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在森林中游弋,以其幽雅和陰柔的形象。整個身體都如浮屍一般蒼白。他看上去更像一直邪惡的,生了某種怪病的蟲子。他的母親對他說過,他是一隻幸運的蛇。他在出生時得到了神惡毒祝福。得以永生。每當衰老之時,只要蛻去老掉的皮膚,便可以得到新生。這不是母親對孩子的謊言,而是確有其事。白蛇已經活了很多很多年。很多當年的小樹苗都長成了參天的古樹。每當他覺得自己足夠衰老。他就點燃起一團火焰。而他在火焰裡疼痛的穿過。那剝皮抽筋的痛苦遍佈他的身體。他穿過火焰。回頭看見自己的皮膚在火中燃燒着。彷彿親眼目睹自己在火焰中死去。他是愛着自己的。經常面對着平靜的水面。欣賞自己悽美的身形。有時,他就這樣一直看着,一年或兩年的時候。直到湖水乾涸,他才肯走掉。爲了保持青春,他不再懼怕那蛻皮的疼痛。只要略有衰老,他就馬上舉行那個重生儀式。他從中得到了巨大無邊的快樂。他把火焰放在中間。他穿過去,再穿回來,然後再穿過去,如此往復不止。於是火焰中燒起無數的皮,每一張皮都和白蛇完全一樣。白蛇看着那些燃燒的皮。大笑起來。於是他又回到那火焰之中,與那些死皮一起燃燒着。永不再出來。
第七十九個故事
叔叔和小朋友互相攙扶着走到了森林的深處。天色將近黃昏。那些森林裡隱藏着的無盡的危險。小朋友看見幾朵絢麗斑斕的蘑菇。她採過來。放在手心裡,笑着跟叔叔說:我知道這些都是有毒的。叔叔的半邊身子都變成了銀灰色了。而那半邊身子的皮膚正一塊一塊的剝落下來。他親自看着自己的皮肉每走一步就掉下一塊。絲毫感覺不到痛苦。他們甚至找到了那口故事中提到的井。那是些明清時候留下的古磚,青綠色的磚散發着冰冷的光。女孩子開心的叫了起來。叔叔依舊沒有表情,他艱難地朝古井走去。匍匐下來。在井的周圍艱難的挖掘着。挖着挖着。挖出了一把銀灰色的手槍。他用一隻手拿着槍,輕輕的撫弄着。又輕輕的扣動了扳機。子彈射進了生病的腿。銀灰色的血就如同水銀一般泄出。叔叔說:我是一個殺手。現在被人追殺。多年前我在這井邊埋了一些金子。我來到這村莊,目的是取走她們。說着,他又挖出了一袋金沙。那金沙發出渾濁的光亮。女孩子說:那你早知道這裡有一口井?叔叔說:是的。這口井是清朝的刑具。犯人被扔進裡面,蓋上蓋子。井裡的壁石很粗糙。犯人是可以利用壁石支撐住的。直到失去力氣。便自動鬆手淹死,沉入黑暗的水裡。女孩子說:那這口井是治不了你的病了?叔叔沒說話,又從地裡挖出了一本金薄做的古書。上面用工整的毛筆字寫着《哈姆雷特》。他說:這本書裡有很多好聽的故事。你會念嗎?
第八十個故事
朱脣如花,媚眼兒似月。那戲子穿着素白的戲服,站於那臺上。鑼鼓熱鬧裡,悲悽染了半邊天色。粉面帶愁,青衫素衣。纖手輕拭淚痕,略抖幾句哭腔怨曲。贏得衆看官齊叫好。這戲子便退場卸妝容。直將那頭花逐個拿下。油彩剝去。好似扒下張臉皮。竟是個劍眉
星目的好男子。婉言絕了幾位來後臺獻媚的公子。自個兒看那銅鏡發呆。過了幾刻,便有小廝來傳,這戲子便跟着那小廝。乘進那青皮小轎兒。二人擡着,專找那小路而行。偶有人見了,只說是女客。直擡進深閨小院,見了婦人,行那魚水之歡。事後領了賞錢,再由小轎擡走。那戲子在那轎上便練那當日的哭腔,聲傳十里。戲子戲唱得好,傳到宮中,皆知有這一奇男子,天生得媚骨。羨煞幾世美人。宮裡便將這戲子傳去。聖上見了,打心眼兒的歡喜。當晚即傳了他入寢宮商議。寢宮裡,聖上喝退了衆人。親手爲他畫上了妝容。隨即行那龍陽之好。苟且淫歡之極。此後六宮粉黛,都失了顏色。這戲子長日裡陪伴着君王,聖上也是歡喜得緊。常與他談些孩提時的樂事。還有那宮中密事,均說與他聽,求得一個解脫。戲子聽那聖上講那些故事,便暗暗記下。因不識字,便畫圖爲示。又因唱戲久了,也能縐上幾句戲文,便暗地裡做了出摺子戲。於聖上誕辰宴上,自稱助興。便演給羣臣觀看。他演那太子,其父被叔叔殺害。母親爲了安撫叔叔,便下嫁於他。那太子將這記在心上,不敢言聲。直到壯年,於狩獵時射殺了親生叔叔。英武照得遍地紅光。聖上與大臣都知道這戲文說的便是聖上過去的事情。他惱羞成怒。下令賜戲子萬箭穿心之刑。那戲子謝主隆恩後,一抹戲袍,哀嘆道:奴家這戲,終是完了。
第八十一個故事
