遠奔來。衆人本已睡下,聽到鈴聲一齊驚醒。駝鈴聲本從西南方響來,但片刻間便自南而北,響到了西北方。隨即轉而趨東,鈴聲竟又在東北方向出現。這鈴聲如此忽東忽西,形如鬼魅,竟似那駱駝像飛鳥般飛來飛去。
兩派中人大部分都沒來過大漠,唯有大廉分舵舵主丁子旺皺眉道:“這絕不是駱駝的速度能夠達到的,以屬下看,要麼是有人將駝鈴綁在飛鳥身上,要麼是有輕功絕頂的高人在與咱們開玩笑。”
滅絕師太朗聲道:“是何方高手,還請現身相見,這般裝神弄鬼,成何體統?”話聲遠遠傳遞出去。她說了這句話後,鈴聲便此斷絕,似乎鈴聲主人怕上了她,不敢再弄玄虛。
第二日白天平安無事。倒得晚上,駝鈴聲再次如昨晚般響了起來,一會兒輕,一會兒響,攪得衆人六神不安。滅絕師太便和史火龍等人商議對策。
傳功長老滿不在乎道:“我等何必要管它,以我等的實力,便是陽頂天親至,也可戰而勝之,此人如此鬼鬼祟祟,想來正面自知不敵,便想以此等手段擾亂我等心神,好伺機偷襲。我等只需見怪不怪,則其怪自敗。”
這法子雖然粗暴簡單,卻也極爲有理。滅絕師太和史火龍吩咐下去,讓衆弟子一切照舊。果然,那鈴聲響了一陣,雖花樣百出,但衆人只是不理不睬。那人似乎自己也覺得無趣,突然間在正北方大響數聲,就此寂然無聲。
次晨衆人收拾衣毯,起身欲行,兩名峨眉派男弟子突然突然不約而同的一聲驚呼。只見身旁有一人躺着,呼呼大睡。這人自頭至腳,都用一塊污穢的毯子裹着,不露半點身體,屁股翹得老高,鼾聲大作。衆人隨即驚覺,但昨夜各人輪班值守,如何竟會有人混了進來?
滅絕師太和史火龍是何等功夫,便是風吹草動,花飛葉落,也逃不過他們的耳目,此時人羣中突然多了個人,讓衆人大驚失色。早有數人持劍上前,喝問道:“是誰?弄什麼鬼?”那人仍是呼呼大睡,不理不睬。
一名峨眉派男弟子以手中長劍挑起毯子,只見毯子底下赫然是個身披青色長袍的乾瘦男子,正伏在沙裡,睡得正酣。
峨眉派衆弟子抽劍圍了上去,史火龍等人則不動聲色的移動腳步,若有若無的護住一個身穿綠色紗裙的絕美少女。
靜虛心知此人膽敢如此,定然大有來頭,走上一步,喝道:“閣下是誰?來此何事?”那人鼻鼾聲更響,簡直猶如打雷一般。靜虛見之人如此無禮,心下大怒,揮動拂塵,刷的一下,便朝那人高高翹起的臀部打去。
猛聽的呼的一聲,靜虛師太手中那柄拂塵筆直的向空中飛去,直上十餘丈高,衆人不自禁的擡頭觀看。
滅絕師太大喝道:“衆人留神!”話聲甫落,只聽砰的一聲,飛雪四濺,那青袍人影踉蹌後退數步,氣急敗壞的尖叫道:“又是降龍十八掌,這丐幫也忒多事,怎麼哪裡都有你們?”
史火龍甩了甩手掌,冷笑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閣下堂堂前輩高人,卻用偷襲的手段對付一個後輩弟子,令史某深爲不齒。若是條漢子,就再接史某一招‘亢龍有悔’。”原來適才此人乘着衆弟子經驗不足,擡頭看天之際,突然出手,意欲對那綠裙少女不利,卻被史火龍的絕頂掌力擊退。
滅絕師太臉色一寒,身軀一閃,將那少女護在身後,關心道:“芷若,你沒事吧?”
綠裙少女周芷若搖頭道:“幸得史副幫主及時出手,弟子僥倖無事!”
