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女蘿樹枝葉的指向,江川忍住身上的巨疼,一路跌跌撞撞往冷杉林的西南向跑去,而那羣絲狀的松蘿在身後如蝗蟲般緊追不放。
一抹翠綠的竹葉隨風劃過他的臉頰。
漸弱漸強的密林深處傳來簌簌的風聲,宛如一曲動人的清歌。
周圍開始長有三三兩兩的箭竹聳立在鬆軟的苔蘚地上,枝繁葉闊,竹幹挺拔。江川知道終於走出了冷杉林,再往前面走應該就是箭竹林了吧。
心中一時欣喜,又是加快了速度朝前面跑去,待繞過幾顆冷杉樹之後,若隱若現可見大片翠綠的竹林。
然而等他深入竹林之後,行走卻越發困難。竹林越來越茂密,竹子之間捱得也越來越緊湊,可容行走的道路越來越窄。好幾次背上的登山包都被卡在了兩根竹子間,動彈不得。
這裡的箭竹稈挺直,壁光滑,背後並且還生有暗棕色直立刺毛,一不小心飄到了手套中或者脖子裡,弄着癢得不行。
竹林長勢極好,枝葉繁茂且每株竹都足有兩人高,偶爾陽光透過扁舟似的竹葉散落下來,倒也美輪美奐。
江川一路如同猴般,在這竹林裡上躥下跳的攀爬着。
密密麻麻的竹林中,唯有他走過的地方,簌簌抖動,彷彿在這綠色竹海下翻涌着一條大魚,掀起了陣陣漣漪。
在經歷了冷杉林的死氣沉沉,這般翠綠倒也讓江川心情明快不少。縱使前面的路完全被阻擋住了,看不清前面道路,但這卻依舊不能阻擋住他前進的步伐。
他抽出苗刀,朝竹子一揮。
一刀。
砍下一株竹。
又是一刀。
前面的路只有他自己創造出來。
苗刀在他手裡起伏錯落,在陽光中閃起片片白色光影。
然而在竹林夾縫中追來的松蘿卻並沒讓江川的心情愉快多久,並且在這場追逐中體積小的松蘿很快便佔據了上風。
見後面追擊而來的松蘿,江川更加費力的砍伐着前面的竹子,卻依舊很難快速的開闢出來一條道路。
然而此刻四周的竹林空隙已經被松蘿交織布滿了細密的網。
江川在這場追逐中儼然成了困獸。
鼻樑上的皮膚被剛纔那株松蘿頭領觸碰腐蝕掉皮了,有些隱隱生痛。也許是有毒素已經滲透了進去,也許是自己在這場追逐中劇烈運動導致了大腦缺氧,江川看着周圍愈發濃密的松蘿,視線中出現了疊影。他擡了擡腳,踩在了那大片苔蘚的土地上,竟然冒出了一些黑色氣泡。空氣中還瀰漫着一股臭雞蛋的臭味。
江川這時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一時興奮已經進入了箭竹林深處。此地竹林密集,枯枝敗葉常年堆積腐朽,空氣靜止不動,早已經產生了瘴氣。而在一路追逐的中,他更是毫無顧忌的大口喘氣呼吸,可能是吸入了過多的瘴氣中毒了。
他立刻屏住呼吸,從揹包後面拿出了一個防毒面具,心中大嘆,胖子的心思縝密,準備的東西竟然如此集全。
果然不出多久,視線迴歸了正常。
於是他理清了思路,麻利的摸出打火機,開始朝左右兩旁的竹葉點起了火,但卻無奈,此地溼氣太重,火剛燃起便就熄滅了。
但那些松蘿卻在江川忙活的空檔間,已經一圈一圈將他可活動的範圍縮緊。
這時,一條絲狀松蘿蠢蠢欲動的朝江川這邊飄來,江川條件反射的朝松蘿下端一拍,頓時手套傳來一股火烤的焦味,而松蘿也立即失去了生命力,軟綿綿的飄在了地上。
江川攤開手一看,手套竟然被腐爛出一個小口子。
他見狀立刻反應到松蘿下端的蟲子具有腐蝕性。危機感頓時迎面撲來,若是被這松蘿鑽進了衣服裡,自己還能有具全屍?
然而讓他更沒想的事情發生了,就在剛纔那麼一拍之後,遠處竟然開始泛起了森森白霧,並漸漸呈壯大之勢,如同潮水般從四面朝他撲來。
他早就有所耳聞迷魂凼“迷霧擊掌來”的傳聞。根據最科學的解釋來說是因爲瓦屋山溼度特別大,又是高山平臺,處於西南靜止風內,平靜的空氣一遇聲波震盪,就可能形成霧障。
但如此一來更是給目前的處境是雪上加霜。
霧障越來越重,旁邊的景物開始變得朦朧不清,他小心翼翼的防護着周圍,生怕松蘿的偷襲。
僵持了片刻之後,周圍頓時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江川隱隱約約看見這些松蘿全都騰飛起,卻朝竹林外的方向飄走了。
絕境逢生,但是他的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
按照生存規則來說:一物降一物。這些東西突然莫名其妙逃離走,定然是有比它們更加兇狠的東西出現了。
只是他暫時還未發現是那個更加危險的東西是什麼,但權宜之計得要趕快找到黑霧陣才行。
可從進入箭竹林以來,他卻並未看見任何黑霧。
投射進來的陽光被水霧一折射,隱隱約約,朦朧不清。
霧障的濃度卻並未因江川停止拍掌而減弱,反而混着這竹林間的瘴氣,越發濃密,且竟然開始變成了黑色。
江川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早已經身處迷霧陣內了!
