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步刊眨着眼睛,邪魅的笑聲響徹山巔。
“你到底想幹什麼?”
“柳小姐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難道你忘了,你曾許諾,要隨我私奔出逃,離開這紅塵之地,你,還要以身相許,這些,你都忘了?”
當日他以豔書穢畫啓心扉,令我初知男歡女愛,巫山雲雨,又以甜言蜜語哄騙,令我以爲他欲娶我爲妻,才說出私定終身的糊塗話。後來我迷途知返,及時頓悟,你又何必以此要挾,逼人就範呢?
“呂步刊,男女之事本是兩情相悅,你對我哄騙欺瞞,只爲玩弄,我不對兌現承諾,也無可厚非!”枉他自負才學,卻壓榨一個女子,依我看,來六子都比他強,起碼來六子率真直爽,不會強搶豪奪,更不會賣女求榮,我當初怎麼瞎了眼,以爲才子都是君子,殊不知,其中不乏敗類!
“哈哈哈,柳驀秋,你當時,可不是怎麼說的呀!你說我才華橫溢,饒有文采,乃當世魯班,怎麼現在嫌我心機頗深?當時,你是瞎子嘛?!”吧唧一個大耳光甩在我臉上,打得我眼冒金星,腮幫子一陣火辣辣的疼。
與之交鋒至今,已結下不解之仇,今日若想逃出生天,真真比登天還難!
“鄭林溪自詡爲芊芊君子,只要女子心地善良,即便貌若無鹽他也視若珍寶,我真好奇,如果你容顏盡毀,他還會愛你嗎?來,讓我成全你們!”他從腰間拔出一把尖刀,狠辣刺來,我躲避不及,屢屢受傷,不行,不能硬碰硬,我撒開腿衝下山,遭其一路追擊。
山下,陰森森的陵園裡遍地墓碑,處處墳冢。
我撕開手上綁的繩子,飛快奔跑,呂步刊追在後面,將我逼入一個死衚衕。一旁的墓碑,正刻着涵燕之名,我一陣冷笑,“呂步刊,你若尚存一絲良知,就該在此懺悔,在涵燕的墳前殺我,不怕遭天譴嗎?”
“早在我被貶爲庶民的那一刻,就失去了一切,包括良知!將吳涵燕送給別人,若能封侯列爵也罷了,結果呢!姓周的翻臉不認賬,罰沒我的一切,我的府邸、田宅、奴僕,家產,全被沒收了!這要怪誰?還不是怪害人精,吳!涵!燕!”
涵燕的赤誠,於他而言只是包袱,他要的,是加官進爵,呼奴喚婢,美宅良田,姬妾成羣。在他擁有一切時,不感激涵燕相助,失去一切時,便怪罪涵燕連累,這種人,無藥可救!從前倚翠要殺他祭奠,我出言勸阻,今朝看來,他真該去贖罪!
“今日你若乖乖就範,與我洞房,我或許可以饒你一命,否則,休怪我手下無情!”尖刀橫衝刺來,我側身閃開,抓起地上一根竹竿與之廝打起來,可是力不敵他,手臂被劃傷數處,血染薄衫,我急中生智,撿起那段繩子繞過他的脖子,衝去大樹上拉緊,他來不及掙脫,被勒住脖子掛到大樹上,手裡依舊緊緊攥着那把尖刀,刺劃亂砍,此時我若心軟,今夜死的人必是我!女人,在他眼裡,皆下賤無比,歌伎優伶,才女烈婦,於他,皆是死不足惜的棋子、牲口、奴隸!
一陣撲棱過後,樹上的他終歸於平靜。
天空,嘩啦啦落下無數黃葉,似在爲之送行,我癱倒在地,驚魂未定。
他死了?不會,剛剛還生龍活虎的轉眼就死了?不可能!
我一路狂奔跑出陵園,跑回久蕪館,呂步刊若死了,那我豈非殺人兇手?我沒有, 我不想!他若不跟蹤尾隨意圖不軌,也不會被失手殺掉!
甩掉他時,本想就此了之,誰知他窮追不捨,還要毀我容貌,滅我肉身!我不得已才殺他的,我不是有意的!
屋外的草堆潮溼陰冷,我坐在上面,呆望明月東移,雞鳴破曉。
方纔,不知有沒有目擊者, 我一定要裝作若無其事,把這個秘密帶進棺材,誰也不能說,林溪不行,倚翠也不行!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每日提心吊膽,生怕被人發覺,聽說,清掃陵園時,有人發現一個年輕男子吊死在老樹上,但現場沒遺留證據,也沒有人證,就按自殺處理了。還有傳聞,呂步刊良心發現,在涵燕墳前自盡。
我暗自捏了一把汗,慶幸那一夜的事無人知曉,失手錯殺,也是罪行,淪爲階下囚,前途盡毀!
心驚膽戰的過了幾日,中午正在田裡澆水,忽有人傳我過去。我捂着狂跳不止的心臟,一步步向田外走去,卻見來者,是來六子。
“不知貴客蒞臨,有失遠迎。”我略一施禮。
他上前將我扶起,柔聲道:“驀秋,我來遲了。”
我縮回身,惶慄後退。
他清清嗓子,笑道:“瞧我,說話沒輕沒重的,嚇着你了。我今日來,是想說,此地辛苦,不如隨我離開,我們相識一場,你如今有難,我願相助。”
正午的陽光熾熱炎炎,他的臉被陽光一曬,淨是晶瑩的汗珠。
垂眸間,只覺兩頰一片緋紅,您這是……?
“上古時期,娥皇與女英共侍一夫,傳爲佳話。你與情珂情同手足,何不效仿娥皇、女英?情珂性情溫和,斷不會與你相爭,當然,我並非要強搶民女,只是你身在此處,與奴無異,倒不如隨我而去,騎馬涉獵,仗劍天涯,我雖不比皇族,但爲你贖身,綽綽有餘……”
我打斷他,娥皇與女英共侍一夫,侍的是舜帝,你是……?
“我不過打個比方,我並非要你從我,只是想幫你逃出這鬼地方。只要你不願,我必不會勉強。”來六子急言挽回,話雖糙,卻依是一片肫肫煦煦。難爲他有心,只是他的好意,只能心領了。
“古語云,在其位謀其政,你若爲奴婢贖身,奴婢會一輩子不從你麼?奴婢既非六豔,也非閨秀,不過是個鄉下丫頭,不值得費心。勞你花費爲我恢復自由身,奴婢卻只能將你當做恩公,不能侍奉左右,這份人情,恐怕奴婢擔不起!久蕪館雖是奴隸所,但每一口飯,皆出自己手,奴婢心安理得。靜以修身,儉以養德,命由天定,一切隨緣,來六公子的美意,奴婢心領了。”
我回到田間,繼續低頭耕種,即使中間沒有情珂,與他,也註定不能生情。
既然不能,就該斷然拒絕,免留遐想。寧被罵不識擡舉,也不要玩弄他人感情,玩火自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