清冷月明小窗靜,濁淚盡,寒鴉泣血。水銀盡撒了後宮青磚。小太監拿捏着燈籠,獨身夜巡,弓身而走,好似丟了甚麼寶貝。原是那大太監的“寶貝”丟了,正命人四處尋找,那“寶貝”本是放在大太監的臥室。成日裡神仙一般的供奉着。誰知竟這麼丟得無蹤可覓。大太監號哭不止,自個兒扇着自個兒巴掌。直叫道“我進不了祖墳啦”,狀似患了失心瘋。恰有一小太監爲了討好他,便將自己的“寶貝”呈上。大太監只一眼便看出真僞。這大太監怎幹?一巴掌將那小太監打翻在地。“好你個小閹人兒,你竟敢戲弄我?”說罷,號令手下伺候,逼那小太監吃掉上呈的“寶貝”。那小太監還沒回過神兒來,便被人按倒,強行將那“寶貝”塞進嘴裡。七手八腳,被人按着牙堂,硬將那“寶貝”咀嚼嚥下。正此時,見房樑上丟下個罈子,打碎在地上。大太監看了,正是他那失了的“寶貝”。他眼淚尚未乾透,便哈哈大笑起來,竟拾起那已有腐臭的“寶貝”,狂吃起來。黑衣刺客亦從房樑飄落下來,舉劍脅住大太監。笑問道:你吃了又能怎樣?大太監失聲道:吞了便不會再失了。刺客冷笑道:難道你不拉屎?隨後飛身奪窗而走。
第八十二個故事
芝蘭窗兒開,引來月華滿閨房。閒來細數流年。碎影幾留念?宮女已年老,好似春花入了夏,寂寥再難開。可憐這滿宮景色,無人襯托。小宮女兒方進宮,年方二八,恰逢聖上架崩,普天同悲慼。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女子本是官宦之後,被那瘸子拐賣。幾經流轉,轉賣到宮裡,做了奴才,孰不知,她那官宦家人因先天子登基,話語有所得罪,已遭誅連九族。她先做的掃地之職。浩浩
後宮,不許落一粒纖塵。後升職,伺候潔妃娘娘。潔妃娘娘素有潔癖,逢有蒼蠅飛過,便嘔吐不止,逢聖上幸臨。那妃子卻又如獸般盡齷蹉之能事,其狀不一而足。宮女兒看在眼裡,心裡卻起了潮。然不出三五年,聖上駕崩。妃子陪葬。幾具肉骨埋香冢。宮女兒留駐冷宮。夜花繁盛時,嘗有老宮女敲門相約。老宮女竊竊而笑。相對無言,遂雙雙倒於牀上,極盡歡娛。冷宮裡衆宮女兒對她,皆是歡喜得緊。她於每次事後凌晨,便與那潔妃一般,必嘔吐一番。除此些小事,衆宮女兒每日裡還須得勤做女紅。小宮女兒便一日復一日裡變做了老宮女兒,直到那日心不在焉。刺繡時,血落錦緞,成了朵杜鵑形狀,好看得緊,不捨洗去,後上交宮裡,不料被聖上見了,聖上生性怕血,便怒不可揭。責令將此宮女兒棒殺。因查不出到底是誰做的那血染杜鵑。便將那冷宮中做過刺繡的,棒殺盡了。
第八十三個故事
寒刀飲血。寶劍龍吟。似那清風歸去來。侍衛精通武藝,至三十歲上,特許入宮。幼時遍訪名師。原本是那大戶人家。習得一身武藝後,家業盡皆荒廢。本想着行俠仗義,然天下太平。只得甘心做侍衛。時有比武賽事。每場必勝。威風八面。贏得龍顏大悅。於是伴聖上左右。升做貼身護衛。常與聖上切磋武藝。幾次裡,險些兒傷了聖上性命,聖上卻渾然不覺,侍衛只暗暗叫苦。一次隨君出遊。密令他與聖上交換衣物,使他假扮聖上,爲的是保聖上平安。一路無事,龍船行至江南。正賞歌舞時候。正中有一揮劍的舞妓。忽然一劍刺來,正朝向那着聖上龍袍的侍衛而去。他急忙之下抓來身邊一個侍衛抵擋。寶劍正刺入那被拿來擋劍的侍衛。這侍衛斜眼一瞥,正是那着侍衛服裝的天子。
第八十四個故事
冷月耀青天,一把流光碎,恨將月光化寒兵,殺他個乾乾淨淨。聖上生性嗜殺。常幻想自己是一個只聽令於“上天”的將軍。血流過天下,單刀鐵馬生涯。寧願不要這江山。聖上自幼尚武鄙文。自有明師教導。與衆奴才比試,未有不勝。初時開心,久了,也便知道了內中把戲。無非是大家盡皆讓着他。不敢傷他毫髮。自覺無趣,常招閒散百姓入宮,分做兩夥,各拿刀槍。似象棋般擺設。與妃子下棋,棋子兒被哪一棋子兒殺掉。那真人位置的百姓便遭對應位置的百姓屠戮。又嘗教太監赤膊執刀,聖上親做指揮。衝入後宮,殺那無辜的宮女。引以爲樂。然而午夜時,他隻身坐在寶殿的龍椅上。看着黑暗中的朝歌,他知道,他敗了。於是狂叫一聲。整個皇宮無一人敢多言。爲了遣散寂寥,聖上前往江南遊玩,歇在一水邊小城,因那蚊蟲叮咬得煩悶。竟一聲令下:屠城。手下不敢規勸,果真將那一城老小趕盡殺絕。因遍地是血。映得水天之色亦成硃紅。聖上大喜,親提“赤城”二字。掛扁於這無人之城上。正此時節,報敵國來戰,聖上大悅。舉傾國之兵,御駕親征。他堅持要做那當先鋒。衆臣子阻攔不住。聖上便穿着龍袍出站。遂死於箭陣之中。屍骨全無。後世將其從青史上隱去,只流傳於稗官野史。多說他是魔王轉世。惡鬼成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