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藥圃看過,那兒不是有新搭起來的竹樓嗎?我也不上我未來妹夫那兒打擠了,省得給他添麻煩,我就住那竹樓上,如何?”
“住那竹樓上?怕是不妥啊!”萬水蘇忙說道,“你一個人住那兒,又沒個照顧着,倒不如就住在世海家,都是一家人,你何必見那個外呢?等你做上道了,再在村裡另外置個屋子,橫豎也打擾不了他們多久。”
“我一個人罷了,住那竹樓很妥當,況且也不止我一個人住,另外還有四五個幫工離家遠,也住那兒呢!”
“這樣我怎麼回去跟爹孃交代?”
“你就放心吧,萬家大妹子,”阮威插話道,“年輕小子就該出來單獨歷練歷練,老叫家裡人伺候那還不如回去做少爺呢!祝行有這決心是好事兒,你就別擔心了。”
“這樣,”麴塵轉頭對阮威道,“你先帶萬祝行去藥圃,讓新哥派個事兒給他,對了,宋燾來了沒?”
“來了,早幾日就來了!”阮威笑米米地拍了拍麴塵的肩頭道,“叔真要謝你呢!讓我小舅子來,沒少費你口舌吧?我那小舅子跟這萬家小少爺一樣兒都是娘手心裡的寶貝,我丈母孃肯讓他上這兒來,你沒少下功夫吧?對了,靈芝和東玉還好吧?”
“這話回來再說,先領了萬祝行去吧!”
“不過新哥今兒估計也沒在藥圃裡頭,要不你直接給他派個事兒得了。”
“新哥怎麼沒去?因爲豆丁娘上吊的事兒嗎?”
“是啊,昨晚鬧開了,今早那兩瘋婆子再這麼一鬧,豆丁娘娘家又隔得近,剛剛就來人了。”
“你說你們倆真是兄弟啊!整出來的事兒都是一模一樣的,能不能有點別的?”
阮威抖肩笑了笑道:“沒法子啊,他要跟我學我也不能攔着呀!”
“行了,別在這兒顯擺你那點事兒了,”麴塵揮揮手笑道,“回頭再找你和新哥算帳,先讓萬祝行熟悉熟悉地裡的活兒,那是最基本的,快去吧!”
“好嘞!祝行,走吧,上工去!”
阮威領着萬祝行走後,麴塵正打算起身送萬水蘇出去時,萬水蘇卻坐着沒動,雙眼直直地望着他,表情有些委屈道:“我有點事兒想問問你,耽誤你一會兒,行嗎?”
“還有什麼事兒?”麴塵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問道。
“嗯……”萬水蘇垂下雙眸,欲言又止。
“有話就直說吧,我換身衣裳,還想去藥圃裡瞧一眼。”
“我有點……有點問不出口……”萬水蘇面含羞澀地低頭道。
“到底是什麼事?要是你爲難的話,改日想好了再問?”
“不,”萬水蘇見麴塵要走,忙擡頭喊道,“麴塵,你先等等!我是想問……你是不是認了個姐姐,姓龐的?”
“是,你見過了她?”
“見過,剛纔那會兒才見過呢!你姐姐……你姐姐她跟我提了個事兒……”
“什麼事兒?”
“呃……有些舊了,我是這樣想的,要是她說的是真的話,我應該好好感謝她……”
“到底什麼事兒?”麴塵再次打斷了萬水蘇的話。
萬水蘇猶豫了片刻,抿了抿嘴脣道:“還記得四年前的一天夜裡,我去鼎金樓找你嗎?”
“好像有這麼回事兒。”
“我當時不是暈過去了嗎?那位姐姐說,是你讓她幫我換了衣裳還是包紮了傷口,是……是真的嗎?”問出這句話後,萬水蘇的心臟猛跳了兩下,雙手捏着衣袖,捏得緊緊的,彷彿很害怕聽見後面的答案。
“是我叫她幫你換的。”麴塵打得很清楚利落,沒有一絲斟酌或者爲難。
“真是她……”萬水蘇好不失望地擡起頭問道,“真是她給我換的……不是你?”
“不是我。”麴塵表情平淡地答道。
“不是……”她眼裡瞬間落滿了失望,原來真的不是。
“還有事嗎?就爲了這個?事情都過去了那麼久了,你也不必去謝她了,她不是那種矯情的人。”
“可是麴塵……”萬水蘇眼眶有些溼潤地望着他問道,“爲什麼你事後都沒跟我提過?你知道嗎?我一直都以爲是你……真的,我一直都以爲是你幫我換了衣裳還……”
“還看光了你?”
萬水蘇臉微紅,忙把頭低下去,聲音輕柔酸澀道:“你說呢?那晚我就只見過你和侯安,你不會讓侯安給我換,那我只能以爲是你了……直到剛纔那會兒你姐姐告訴我是她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不是你……麴塵,你爲什麼不跟我說呢?是想讓我一直誤會下去嗎?讓我難受下去嗎?作爲當初我爹揍了你羞辱了你的代價?你是在報復我嗎?”
