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春風拂過香腮,苦捱了一冬,久蕪館竟也添了幾分春色。
三月裡,春雷乍動,草長鶯飛,林溪找了一間廢屋烤土豆予我吃,沒多久,香味引來一個小少年,正是上次幫我洗衣的小少年!
上次只顧着抹淚,沒來得及問他的名字,他眼珠一轉,答說:“我叫穟穟,無名無姓,無父無母。”
穟穟,禾穗飽滿成熟之意,名字倒很接地氣,可惜他年近幼學,該是上學堂、長知識的年紀,卻日日浪跡于山野,廝混打鬧。
“這有何難?只要穟穟兄弟願意,我願當他的啓蒙老師!”
穟穟一聽,頓時眼前一亮,磕頭拜師,烤土豆香飄千里,引來一羣小孩,我把他們都留下來吃土豆,學識字。日子久了,大家熟了,總在一起嬉戲玩耍,每次我在幹活兒,他們都會跑出來幫一把,擔水施肥,不亦樂乎,每次我繡花縫衣攢下一點布頭,就做身新衣給他們穿,大家同是天涯淪落人,互相照應,互相關心,親如一家。
然而好景不長,沒等輕鬆幾日,邱雯突然召集衆人,說有要事稟報。
“邱雯,你突然召集衆人,有何要事?”金花婆婆表面威嚴,但眉眼裡,淨是矯揉造作的讚許,似十分期待底下人鬧事。
“奴婢自去年秋進入久蕪館,一直兢兢業業,恪盡職守,誰知,這小小的心願也實現不了,因爲有人,正在大丟久蕪館的顏面,讓我們被視爲青樓賣笑女,不恥於世!”
她說得委屈,似受了奇恥大辱,我暗自鄙夷,這世上,最想嫁人的恐怕就是你吧?你年近三十,卻因相貌醜陋無人敢娶,阿姨當初準你入坊,是看在你乖巧的份兒上,想培養你做一枚解語花,誰知你表面溫順,內裡卻性情暴躁,睚眥必報,更與劉煬菏一輩勾搭成奸,犯上作亂,令阿姨大失所望!下放改造期間,猶不知悔,蜚短流長造謠生事,攪得天翻地覆,家無寧日。
“既如此,何不將她指出來?咱們不需要爲壞人保守秘密。”臧雯琪及時補刀。
邱雯得意洋洋的走到人前,“呶,就是這位昔日的柳小姐,今天的賤奴——柳氏!柳氏,你與鄭林溪在虔玄觀滯留一月有餘,你們都做過什麼?據我所知,你們的房間只有一牆之隔,是不是爲你們偷情幽會提供了不少便利啊?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虔玄觀的道士,親眼目睹你們耳鬢廝磨,漫步于山間。你身爲賤奴,不遵禮法,不事耕種,只知出賣色相,偷奸耍滑,真真丟盡千紅女兒顏面!”
人人轉而看過來,或驚詫,或懷疑,或探究,種種目光交織在一起,宛如一個巨大的網,將我罩在其中,插翅難逃。
“怎麼,無話可說了吧?從前有阿姨撐腰,任你囂張跋扈無人敢管,現在你淪爲賤奴,即是我們彈劾之時!久蕪館雖是奴隸所,但好歹是清淨之地,容不得有人作奸犯科,敗壞門風,金花婆婆,奴婢斗膽懇求,將此蕩婦逐出久蕪館,以正視聽!”邱雯陰狠的目光宛如一把利斧劈將過來。
“請金花婆婆將此蕩婦逐出久蕪館,以正視聽!”一羣人似約好了一般,齊齊拜倒在地,金花婆婆面布躊躇,似在遲疑,邱雯見狀,立馬傳了一個人進來,卻是一位公子。“這位是?”
“這位是呂步刊,呂公子。當日柳氏覬覦人家學識過人,接近人家、色誘人家,相邀人家一起閱覽豔書穢畫,被人家拒絕後,又反咬一口污衊人家輕薄於她,混淆是非,恩將仇報!”
我輕蔑一笑,這種渾話都說的出口,邱雯,你是不是瘋了?我當你把誰搬來力證我淫蕩呢,竟是偷香竊玉的呂步刊。也難怪,當日呂步刊沒得手,吃了啞巴虧,就與你沆瀣一氣,結成一派!
“晚輩呂步刊,向婆婆請安,祝您體態康健,福澤綿延。”呂步刊略一施禮,嘴角淺笑愔愔,“晚輩與柳氏,是舊相識,誠如邱雯所言,她色誘在先,被我拒絕後,即唆使樑倚翠毆打晚輩。其實男女之情,無可非議,但她的心意,晚輩誓不能接受。晚輩一生,只想得一知心人,與之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但據我觀察,柳氏水性楊花,勾三搭四,與我交往時,還勾搭着鄭林溪淫蕩之舉無人能敵。晚輩自知被騙,所以婉言拒絕,與之一刀兩斷。卻不想因此而遭受滅頂之災,晚輩頭上這道疤,便是被她所傷。”
金花婆婆俯身瞧了瞧他頭上的疤痕,又瞥向我,似有難色。楊採蓮便勸道,先斬後奏,入了久蕪館,即是久蕪館的人,是生是死,由您裁奪,阿姨都不管她死活了,您怕什麼?
金花婆婆越猶豫,底下人就越興奮,呼着喊着攆我出去,一時呼聲震天。
呂步刊無比傲嬌的抿嘴偷笑,彷彿在說,這,就是拒絕他的下場。
晚輩從未與人苟且,與鄭林溪沒有,與這位呂步刊,更沒有。當日晚輩見他有才,想交個朋友,卻被他加以利用,後來晚輩及時醒悟,他便惱羞成怒,威脅恫嚇不成,杜撰出子虛烏有之事。
“別人詆譭你,人家爲什麼詆譭你?還不是因爲你生性淫蕩,做出傷天害理之事,老天爺纔要懲罰你!”臧雯琪黑黢黢的面貌宛如一隻烏鴉,動不動就跳出來,嘎嘎亂叫。
忍了怎麼久,避了怎麼久,只求她們收手,可惜善心不被成全,就休怪我嘴利了!“是,我是該反省,對你們太過忍讓,以至於你們無法無天。你日日騷擾我,誣陷我,不就是爲了證明比我好嗎?你既然好,爲什麼阿姨沒發現,師傅沒發現,就連楚妍姑姑,都沒發現?你自來久蕪館,何曾下地幹過一天活,你若爲了久蕪館,就不該耽誤大家幹活,在此聽你狺狺狂吠!該反省的,不是我,而是你!”
你!臧雯琪面露兇光,一口獠牙狀如惡狼,當初你們因我被貶,我心存愧疚百般忍讓,可是你不知好歹,步步緊逼,平白無故增添我的痛楚。我來久蕪館,本想平靜了此一世,卻被你逼上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