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已是數日之後。破敗的房間內,塵土飛揚。
倚翠姐姐坐在牀邊,驚喜的叫道:“妹妹,你醒了!”
我喉嚨痛得嘶啞,一個字吐不出來。
她爲我掩好被子,含淚而言:妹妹,此次你大難不死,已是萬幸,事發突然,等我聞風尋來,你已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坊醫說,你不僅捱了杖責,還中了劇毒,幸好搶救及時,否則,你我永遠天人相隔!”
事已至此,無言可對,只是林溪,因我被罰,他現在,好不好?
“他一個男兒家,挨幾下不會怎樣,何況他家裡有高堂照顧,不像你……”
一想到階簪頌三人,心頭更添一層憂愁,玉簪傷病未愈,不能勞作,勞煩姐姐,多多照拂。
“放心吧!幾個小丫頭機靈着呢,雖已被分到各處伺候,以後我會慢慢想辦法將她們調到煙蘿亭。你要保重自己,別再磕着碰着,我先走了……”倚翠拭掉淚痕,不捨而去,阿姨已下令,不許任何人來探視,她私自來訪,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短短几日,我已從萬人之上的神都七豔跌爲任人踐踏的低等女奴,事發之快,措手不及。既入紅塵,便知有此一日,只是沒想到,這日來得那麼突然。
霍楚妍工於心計,精於算計,豈會任我心意?那一場大火沒得逞,必會伺機報復捲土重來,可憐我只知爲兩位義妹傷心欲絕,卻疏於防範,未加留意,終至一敗塗地,車毀人亡!
俄頃,房門被一腳踹開,一羣婆子大搖大擺的闖進來,指着我的鼻子罵道:“你這廢物,準備偷懶到幾時?憑什麼我們每天披星戴月的幹活,你卻可以躺在被窩裡?你要是個正經主子也罷了,不過是個被廢的奴才,也有資格偷懶?”
我唬了一跳,陡然間涌出一羣人大呼小叫,一時嚇得六神無主。
“我們久蕪館,從不養閒人,你不幹活,就馬上滾!”一婆子衝上來將我的被褥一把掀開,把我從牀上硬生生拖下去,我高燒未退,渾身瑟瑟發抖,苦苦哀求她們,手下留情。
婆子們置若罔聞,氣沖沖將我推出去,扔在雪地之中。
此時,雪地中跑來一個人,他解下棉衣披在我肩,怒喊道:“她既是被霍阿姨貶到此處,就是此處的人,你們有什麼資格攆她走?”
僵持之際,佟金花打屋裡出來,懶洋洋的說:“人家現在不是有傷在身?阿姨說了,等她病好了,再下地不遲,怪就怪咱們出身卑微,不像人家,曾是做主子的!”
一羣人聽此,這才怏怏不樂的散了,人羣后,邱雯走上來,扔下一個包袱說:“你雖不能下地,但雙手能動,這包刺繡,馬上繡好,不得有誤,三日後我來收,明白嗎?”
聽她的口氣,淨是油然天成的優越感,好像她已高人一等,吩咐下人理所應當。如今她在久蕪館混得有模有樣,就把這當做資本,處處頤指氣使,掐尖要強。
林溪從外面抱來一堆柴火,邊生火邊說:“別管那些惡婆子,她們嫉妒你有傷在身,就合夥來欺負你,你養好身子,別理她們!”他打開包袱,見裡面花花綠綠滿滿的針線,不禁奇怪,“這是什麼?不過是一匹綢緞,竟要繡幾百種圖案,密密麻麻的,跟鬼畫符似的,既然不好繡,就給她送回去,她算老幾,還能命令你?”
如今我深陷此地,若再不屈服,命運堪憂。
冬日的夜,漫長如年,錦緞上大大小小的圖案加起來,足足有上千個,辛辛苦苦繡了兩日,才繡了不到一米。
夜幕降臨,房裡漆黑一片,我撂下針線,準備就寢。這時,邱雯又來了,說這錦緞交期很緊,若不及時交上去,所有人都得受罰。我指着黑漆漆的房間,說黑夜看不清楚,她嘿嘿一笑,將小拇指粗細的半小截蠟燭撂在桌上,“知道你沒有燈,這不,給你送來了,你可別小瞧這半小截蠟燭,這還是我跟金花婆婆說了半天才求來的,衆所周知,你在久蕪館是臭名昭著的懶漢子,爲了你給你求根蠟燭,我可是抹開臉說了兩個時辰!”
我斜眼一瞧那半小截蠟燭,連指頭粗細都沒有,一炷香時間都不夠,還能撐一晚上?
見我不說話,她臉一長,扯着嗓子說:“這兒可不比從前,這是久蕪館,凡事都得精打細算,連洗衣用的肥皂,都是各房用下來的肥皂頭。既來之則安之,你若不適應,就想辦法官復原職,風風光光的做回主子,不過依我看,你也沒那個本事!更何況,你得罪了楚妍姑姑,她老人家沒殺你已是恩澤,還能容你東山再起?”
我一言不發的聽其訓示,真真領悟何爲虎落平陽被犬欺,落魄鳳凰不如雞!
“以後呢,你的活兒就是砍柴挑水,擔糞劈柴,再也不是從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做得好呢,就吃一頓飽的,做不好呢,就只有餓着!所以,你從前學得那些,在這一點用沒有,倒不如趁早忘了,別跟我對着幹,否則,誰也保不準你能活多久!”說完,她摔門而去,我欲哭無淚,只好爬起來穿針引線,豆大的燭光將我的身影拉得老長,一不小心,針尖又戳進指頭裡,疼得一個激靈。
破指、斷絃,皆是不祥之兆,我好怕,至親至愛之人,會遭不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