“你想得太多了吧?”麴塵微微皺眉地看着她說道,“我報復你幹什麼?就是你那爹我都沒興趣報復他。當初他是揍了我,還罵了我連帶我祖宗十八代都一塊兒罵了,可我沒那麼有空閒跟他那種人計較,就更談不上跟你計較了?你想到哪門子報復去了?我要報復你,還會在城裡幫你那麼多回嗎?”
“那我問你,”萬水蘇再次擡起頭,眼淚汪汪地看着麴塵問道,“你爲什麼要幫我?”
“我爲什麼不能幫你?一個買賣場上遇到困難的朋友,爲什麼不幫?”麴塵反問道。
“你就告訴我,你爲什麼要幫我,我想清清楚楚地聽你說!”萬水蘇有些激動道。
“我想說的不是想你要的答案。”
“讓你說個緣由出來就那麼難嗎?”
“我解釋還不夠清楚嗎?”麴塵反問道,“從你開始主動來接近我的時候,我就跟你說得很清楚了。可我說的話你有聽進去過一回嗎?四年前在城裡第一回遇見你時,我就已經跟你把話說明白了,況且早在那一年多以前你也嫁人了,既然彼此都有了歸屬,還念着從前的事做什麼呢?”
“倘若是因爲我嫁人,我可以跟那混賬和離!麴塵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我對你的心意沒變過,一點都沒變過!”萬水蘇眼淚婆娑地望着麴塵,可憐巴巴地說道,“從在千佛寺後院門那兒見到你,我就喜歡上你了。還記得你跟我爹說的那句話嗎?你當時跟他說:‘做幾根毛竹買賣算什麼?我阮麴塵未見得比你沒本事兒,等我出去掙了個大家業回來,到時候把你那點破家業都給買了,別說你那點家業了,就算你嫁出去的女兒我也能買回來做丫頭,你信不信?’。自從那以後,我就算嫁人了我也還記得你說過,即便我真嫁了,你買也會把我買回來,你還記得嗎?”
這話的確是麴塵自己說過的,在被萬家人莫名其妙打得遍體鱗傷,又被萬水蘇的爹一陣奚落和羞辱後,年少好強的他指着萬水蘇的爹激動且沒頭沒腦地就說了這麼一段話。當時覺得說完了自己心裡很痛快,可直到四年前在城裡再次遇見萬水蘇時,他才發現萬水蘇一直沒忘記過這句話,甚至還打算和丈夫和離,跟他在一起。
那時候,麴塵就明明白白地跟萬水蘇解釋過,當時是他衝動失言,並非真打算把萬水蘇買回來做丫頭。可萬水蘇似乎根本聽不進去,一次又一次地來找他,想盡各種法子接近他,甚至在外面故意散播兩人的謠言。
一兩次,兩三次的解釋後,麴塵發現解釋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萬水蘇不聽解釋,完全沉浸在了她美好的幻想和癡想中,幻想曲塵把她買回去,不是做丫頭,而是做麴塵身邊的女人。當麴塵意識到這一點時,就不再跟她解釋了,吩咐了身邊所有的人,只要萬水蘇來,都不見。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麴塵都沒見過萬水蘇了。之前在山道上遇見她那一回是打麴塵拒絕見她之後的第一次再碰面。麴塵有點意外,但也希望她別再鑽牛角尖了,可誰能想到,她還是這樣,還想着自己能買了她,要了她,娶了她。
面對萬水蘇這樣的哭訴,麴塵不想再做任何回答了,所有的解釋在她面前都是敷衍她,除非能立刻娶她。麴塵緩緩起了身,正要朝外走去時,萬水蘇忽然撲過來拽着他的手,跪下哭道:“你不能不管我啊,麴塵!你叫我下輩子怎麼過?要我守着一個廢人過嗎?就算是做丫頭,我也甘心情願地留在你身邊,我不會和靳寶梳爭*的,我絕對不會!麴塵,你就留下我吧!我在這世上只有你一個依靠了!”
麴塵用力地抽回手,低頭冷冷看着她道:“是我讓你丈夫變成廢人的?我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你在我家哭成這樣又想幹什麼?又想像當初在城裡那樣,讓人誤以爲我把你怎麼樣了嗎?”
“求你了,麴塵!”萬水蘇又抓着麴塵的袖子哀求道,“沒你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我不想整日對着一個廢物,我想跟着你,就只是想跟着你而已!你若是不要我了,我只能奔死去了!”
“隨你。”麴塵面無表情地回了她兩個字,扯開了衣袖。
“好!你要真那麼狠心,我就死給你看!”萬水蘇一骨碌爬起來,朝外面欄杆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