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狀松蘿落在樹上、土壤裡、岩石上便立即生根,然後彼此鄰近的相互交織,由下而上越糾纏越龐大,恍如無數條綠色的經絡不斷向上蔓延伸展。
江川站在偌大的樹林中仰頭看着這一幕,整個靈魂都被震動了。
周圍的松蘿不斷交織向上蔓延,成枝椏、成枝幹、成枝葉,在江川周圍不停的旋轉交織,且越來越快。
終於,一顆巨大的絮狀綠色的樹如同一個遠古幽魂般在這灰色的冷杉林中漸漸現形,包裹着大片林地。
江川看着這壯觀的一幕,也終於體會到女丑爲何不能形容這顆奇特的樹了。
但同時她的警告也浮出腦海:女蘿樹枝葉天生劇毒,公子切記切記勿被它給纏住了,否則不出片刻皮膚會被其腐蝕中毒而亡。
透過鬆蘿交織留下的空隙看到外面的樹林,江川已經知道自己被包裹在裡面了,便趕緊把衝鋒衣的領子拉了上來,以防被這些松蘿碰到皮膚。
但是這女蘿樹是由無數的松蘿組成,它的枝葉又是如何而來?
他擡頭看了看周圍交織成籬笆一般的樹幹,只能先想辦法到了樹外面去,一覽整個女蘿樹的全貌之後,才瞭解它的枝葉是什麼。
於是他便從登山包裡拿出了一雙加絨手套戴上之後,慢慢的靠近那一層交織成籬笆似的樹幹處,仔細的觀察了下,卻發現這些松蘿與普通松蘿並無二異。
他撿起一根小木棍試探性的撥弄了下交織在一起的松蘿,卻發現這松蘿看起來輕軟無力,實際上卻是無比的柔韌,想要在這弄開一個口子怕是有些難度。
無奈之下,他只得抽出苗刀,小心翼翼的割了起來,然而刀子一下去,聚集在刀刃的力氣立刻被化解成無形。江川一生氣,拿起刀就是一陣亂砍,卻依舊無濟於事。
這麼幾次折騰下來,他泄氣的癱坐在地,發起了愁。
本以爲這女蘿樹遊蕩至此,只是做短暫的停留,卻哪知道這一停,竟有個把小時候沒有動靜了,心中也不由的開始急躁起來。
他壓制着焦躁,閉上眼睛捏緊了在雙生地塔時老爺子送給那片玉,一股冰涼自掌心傳來,心中煩悶果然減少了幾分。
自從在二摺子嶺一戰之後,江川也逐漸發現自己脾氣開始變得暴戾起來,不用說也知道這必然是他激活了大血統的能力所致。
他苦悶的坐在地上,手握石玉努力讓自己心情平復下來,並換位想到如果是蘇語晴和胖子在的話,他們會怎麼樣做?
也許蘇語晴會憤怒的點上幾把火,也許胖子會手握兩把苗刀亂砍一通。
想到這裡江川情不自禁的在腦海中補上了他們憤怒時候的表情,嘴角一笑,心情也舒緩了會兒。
火?
突然靈光一現,既然這植物割砍不成,也許用火倒可以試試。
想罷,他立刻找到一杆枯枝,點燃之後就往松蘿那邊燒去。這火一點燃,整個女蘿樹竟然開始顫動,那些相互交織的絲狀松蘿之間開始有些鬆動了。
江川見狀鼓起勇氣又點燃了幾把枯枝扔了過去,雖然並未燒到它,但它卻搖晃的更加厲害了,交織着的松蘿也開始離析分崩。
江川趕緊躲在一顆冷杉樹後靜觀其變。
在一片混亂中,那些松蘿之間開始鬆開彼此,然後如同螢火般瞬間離散開,向着其他方向集體飛去,整個女蘿樹又開始向它地方遷移飄蕩去了。
見狀,江川屏住呼吸,繼續等待逃跑的最佳時機。
樹林中又飄滿了這種絲狀的松蘿。
一條松蘿飄至江川的眼前時,他纔看清楚,原來在松蘿下竟然懸掛着一個像種子並長着一雙蜻蜓般復翼的小圓甲蟲。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條細小的松蘿就輕飄飄落在了他的衣服上,這時江川才發覺自己的後背已經長滿了松蘿,它們竟然在自己後背紮根了!
