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糊的液體在藍光中流動,如同溪水般帶着一顆顆白色的蛋小心翼翼滑到了下來,半透明卵膜裡不時晃動着模糊的生命跡象。鳥蛋般大小的卵裡發出微微的藍光,相互之間彼此輝映,放眼望去,密密麻麻擠得好像黑色的岩石地上長滿了小白斑。
蘇語晴有密集物恐懼症,看着這裡覺得頭皮發麻,卻又只能硬着頭皮觀察這些沒有硬殼的蛋到底是什麼情況。
“原來全是些蛋。”胖子失望道。
“哎,我以爲這藍光會是個出口或者傳送門什麼呢。”江川也幸怏怏的道。
年青人蹲下來看了看,說道:“這都是剛生出來的,羊水都還在。”
“呵呵,好大的生物可以產出這麼多的羊水和這麼小的蛋。”胖子諷刺道。
的確,這些黏糊液體的量顯然和這些蛋的體積大小不成比列,而且又是哪種生物能一口氣產出這麼多的卵?
“你們仔細看看!”蘇語晴搖了搖頭道,從腳旁小心翼翼的撿起一顆,生怕弄破那層薄薄的卵膜,“這分明就是發光壁虎的卵!這蛋怕是早就生出來了,都快要孵化了呢!”
其他人湊過去一看,裡面透出絲絲藍色的熒光,仔細看還真能看出個壁虎的大概輪廓。
“不對啊!老爺子說上面沒有通到外面的路,那這些壁虎又是怎麼進來的?”胖子往樓梯那邊看去,只見梯道里密密麻麻擠滿了這些只有一層白膜的蛋,這又該如何上去?
年青人默不吭聲的收起木杖背在身後往樓梯那邊走去。
“喂!你幹嘛去!”蘇語晴意識到什麼,立刻喊道。
“上樓。”他語調無任何變化。
“這麼多壁虎蛋,我看你怎麼上去。”胖子雙手環抱胸,陰笑着準備看年青人的笑話。
他卻並沒有回答,而是直接一腳踏進那片藍色的光裡。
年青人的腳底不費絲毫氣力的踩到蛋上,隨着腳的重心慢慢下移,蛋自上端一直被壓縮到最低端,透明粘稠的蛋清在下端壓縮衝破卵膜,爆裂開來,淡藍色的幼體還沒來得及孵化,便已經和着蛋清和卵膜一併成了一團肉餅。
其他三人看着年青人如此從容的動作,都不由的愣了一下。
“喂!我說你要不要做這麼缺德的事!”蘇語晴怒喊道。
“既然你們都不願當這個黑臉,那當好你們的白臉就是了。”年青人頭也不回,又是往前一步踏了出去,“何必管我。”
聽到他這麼說,胖子一怒捏拳就準備衝過去,卻被江川拉住了。
年青人卻並不理會,依舊大步的向前面踩過去,“如果你們愛惜這些生命的話,就請跟着我步子走過來。”
“好人你們做,壞人讓我來當就是了。”
蘇語晴沒接話。自己的生命固然重要,但要踩着這些生命之上來成全自己,總覺得於心不忍。難道就是因爲人類強大,所以就可以輕易決定它們生或死了嗎?可是,還有選擇嗎?爲了不殺害這些生命,而讓自己死在朱厭的手下?這樣值嗎?甘心嗎?
亦或是自己矯情了嗎?
“吼!”身後突然傳來朱厭的吼叫聲,將她從深思中拉回了現實。年青人也停止了腳步小心翼翼的防護着周圍,許久也未見朱厭的身影,這才又放鬆下來。
“朱厭可沒你們這麼軟心腸能放過我們的。”年青人說完扭頭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樓梯口。
蘇語晴看了看江川和胖子,卻見胖子聳了聳肩,安慰到:“晴晴,走吧,不然等朱厭過來了,我們都得交待在這裡了。”
江川也點頭應和道:“他這樣做,也無非是想幫我們減輕負罪感,就上去吧。”
蘇語晴看着眼前的兩個人,沒好氣道:“要上你們自己上。”說完就扭頭背過身去了。
“晴晴。”胖子苦惱道,“其實也就是死一些小壁虎而已,我們長這麼大誰沒弄死過幾只啊。”
蘇語晴表面不說話,心裡卻是無比的糾結。和老頭在聊天的內容又浮上腦海:
“爲什麼你們三十個人會想做第一小隊來冒這次險呢?”
