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起畫眉,沉沉睡起,秉獻去了幾日,心緒就悵惘了幾日。
原以爲,自己能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可惜情劫來臨,勢不可擋。他的連城玉蕤,與我的金蟬玉葉,宛如一對失散多年的璧人,交織纏綿,琴心暗許。
淌過秦樓楚館這條河,此生怕是洗不清了,渺茫的煙波裡,不知前方是什麼?
我伏在桌上,輕輕嘆着,任風習習吹散發絲,撫幹脣脂。
晨光過曉穿窗櫺,一束一束,香迷眼纈,微映紅妝。
“小姐在屋裡悶了幾日,出去走走吧?”玉階經過窗前,笑道。
“人家在思春呢,咱們就別打擾了!”靈姒笑着打趣,我噌的站起來,追着她跑,再胡言亂語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饒了我吧,姐姐!”靈姒被追上,笑着求饒,我不住地細癢她,還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靈姒連連求饒,推說自己要去藥房鍼灸,我這才撒開她,閒庭信步。
春意愈濃,紅情綠意,我卻思緒紛飛,悵然若失。罷了,不如回去研墨寫字,修身養性,暈染墨香。
一路春光迷醉,回到梅園,竟遍地狼藉。
屋裡屋外潑滿猩紅色的鮮血,窗戶和牆上,寫滿辱罵髒話,句句狠厲,觸目驚心。
屋裡的東西全被掀到院子裡,瓷瓶杯盞砸了一地,好好一個附庸風雅的梅園,生生變成了一處垃圾場。
“快,看看有沒有丟東西!”芙蓉衝上去搜找銀兩,竟一文不剩,屋內值錢的物事,能拿走的全被拿走,不能拿走的就砸爛,即便爲了錢,也不至於稀里嘩啦砸成這副樣子!看來此人不僅在財,更在仇!是誰,你們有沒有看到?
玉階和纖迢一起去擔水,沒碰到可疑之人,靈姒剛剛從藥房回來,也沒見行兇者,至於芙蓉,說自己剛纔去了賬房,沒見可疑人物。
我緩緩俯身撿起滿地散落的書頁,心一點一點涼透。
世態炎涼,人情淡漠,人人恨不得避之千里,三緘其口,誰管你心頭之痛?捉賊拿贓,捉姦成雙,既沒當場人贓並獲,懷疑也徒勞。
“姐姐別動,咱們讓阿姨來評評理,我就不信她老人家會縱容這種惡事!”靈姒忿然作色,拉住我不許收拾,我撒開她,憤憤道:“有膽做卻沒膽承認,此人不過是個縮頭烏龜!他日我一定會讓此人爲今日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夜裡,靈姒躡手躡腳的在門口望了一陣,方進來小聲說:“姐姐,我猜芙蓉一定知道來搞破壞的是誰!”
眼睛長在人家臉上,人家一口咬定沒看見,又能怎樣?
“傍晚我特地去賬房打聽了一下,大家都說她今天根本沒去過!她眼神兒那麼好,一里之外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還能看不見一羣人來打砸搶燒?我猜,她是不敢得罪人家,謊稱沒看見!若非我留個心眼,咱們現在還被矇在鼓裡!”
我捏捏她的小鼻子,直誇機靈。
芙蓉自幼被至親所賣,幾經轉手纔有今日,內心必有萬千驚憂。如今我剛剛歸來地位不穩,日後鹿死誰手猶是未知之數,連阿姨都只在觀望,未委以重任。
聰明的,就該置身事外免受牽連,萬一再被鬥垮,她急於投誠豈非見罪於他人?
“姐姐有數便好,我只怕您耳根子太軟,被她幾句好話一鬨就將前仇忘得一乾二淨!”靈姒說完就去睡了,她與玉階,忠貞不二,至於芙蓉與纖迢,不過互相取暖,互相倚靠罷了。
燭光漸漸燃盡,一滴滴蠟如淚濺在地上,我心悸不已,憤慨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