縱使隔着衣服,但是渾身還是如同被蟲叮咬了一般,十分不自在。
他還未想明白對策,就有更多的松蘿如同發現一塊新大陸似的,紛紛在他身上其他地方紮了根。江川都能清楚的看見這些松蘿是如何從蟲子的腹部底部伸出了細小的根莖,死死的抓牢了他的衣服。
漸漸的,情況愈發不妙,松蘿在他身上紮根了以後,開始與旁邊樹幹上的松蘿開始交織鏈接了。
江川剛準備想再點燃火時,一條松蘿已經悄然落在打火機的噴口處,然後立刻伸出了根莖卡住了打火機,並同時還有數條松蘿落在了他的手掌上紮根下,驚得江川趕緊將打火機扔掉,拍打掉手上的那些松蘿。
可是這些東西就如同成羣的蝗蟲般,驅之不走,反越聚越多。
沒出一會兒,那些松蘿就已經毫無惶恐的將江川包裹住了。
江川露出眼睛警惕的觀察着周圍,正擔心會不會有松蘿扎住自己的眼睛時,身體突然一失重,低頭往下看去,竟然發現雙腳已經懸空——自己竟然被這些植物給擡起來了。
看着離地面越來越高,他心中更是害怕的要命,這些松蘿要將自己擡向哪裡?身體越是掙扎,那些松蘿越是將自己捆縛得更緊。
這些松蘿又組成了女蘿樹阻隔了周圍。
難道自己要被獵食掉了嗎?
直到眼前突然一亮,江川赫然發現自己已經被擡至了冷杉林的半空中。陽光剛好照射到這裡,與下面陰陽分明。
他謹慎的看着腳下,這裡的高度被周圍筆直的冷杉樹一襯托,竟如臨深淵般,嚇得他冷汗直冒。
陽光雖然溫暖,但是江川卻絲毫感受不到任何溫度,臉嚇得慘白,僵硬的身體等着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這時一株一人高,如同章魚般的松蘿,張合着數條相當長度的“觸角”,游泳般從下面冒了出來,懸浮停在了江川面前。
看着它這自如的動作,江川竟然產生了自己潛在水中的錯覺。
不等揣測它要幹什麼時,它便已經伸出了其中一條“觸手”,貼在了江川雙眼間的鼻樑間。無奈之下,他也只得做着鬥雞眼看着這株松蘿的行徑。
它如同有思維般,而且無論在形態和行動上都和下面那些絲狀的松蘿相去天淵。難道這個是統領其他松蘿的頭兒?
還不等他繼續發散遐想,鼻樑間就傳來一陣熾熱的疼痛,這時女丑的警告又浮出腦海。江川暗叫不妙。
眼前這株一人高的松蘿將十幾根“觸手”向上伸,努力的吸食着陽光,觸角那些絮狀的邊緣如同被風吹一般,紛紛向着它的主幹部分輕顫。
看到這一幕,江川立刻反應過來,眼下並無風,爲何觸角的絮狀邊緣總是指着同一方向?難道女丑所說的女蘿枝葉就是這“觸手”?
一時,江川又懼又喜。
觸手有劇毒,會腐蝕皮膚。然而它會指向箭竹林的方向,可以帶他走出冷杉林。
江川又使勁搖頭晃腦的掙扎着,想要甩開那根貼在自己鼻樑間的觸手。右手使勁的想要將套在腰間的刀抽出來。
隨着鼻樑間的熾熱感加劇,江川越加恐懼害怕,若是自己皮膚一旦被腐蝕開個口子,毒液必將自此而入。
正當如此,一個怪異的想法自腦海中生出。
此行大凶!
無端無辜,那個大凶兩字硬強行塞入自己腦子裡。是警告?還是死前的覺悟?
大凶!
不行!自己絕不能喪命於此!
江川指尖勾住刀柄之後,一點點塞入自己的手掌處,伴隨着一聲歇斯底里的吶喊,他使出渾身的力氣慢慢掙脫開松蘿的束縛,然後猛得朝那根觸手一刀揮下。
觸手反應竟然也是相當的迅速,立刻縮了回去,但還是不可避免的被劃了一道口子,一股淡綠色的液體也隨之分泌了出來。
同時,那個“大凶”的念頭也止於此。
而束縛着自己的絲狀松蘿也有了鬆動的跡象,身體開始有些向下滑動的跡象。在這個時刻,江川心神穩定之快都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就在自己即將滑落下去的那一刻,他奮身一躍,直接撲到那株近乎一人高的松蘿上。
但顯然它也承受不住如此重的重量,一人一草如同沉水的炮彈般,立刻從半空沉了下去。 看着離地面越來越近,江川驚得魂飛魄散,但很快,女蘿樹再次崩散,然後結成一張巨大的網拉住了摔落下的那株大松蘿,江川看着不過一指遠的地面,嘆了一口氣。
看來這株松蘿果然是頭領。
在獲救的那一刻,江川沒有絲毫任何考慮,擡起刀便切下松蘿頭領的一個觸手,然後一轉身,眼尖看見了掉在地上的打火機,撿起之後迅速點燃了一支樹幹,驅走了飄來的絲狀松蘿。
而那個被砍斷一支觸手的松蘿頭領,在枯葉之中痛苦的蜷縮成了一團。
看着手中那條松蘿觸手邊緣絲絮不停的朝着自己身後的方向顫抖,江川立刻舉起一大把火炬向樹林深處逃去,而身後絲狀松蘿也立刻如同黃蜂般追了過去。
女蘿樹再次啓程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