“呵呵,想得到長生不死啊,如果這個術被其他人先找到,能有幾個人分得這杯羹?還不如先下手爲強!”
“那如果這個方術被你們找到,你們也不會再給其他人了嗎?”
“哈哈,小娃娃太嫩了,你想要是所有人都長生不死了,那你的存在又有什麼意義呢?正因爲你有的,別人沒有,這世界的鬥爭纔會如此讓人癲狂啊!”
“如果大家都有,那不就沒有鬥爭了!”
“呵呵,如果人心有那麼單純,我們兩年中也不會遭受那麼多痛苦了。每次在掌握了一些新的線索時,總會有來自其他私人小隊的襲擊竊取信息,內部成員的猜忌隔閡和分化崩裂。你說這鬥爭又能怎麼避免?”
“••••總,總有解決的辦法。”
“呵呵,辦法是有。不過就是肉食強弱,強者生存,弱者死亡。我們最終九個人活着找到這裡,誰手上沒染過同胞的血?要生存必須要有人犧牲。”
“哼哼,一定有和平共處的辦法。你們這樣踩着別人的屍體活下來的,只能算苟且偷生!”
“哈哈,苟且偷生,說的好!哈哈哈哈。你可不像你父親那樣!等你涉世再深些,你會知道像你爸那樣的人在這社會上才更適合生存啊!”
“我很慶幸!”
老頭的聲音在腦海裡依舊清晰,肉食強弱,強者生存,弱者死亡。道理是這樣一個道理,但就真的沒有更好的辦法一起共存嗎?不可能,一定有的,一定有的!自己堅決不能做自己爸那樣的人!
“蘇語晴,別倔了,你如果爲了這些壁虎蛋被朱厭殺了的話,那你大伯的死還有誰來查?”江川勸道。
她擡眼看了看周圍被藍光照亮的昏暗環境,心中卻有百般思緒。是啊,如果自己死了,還有誰能給大伯的死有個交待?可是,自己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如果還活着,那也定然是踩着別人的屍體苟且偷生了吧!自己又怎麼能和那種人一樣?!
上面灌下來的風漸漸停了,年青人不再等待他們的答覆,徑直一人摸索了上去,江川和胖子皺着眉頭等着蘇語晴的回答。
突然聽見幾聲“呼”,風停了,石壁上的青銅油燈終於自燃亮了,石室也隨之亮堂了起來。周圍亮起了一片暖黃色,眼睛適應了這微弱的藍光之後,突如其他的燈火,讓人彷彿看到了白晝一般,竟有短暫的不適應。
石室深處的油燈也隨之逐漸亮起,石壁上,石室頂上,一盞盞黃色的小火苗照着這半個足球場大小的空間,配以牆壁上繁雜的花紋,竟然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華麗的感覺。
黑暗漸漸褪去,露出了朱厭的身影。卻見它依舊是趴在地上,艱難的喘着氣,往昔的雄風一掃而光。
“朱厭快不行了的樣子。”江川道。“你那藍色的小球竟然這麼厲害。”
蘇語晴卻也是一臉迷茫的表情,“我也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得,這也省的我們動手了。乾脆得很!”胖子哼笑道。
“胖子!”蘇語晴白了他一眼,說完便往那邊走去。
“晴晴,別跟我說你還想去救這傢伙!”胖子似乎聞到了她有什麼意圖,趕緊擺手勸阻道,“哎,我說,晴晴你可別做農夫與蛇的傻事啊!”
