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妹!”海哥將機艙門一推開,歇斯底里的朝下面喊道。
可是他的聲音卻瞬間被直升機螺旋槳噪雜聲淹沒了。
懸崖邊,楊紫璃使勁想要掰開黑影的手,卻是徒勞無功。而黑影的手卻掐得越來越緊,只要他再一用力,她的脖子就會像豆腐一般給捏碎了。
這張黑色的霧氣中隱藏了一張什麼樣的面孔?
楊紫璃拼命想要看清楚,至少也讓她死個明白,這個有着大血統的人到底長什麼模樣。
她掰着黑影的手,皮膚粗糙,手背上似乎長着盤根錯節的樹根經脈,這哪裡還是人的手掌?
黑影掐着她,漸漸的將其擡高舉起,楊紫璃明白這是黑影的慣用伎,自己也將要像小宋和阿蘭一樣被撕爛**了吧!
死吧,死了一了百了,只是養父的恩情卻將無法回報。
疼痛和窒息,刺痛了她的神經。
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璃兒,不許哭,別人越是欺負你,你越加不能哭。”
她扭頭看去,在旁邊的空地似乎看到了兩個背影逆着朝陽,一箇中年男子揹着左手,右手摸着一個小女孩的頭說道。
小女孩淚眼婆娑的擡頭看着那個中年男子,“可··可是,就算不哭他們也還是要欺負我···”
這是自己九歲生日那天上午被大法師會裡的同齡小孩取笑是沒爹沒孃的野種時,養父安慰自己時的情景。
竟然出現幻覺了,這就所謂人頻死時對自己生前的事進行回顧嗎?
“他們欺負你第一次,你不哭,第二次欺負你,你還不是能哭,無論他們語言有多惡毒,行爲有多野蠻,只要堅持不哭,然後他們開始敬佩你,畏懼你,最後,你就贏了。”
是啊,她堅持到了最後,那些人果然不再來欺負她了,她從此也再也沒有哭過。
小時候自己能堅持到最後,那爲何如今還沒到最後關頭,她爲什麼就放棄了呢?
是因爲對大血統的恐懼嗎?可是那個時候她不也是恐懼同齡那幫小孩兒嗎?不,不能這甘墮落,自己也一定會贏到最後!
她的思維還在翻滾,精神力卻在空氣中醞釀發酵了。
腳尖在離地的那一刻,黃色土裡開始泛起了點點綠色,然後又相互融合快速的往上生長起來,長草相互旋轉交織,捲住了她的腳尖,繼而快速的往上蔓延將她全身都包裹住了,接着又順着黑影的手蔓延過去了。
掐在她脖子手間的縫隙裡,草繼續瘋長相互交織,竟然一點點的將黑影的手給拱擡了起來,楊紫璃可以呼吸了。腳下的草緊緊纏着她,根卻在土地深處蔓延,牢牢的抓住土地,同時也牢牢的捆綁住了楊紫璃,不讓她被黑影給提起。
然而,她還是低估了這大血統的力量。
黑影只是稍稍一用力,土地裡就傳來了草根系斷裂的聲音。
他一提,楊紫璃還是被拎到了半空,而黑影的半個身體也已經被植物給覆蓋了。
“砰!”
廚子突然躥了到了黑影的背後,掄起鐵棍奮力砸去,卻只見鐵棍一陣顫動,而黑影卻絲毫沒有什麼損傷,他反手一甩,廚子趕緊豎起鐵棍擋住了這一擊,人卻是被直接砸飛出去,撞爛了年久失修的寺廟紅牆。
這一波還未平息,書生從機艙中躍出手中疊印紅黃藍三色卡牌,對準剛冒出頭的太陽光一照,卡牌中央凝聚成一點,照向黑影。而他那紅色如遊霧般的眼睛僅僅是看了那卡牌一眼,書生手中的卡牌立刻燃燒成了灰燼。
楊紫璃看着紛紛從機艙出來救她的人,心中卻是既歡喜又內疚。如果她能說話,從口出脫出的定然卻是批評他們不服從命令。
但縱使他們所有人合力出擊,在這大血統的面前卻還是如同雜耍般,不堪一提。
他們着實還未與黑影過上幾招,便已經潰不成軍了。
如果一個普通人碰到了法師,會形容他們有着超自然的能力,那麼他們要是碰到了大血統,只能是驚呼爲神一般的力量了!
楊紫璃怎麼想也想不明白,法師施法都是離不開物質媒介,而擁有大血統的人似乎完全不需這些,單單靠強大的精神力就可以創造出這麼強的力量。
看着被黑影打到在地的人,她不想死了,也更不希望看到他們死。這羣傻瓜,駕着直升機逃就是了,爲什麼還要回來?
僅剩一直獨腳的鐵牛,駕駛着直升機,罵罵咧咧道,“給小姑娘當什麼隊長,全給拖死了!”
