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一腔深情成空,心灰意冷,萬念俱滅。
那一年,我遠赴西漠,天高海闊,唯餘怨尤。
許多事歷經之後方知,是上天饋贈於你的禮物,大漠之行,令我脫胎換骨,再也不是那柔腸滿腹,優柔寡斷的小腳女子了。
最想將這個蛻變,分享給阿姨,她一定會爲我自豪!
“阿姨,我回來了!”一入城,我就馬不停蹄趕往千紅樓,誰知……
千紅樓已成一座鬼樓,人煙全無,樓閣一空。
園內,到處是腐爛的屍體,鮮血遍地,蚊蠅四飛。
發生什麼事了?
我立馬率本部人重兵把守此地,再派探子四方打聽,終得消息!
一月前的雨夜,也就是彗星東落那一晚,大批山賊闖入千紅樓,燒殺淫掠,無惡不作,更將阿姨擄走,教坊數百年基業,毀於一夕!
冥冥之中,我一直在擔憂的,還是發生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慢藏誨盜,冶容誨淫,許多時候,錦衣夜行反而有益,財美外現反招禍端!
只是,天子腳下,竟有山賊猖獗?
這夥人,是假裝山賊,還是本就佔山爲王?
“啓稟副尉,屬下在外發現這個瘋女人,鬼鬼祟祟,形跡可疑,故抓她進來!”哨兵押着一個女子入門,我一瞧,頓時驚訝不已,“玉池姐姐!”
她連連瑟縮,不住地胡言亂語,我握住她的手,字字誠懇,“姐姐,是我啊,我是驀秋啊!”
“驀,秋?她死了,你是鬼!有鬼啊!”她迷惘的眸中閃過一絲希望,很快復又癲狂,世人皆雲我已死,我本該隱姓埋名三緘其口,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有重更女裝,向其坦白!
我退掉一身戎裝,綰起三千青絲,整整齊齊的站在玉池面前,“姐姐,你忘了, 那年我因救阿姨被餓狼咬傷,你送了一尊鎏金坐佛來,叫我凡事以大局爲重,還有那年,阿姨將我從獄中保釋出來,你代傳口諭,還有那麼多,你都忘了嗎?”
她仔仔細細的端詳我一番,大叫一聲,“柳小姐,你爲何纔回來啊!”
“一月前的雨夜,大批山賊闖入千紅樓,將護衛隊屠殺殆盡,穟穟也混戰至死,我與阿姨望風而逃,卻被楚妍姑姑抓了回來,她提早洞悉我們的路線,派人追蹤,阿姨拼勁最後一口氣將我推出密道,囑咐我,一定要等你回來!楚妍姑姑可是阿姨的親妹妹啊,怎能通同外人,算計於她!”
濫觴雖小,終致龐大,阿姨與霍楚妍走至今日,離心離德,肝膽楚越,終致分崩離析,反目成仇。
霍楚妍的胃口越來越大,已不滿於指點歌舞,阿姨卻不肯再重用於她,她心裡,必既不服,又不滿,最後,竟劍走偏鋒,夥同山賊將教坊洗劫一空!
“柳小姐,您一定要爲阿姨報仇啊!”玉池屈膝跪地。
“我會的。”指甲死死掐進肉裡,目眥盡裂,誓血此仇!
“阿姨被擄走之後,匪徒用盡酷刑也未得寶藏位置,最終,將其屍首拋入洛河,我尋到以後,將她背到廟裡,妥善保管,不敢下葬,只等你回來!”
“快帶我去!”小廟的冰室裡,陳列着一方棺槨,阿姨面色青綠,平靜的躺在棺中。
“阿姨……”我扶着棺木,痛心疾首,“女兒來晚了……”
驗屍官聞訊抵達,親自驗屍,這幫喪盡天良的匪徒,對阿姨動用了針刑、火刑、拶刑、水刑、鞭笞,甚至連老虎凳、拔甲刑,皆用了一遍……
我伏在玉池肩上,幾度暈厥。
“我背阿姨回來時,感覺她的身體輕飄飄的,不似從前,這又是什麼刑罰呢……”玉池問。
“這……應是蠱蟲所致。匪徒對霍慈珍灌下蠱毒,令蠱蟲食光其心肝脾肺腎,五臟六腑,只剩一具空殼,體重因而減輕。下面,我要切開其腹,以證推論。”驗屍官答。
“一定是霍楚妍……之前薛桂芝養蠱爲患,蠱蟲四散,她一定趁機藏匿蠱蟲,用以逼供……”
阿姨的腹被一刀切開,裡面果然空蕩蕩的,我抑制不住,一口老血噴了出來,不雪此仇,不爲人女!
只是,千紅樓的寶藏,究竟在哪兒?
曾有傳言,阿姨斥巨資打造了一座寶藏,以作千紅樓龍脈,但誰也沒見過,這到底是傳聞,還是確有此事?
“阿姨之前,就沒留過什麼特殊的話?”玉池也不知虛實。
從前,阿姨時時教誨,細細想來,卻無一點關乎寶藏!
特殊的話……唯有一句,土鼠隨金虎,千紅一朝覆,姓氏爲柳樹,禳解雲中禍。莫非是這句?當初就鐫刻於金冠之上!
“那就對了!”玉池腦中靈光閃過,“你入坊的那一年春,阿姨曾請相士測算命裡,卜出千紅樓將有大劫,財物皆失,人丁皆死,連她自己,也會於大劫之中遭屠!而這一切,還需一個姓氏爲柳的女子禳解!起初,阿姨以爲是坊內之人,相士又說,此人正在來得路上,希望阿姨切記美玉蒙塵之理,寬柔並濟。沒過幾月,您就來了,正應了此卦!”
回想初見阿姨之時,她測完琴棋書畫,方問及我的姓氏家鄉,一聽我姓柳,兩眼頓時瞪得老圓,驚訝之中透着驚喜,似遇了奇事。
我還以爲,是自己起得名字太假,惹人懷疑,沒想到,背後另有一段軼事!
“後來,您被傳畏罪自盡,阿姨多方打聽,猶不得下落,只好再請相士出山,算出您尚在人間,在西北歷經艱險成長,而千紅樓的大劫,卻越來越近,只有等您回來化解了!”
可憐我只知一腔深情成空,遠赴大漠,卻忘了,此處依有阿姨需要守護!
“在大漠,我曾寫書數封,寄於阿姨,她一封沒收到嗎?”
“沒有。”玉池淡淡搖頭。
假若,這些書信穿過了荒漠大地,抵達神都,卻爲何沒有到阿姨手上?莫非,另有人截胡……
驗完屍,阿姨終可下葬,可憐她一生未育,唯我一個義女,卻偏偏臨死前,未能見上最後一面!更爲我,擔驚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