滅絕師太臉色稍緩,也不說話,搶過一名弟子手中長劍,隨手一刺,十幾道劍影寒光閃爍,對那青衣人籠罩過去。那青衣人也是十分不凡,腳尖輕點,疏忽之間已經繞到滅絕師太背後,呼的一掌拍向滅絕師太后心。
丐幫衆高手原也有意上前一會那人,但此時見滅絕師太先行出手,倒也不好貿然插手,只好警惕地站在一邊觀戰。
周芷若見師父出手,心下一鬆,知道這世上武功能勝過師父的不過寥寥兩三人,這青衣人再怎麼厲害,此次也難有幸理。當下回過頭來,對史火龍盈盈拜謝道:“史副幫主大恩,小女子無以爲報,請受芷若一拜。”
史火龍忙伸手扶起她,笑眯眯的道:“周姑娘真是太客氣了,不說你我兩派親如一家,史某身爲長輩,出手相助乃理所當然之事,就說憑周姑娘和幫主的關係,史某敢不盡心?”
周芷若俏臉微紅,玉手輕輕擺弄衣角,卻也沒有反駁。
此時場中滅絕師太已經連攻十幾招,招招都是峨眉劍法中的狠辣手段。峨眉劍法本來就獨步武林,滅絕師太自從得到武當九陽功之後,武功造詣早就更上一層樓,是超一流之下最厲害的一撮人,如今含恨出手,更是招招不留情面,盡往那青衣人要害招呼。
熟料那青衣人武功着實不凡,尤其輕功更是前所未見的厲害,身軀盤旋之間,猶如鬼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一雙手掌更是時不時的拍出一股寒風。滅絕師太雖然佔着上風,但要在三五十招之內解決對手,卻也沒那麼容易。
那青衣人在滅絕師太的急攻之下,也是手段齊出,卻仍是落在下風就,心中不禁大感震駭。雖然早就聽說滅絕老尼武功高強,但原以爲和自己最多也就在伯仲之間,不料卻是這般難纏,眼下還有丐幫高手虎視眈眈,情勢對自己極爲不利,這次真是大意了。
一念至此,青衣人頓生脫身之意。他雖然武功比之滅絕師太要差上一籌,但想要全身而退實在簡單。當下一個急閃,甩脫滅絕師太吞吐不定的劍光,一把撈起觀戰入神的靜虛師太,嗖的一聲遁出十幾丈之遠。
滅絕師太和史火龍齊齊震怒出聲,雙雙拔腿急追。不料那青衣人輕功當真冠絕天下,雖然腋下帶着一人,但速度絲毫不慢,幾個起落之間,便已拉開和身後二人之間的距離。
滅絕師太眼看敵人就要逃離,徒弟只怕凶多吉少,氣得臉色鐵青。
就在此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韋蝠王何必急着走?老朋友在此,何不停下來一見?”這聲音清清亮亮,猶如在耳畔響起,初時尚不知距離有多遠,待說到最後一個字時,滅絕師太二人身邊已經多了一個修長飄逸的身影。
這人影右手隨意一拂,刷的一聲,地上積雪飛起數團,徑直落入他右手。這人看也不看的甩手擲出,兩道雪球一先一後筆直飛出,向那道即將消失不見的青影飛去。
雪球去勢似慢實快,眨眼之間,第一團雪球已經直逼青衣人背後要穴。青衣人聽得身後風響甚疾,不敢怠慢,左足微踏,猛地轉向另一個方向疾馳。那第一個雪團眼看便要打在空處,不料後面那團突然一個加速,猛烈的撞擊在第一團雪球之上。
第二團雪球運行角度與前一團有所不同,勁力運轉之妙也迥然相異。二球相碰,霎時間齊齊轉向。但見白光一閃,嗖的一聲,第一團雪球竟仿似長有眼睛一般再次朝着那青衣人飛去,砰的一聲,那人後心被瞬間擊中,高高躍起的身軀啪的一聲跌落在地,手中靜虛再也握不住,咕嚕嚕滾到一邊。
青衣人嚇的亡魂大冒,就地一滾,一腳蹬在一根樹幹上,身軀再次折向一方。剛掠出數尺,又一團白光閃現眼前,還未及反應過來,但覺左肋一痛,張口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青衣人強撐傷體,貼地急掠數十丈,直到確定身後無人追趕,方纔長出一口氣,頭也不回的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