絕望之中,被這些植物包裹住的楊紫璃感覺被一股巨大的握力捏緊了自己,疼痛感蔓自頸部直襲大腦。
“對不起,爸,我不能兌現諾言了,我不能肩負起您給我的責任了。”楊紫璃默默唸叨,一股巨大的拉力自腦袋提起,脖間血管的張力似乎都已經到了極限,火燒般的疼痛感燃遍了全身。
我不能肩負起您給我的責任了。
黑霧下,那張已經被憤怒仇恨扭曲的面孔,突然異常緩和了下來。心底某些記憶開始甦醒了,只因那句,我不能肩負起您給我的責任了!
記憶的片段紛紛而來。
白色的手術室,強烈刺眼的燈光,醫生護士忙碌的身影,心臟儀上微弱波折的曲線。
繼而模糊的聲音自腦海裡傳來。
“醫生,求你務必要治好我的兒子!無論多少花代價!”一個男人的聲音苦苦哀求道。
“實在抱歉,我們也無能爲力了,給他一個無憂無慮的三年時間吧,也不枉來世界走一遭。”
“江老弟,有個人興許可以保住你兒子的命。”聲音換了個空間,是一個老頭的聲音,“人皮仙娘婆。”
“你們家的兒子病可治。”一個尖聲尖氣的老太婆的聲音又響起了。
“還望大仙指條明道!”
“大血統!”
黑色隧道里,江川看見盡頭有個黑影回頭跟自己說話:“江川已經長大成人了,要肩負起家裡的責任了啊。”
“爸!你要去哪!”
“長生殿!”
要肩負起家裡的責任了啊!
那自己如今承擔起家裡的責任了嗎?
自己這又是怎麼了,爲什麼眼睛看東西都是一團血紅色。對,那個叫鐵牛的殺死了老和尚,他是那麼堅守責任的一個人!還有那些大法師會的人還要殺死蘇語晴和胖子,他們兩個也是堅守着自己的責任,爲何要對他們趕盡殺絕!大法師會的人必須都得死!
那眼前這個人呢?紅色的視線看清楚了她,精緻的五官中透出一股雪山的冰冷。她又在承擔什麼責任呢?
楊紫璃突然感覺捏着自己腦袋的力量減弱了,她睜開眼睛卻看到眼前籠罩在黑影身上的霧氣竟然在漸漸散開。
一張男人的臉露了出來,不是很帥,但卻看起來很清爽很舒服,這個就是暴虐成性的大血統宿主麼?可是傳言擁有大血統的不大都是些有錢的老頭子麼?
他睜開了眼睛,一瞬間兩人四目相對,空氣似乎凝結了。
她認爲自己還是逃不了最後死的命運,無論大血統宿主是年青人也好,老頭子也好,既然能獲得大血統,這類人都非什麼善類。
“你的責任是什麼。”江川睜開眼睛說出了第一句話。
楊紫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頻死之際,竟然會發生這樣戲劇性的一面。但她並沒有回答,她不知道如何回答纔是。這種喜怒無常,萬一回答得並不是他們想要,估計自己話還未落音,就身首異處了!
“對不起。”
江川鬆開了楊紫璃之後,身上的黑霧全都散去,就在那一刻楊紫璃看到他身上所有的大小血管都突了出來,但又在黑霧散去的那一刻,全都消退下去了。
“江川!”是蘇語晴的聲音遠遠的傳來,“不要濫殺無辜了!他們也只是奉命行事啊!”
濫殺無辜?自己殺了誰!
他環顧了下四周,卻發現之前看到的大法師會高手全都癱在地上,苦痛的哀嚎着,更是有之前與阿龍對決,實力超強和書生,酒鬼和廚子。
自己這是怎麼了?
“快往這邊跑!”
江川循着聲音看去,發現蘇語晴扶着胖子站在灰燼之餘的天王殿前朝自己喊道。他們竟然還活着,江川喜極而泣,立刻朝他們兩個跑去。
“等等。”楊紫璃突然開口了。
江川停下了腳步回頭看着她。
而書生廚子那些人卻使勁在朝楊紫璃喊道,殺了江川,免留後患!然而楊紫璃並沒有搭理他們,對江川冷言問道:“你的責任是什麼?”
“家庭。”
“期望。”她也立刻回覆道。
日出了,金色的陽光照亮了這個山頂。起風了,清涼的晨風吹走了昨夜的戰鬥霧霾。
江川疲憊的笑了笑,轉身向蘇語晴他們邁步而去,每走一步,腳底就傳來鑽心的疼,他並不知道自己昨晚經歷了什麼樣的戰鬥。除了疼,他心中還有千萬個謎團亟需去解開。這次偶然的捲入法師之間的鬥爭,他卻發現自己其實法師的世界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對於這些種種,也許母親是最清楚不過了。
“江川!我欠你一命,今日我也不會乘人之危。但殺友之仇,我不可不報!就算你激活大血統,下次我定然不會像今日這樣狼狽!等下次再見你,我定背水一戰!”
楊紫璃收起長鞭,逆光而站,風吹起她的長髮,發隙間偶爾透出幾絲橙色的陽光,照亮着她臉的輪廓,也許是突如其來的死裡逃生,融化了她眉宇間的冰霜,她撩動了下長髮,見江川走遠之後,轉身看着身後綿延起伏的山脈,暗暗發誓。
江川,下次見面,我定親手解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