蘇語晴徑直走過去,胖子見攔不住,也只得跟了過去。
朱厭雖然只是趴在那裡,但那股藏不住的壓迫感還是直面撲來。
他們小心翼翼靠近到朱厭面前時,見它又衝三人費力的呲牙咧嘴,口中不時發出有氣無力的低吼。卻最後還是放棄這般威脅,只剩大口喘氣了。
“看它這樣子像是中毒了。”江川距離朱厭四五步遠,見它眼睛的瞳孔開始渙散。
“這不可能啊,藍丸裡面沒加毒藥的成分進去啊。”蘇語晴蹲下仔細的看着朱厭,發覺得它的氣息愈加微弱起來。
“裡面都有些什麼成分?”江川皺眉問道。
“薰衣草花粉,紫羅蘭花,丹砂。”蘇語晴想了想,“氯化銅,硇砂,鹽•••”
“等等,你加了有氯化物?”
“是•••啊,這些有問題?”蘇語晴轉頭盯着江川,他這麼一問得好像自己用了一些違規禁藥似的。
胖子蹲在一旁應和道:“這些都是煉丹的常用藥物,不應該會有什麼問題吧。”
江川搖了搖頭,“這些藥物單獨來說,的確沒什麼問題,可是對於朱厭來說,則就是劇毒啊!”
蘇語晴和胖子搖了搖頭,他繼續說道:“我們都知道朱厭之所以能夠噴火,是因爲他體內能夠產生沼氣,而沼氣的主要成分則是甲烷。而你的這個小球裡氯化物受熱分解產生了**啊!”
蘇語晴一聽突然明白了過來,眼睛猛然瞪大喊道:“完蛋了!”
胖子對此中的情況一頭霧水,只得乾瞪眼得看着這兩人。他是個幻術師對其中的化學反應自然並不明白。甲烷和**一旦發生化學反應,則會產生氯化甲烷物,那是一種毒性液體。如此看來,這兩者定然是在朱厭體內發生了化學反應,恐怕是毒入五臟了。
待和胖子說清楚這其中的緣由之後,三人只得決定暫時先將它挪到空氣相對新鮮的地方。蘇語晴試探性的伸出手摸到了朱厭的頭,見它稍稍呲了下牙之後,便再也沒有力氣去理會這幾人了。朱厭雖暴躁殘忍,卻在此時此刻溫順得如同一隻小貓,不吵不鬧,反倒讓人起了憐憫之心。
朱厭雖然是小的體格形態,卻是十分的重,三人使出了吃奶的氣力,才勉強將其搬到了前面樓梯口處,雖然無風,但好歹也算是個通風口的位置。三人接下來蹲坐在其旁邊,竟一時也找不到其他辦法來幫助其解毒。
蘇語晴的面色卻越發憂慮。
“晴晴,我看這就是它的宿命,註定有這麼一劫。”胖子看着滿面愁容的蘇語晴道,並不時使眼色給江川。
江川見狀也趕忙說道:“這的確超出了我們的能力之外了,生死有命,造化看天了。”
蘇語晴卻是低頭不說話,心頭思緒紛雜。不,朱厭若是死在自己手裡,這樣豈不是就跟自己父親是一樣的人了。自己纔不是那種爲了求得自己活命,而殺害其他生命的苟且之輩!如果是大伯的話,他肯定寧可自己死掉,也不會犧牲任何一個生命的!大伯也肯定不會願意看到自己變成這樣一個人!
可是,朱厭就是被自己所害死的啊!
“不,一定要救活它,它不能•••。”蘇語晴的聲音低沉且顫抖。
“晴晴•••這並沒有什麼錯的•••”胖子安慰道。
“不!這是錯的!”蘇語晴突然咆哮道,“我一定要找到一個和平共處的方法!我纔不要像我爸那樣!”
“晴晴•••”胖子見到她如此失控,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焦慮得手腳都無地擺好,只得站起身道:“我去找老爺子,他肯定有什麼辦法!”
她猛的擡起頭,也說道:“對!老爺子肯定有辦法!他那麼厲害•••”
說完,她趔趔趄趄的站起就往樓下跑去,胖子趕緊跟隨過去。
沒跑出幾步,江川就喊道:“不用了!”
蘇語晴並不停下腳步,“我纔不會讓我手裡沾上別人的血而活下來!我要靠我自己的辦法活下去,我纔不要•••”
“朱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