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滿山紅葉大放異彩,一片片,一樹樹,暈染成一朵雲霞,飄散於山腰,偏偏此時,桂花獨佔鰲頭,佔盡風流,風吹花舞,香撼十里。
執筆,一首七言小詩躍然扇面。
《閨怨無夢》
蒙君恩澤賜桂園,
風送桂香入秋閨。
邀君秉燭簾下游,
今夜窗邊捉月光。
寫罷,我差芙蓉送與秉獻,他閱後,自明其意。
入夜,獻姍姍來遲,道剛纔被一雙女兒拖住,好容易才脫身。
晚膳後,我將精心釀製的桂花釀端出,送至他脣邊,“人家雖已見過各位姐姐,但不知您與她們是如何相識、相戀的,你們朝夕相對,從陌生到熟悉,必有許多感人至深的故事!向人家透露一點,如何?”
他捏住我的鼻尖,“喝你一口桂花釀,就得掏心掏肺?罷了,爲免你出去瞎打聽,不如據實相告!我身邊這一妻三妾,除了你、湘君,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裴瑛瑛的生母,是我母上的遠房親戚,她生母早亡,母上便經常接她來與我玩耍。我與這個大姐姐也不知怎的,極其投緣,後來她家見罪於朝廷,裴氏家族所有姻親皆緝拿歸案,當時她正在我家,我不想小夥伴出事,就求母親助她逃過此劫。而後我們就糊里糊塗的成了親,不知不覺過了這些年,我也長大了,她也老了,當初真是糊塗,如兒戲般納了這房妾,於夫妻之事,着實委屈了她。”
和藹近人的裴姐姐竟有如此經歷!她比秉獻年長十三歲,她情竇初開之際,秉獻猶是個孩子,待到秉獻初知情爲何物,她已步入而立之年,其父裴炎因得罪女皇慘遭斬首株連滿門,那麼,她也算裴氏家族在世的唯一一點血脈,同是冤臣後裔,我們何其相似!
“那傅夫人呢?”我軟磨硬泡,趁熱打鐵,獻眼底忽生一絲不滿,“羽舟乃傅大人的掌上明珠,自幼錦衣玉食,披金戴銀,也養成她獨特的個性,”他踱步窗前,眉間似有萬千躑躅,“世風盛行,羽舟竟發明出一套一夫一妻無妾制,杜絕納妾。”
臥榻之處豈容他人酣睡,早在她與桂芝結盟時,心思即顯露一二,只是能如此決絕的坦誠相告,也不失光明磊落!區區兩個姿色平庸的陪嫁丫環就想拴住少侯,她也太小瞧少侯的品味了!
“傅夫人敢想敢做,本無錯,只是未顧及您的感受。您也不要只來我這兒,明後天,就去夢釀與君媛那兒,她們倆,一定盼着您呢!”
獻猛然咳起來,咳得面紅耳赤,“都讓你嚇得,去那兒不怕反胃嗎?”
這又是什麼話?侯府這一妻三妾之間,齟齬之多,令人咂舌!
剪燈後,獻與我立於頂樓,靜靜望着那輪皎皎圓月。
“驀秋,你瞧這輪月,像不像你?”
我羞赧一笑,“古之女子姿色之美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妾一介樗櫟,怎配與明月爭輝?”
“在我眼中,你就如天邊明月一樣白淨無暇,超凡出塵,翡翠居,太老氣了,不如將此樓改名爲曦月樓。”
“一切聽從少侯安排。”得少侯賜名,妾三生有幸。
旬日後,獻正在書房賞畫,我悄悄溜進去,從背後拍他,唬了他一跳。
他興致昂昂,指着案上之畫,畫上是一堪蘭草,清幽雅麗,別韻出塵,這幅畫,明明是……
“張將軍一生清廉,寧粉身碎骨,也不屈打成招,這幅畫是他的絕筆,我敬佩其骨氣,花重金買下此畫,出身武將卻能畫出如此清麗的蘭草,俠骨柔情,可歌可泣。”
不要再說了。我撫着捲上墨漬馨香的蘭草,淚珠偷彈,幼時,父親繪製此畫的一幕幕,似潮水一般涌來。
幽蘭生空谷,芳霏逐水流,
蕙質蘭心詠,孤芳只自賞。
父親爲你起名爲幽蘭,是希望你如蘭花一樣風霜高潔,不染塵俗。
“張將軍,你應該喚他一聲岳父……”
“什麼,岳父?你……”秉獻摸不着頭腦。
“妾開玩笑,少侯勿怪。只是,妾很喜歡這首五言小令,也很欽佩那種孤芳自賞的錚錚鐵骨,可否將此畫贈與妾?”
“你這小蹄子,此畫在我手中還沒焐熱呢,就被你橫刀奪愛,以後有寶貝,可得提防你了!”他不知隱情,猶在玩笑,我卻淚落如雨,腸斷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