自己剛纔那一拍掌已經觸發了陣法!
周圍的黑霧如同泛起的滾滾濃煙一般,籠罩蔓延到周圍。視線能見度也越來越低,按照女丑的說法,要破除此陣必須要毀掉生成這黑霧陣的巫藥才行。
可林子這麼大又該去哪裡找纔是?江川無奈只得摸着路子繼續在這竹林間尋找。
但沒走出幾步,背後突然泛起了一陣莫名的涼意,轉頭過去一看,見到一個黑影快速的閃到竹林深處去了。
難道那個更危險的東西現身了?
此地不宜久留,若是要先找到這個陣的守境靈,想辦法將其打敗也許也能夠破了此陣。就像之前在公寓裡碰見的那個幻境也是隨着守境靈的死亡而消散。
但他還沒邁出幾步,只覺得腳下一軟,膝蓋便沉陷到了泥地裡!
不妙!是沼澤!
江川一邊罵自己大意,一邊掙扎着想要出來。女丑早就在之前提醒過自己,黑霧陣內多沼澤,卻還是着了道!他趕緊停止了掙扎,以減緩自己沉降的速度,並搜尋着自己身邊可拉扯的植物,但長在附近的竹子偏偏又離自己有兩臂之遙!
沼澤下如同有一股漩渦在慢慢的吸噬着自己,江川心中雖然慌亂不已,但還是剋制了盲目的掙扎,冷靜的看着苔蘚下的黑泥,趕緊將背上的行李取下,往沼澤外面一甩,身體保持了平衡。
轉身一看,在沼澤裡離自己不過一臂之遠的地方,開始有水,並浮有水草,清水下,一張面目猙獰的臉如浮雕般從黑泥中凸出,張着空洞的大嘴仰面看着天空。
江川安慰着自己,這不過是誤入此地的死人罷了,自己要冷靜下來想辦法要勾住在沼澤岸邊的竹子才行。
但環顧了四周卻並未看見什麼可以用的東西,甚至連一節像樣的腐木都沒有看到。轉眼間卻發現沼澤已經沒到了自己的腰間。
正在此時,背後隱隱發涼,江川轉頭一看,卻見那張腐爛變形的屍體竟然浮出了沼澤,歪着頭,張開着大口看着自己,眼眶填滿了淤泥,口中則是不停的流出黑色淤泥。
他看着已經露出半截身子在外面的屍體,頓時胃裡面一陣翻江倒海,卻又什麼都嘔吐不出來。
面對着一具突然浮出泥地中的死屍,江川大腦又開始不自覺的短路了,短暫的放空之後,他立刻回過神來分析到,這具死屍必定是因爲自己的陷入而導致了周圍泥沙的擡高,從而將其給浮了出來。
於是警惕的觀察了片刻,見這屍體並沒有任何異常之後,江川這才肯定它並不是爬出沼澤的屍妖之流。他這才更加寬心大膽的打量了下這具屍體。
由於常年被困在淤泥中,屍體的衣服保存的也較完好,很快江川就看出了這具屍體的裝束與之前在地塔下迷道里發現的長生會第一隊伍中劉鵬的屍體和取走狼煙令鐵盒時發現的屍體竟然一致。
難道曾經西南會的人也來過此地?
既然如此,那他們也定然是跟長生殿的計劃有關係。聽女丑說過,長生殿地圖是分爲了八卷,其中一卷是在人皮仙娘婆手中,卻早被她的情人得走。那西南會組織的長生會爲何還會冒如此大的風險來此尋覓地圖?
那麼關於地圖一事也許是自己推測的那般——所謂長生殿的地圖必定非實物,而是無論經過多少年的滄海桑田也絕對不會發生改變的存在!
江川強忍住心中的恐懼,戰戰兢兢地伸手摸出屍體胸前口袋露出來的小囊袋。將囊袋一抖,一張皺巴的照片從中漏了出來,上面一行字模糊可辨“長生會第二小隊迷魂凼合影”。
長生會第二小隊,不就是由蘇語晴的伯父蘇之伯帶領的那支隊伍?他們還來過此地?!但是更大的疑惑擺在了眼前,陳老頭所說他們在天王廟裡神秘消失,但如今他們隊員的屍體又出現在迷魂凼內,那麼長生會第二小隊是先去的二摺子嶺還是先來的迷魂凼?這兩個地方的聯繫又是什麼?
腦子裡突然回想起了在廟裡藏經閣內找到的那捲地圖。
但不等江川多加考慮,只聽見屍體傳來一聲骨折的聲音,那具屍體的脖子扭動了下,然後口中發出了含糊不清的叫聲。
江川大叫不妙!
屍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