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八月已經走遠。
饒是朝霞素來沉穩,在聽聞了軒王爺說“流言自會煙消雲散”之後,也止不住憤怒,行遠了也沒忍住,說道:“軒王爺可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他非女子,怎知姑娘爲這謠言收了多少的委屈?”
想起鄔八月被高安榮指着鼻子罵,朝霞心裡就悲憤異常。
“要是姑爺在……”
“好了朝霞。”
鄔八月側頭輕輕看了朝霞一眼,道:“這會兒還在宮裡,當心隔牆有耳。”
朝霞頓時住了嘴,臉上卻是臭臭的,一直到出了宮,還是一副“我很不爽,誰惹我誰死”的表情。
等候在宮外接鄔八月的周武見到人出來,趕緊上前,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朝霞臉上的不愉。
“這是怎麼了,誰惹你了?”
周武給鄔八月行了個禮,退到朝霞身邊,關心地問道。
朝霞“哼”了一聲,瞪了周武一眼,沒來由地說了一句:“男人真是沒一個好東西。”
說完便跟上了鄔八月的步子,將她送上了轎子。
周武撓了撓頭,只覺得自己什麼都沒做,怎麼好像又無辜受累了……
周武看向肖媽媽,問道:“她這是怎麼了?”
肖媽媽搖了搖頭,嘆了一聲,也鑽進了轎子。
周武只能大咧咧地想或許朝霞又是因爲什麼事情心裡不痛快了,不過肯定不是因爲他。
這樣一想他便釋然了,趕緊招呼了轎伕起轎。
平安回到了蘭陵侯府,高安榮第一時間趕了過來,見到完好無損的孫子孫女心裡便鬆了一口氣。
鄔八月對他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臉色,吩咐肖媽媽和朝霞回一水居。連多讓高安榮看看孫子孫女的時間都不留給他。
高安榮惱怒地喚住她道:“你就是這樣對長輩的?”
鄔八月沒有搭理他,加快了腳步。
進了一水居的院門,周武自動地就守在了前方。攔着要找鄔八月理論的高安榮,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道:“侯爺請回。”
高安榮無法闖進一水居去。卻是當即對周武開始數落了起來。
周武自然是一聲不吭。
“定力”是成爲一名侍衛所需要習得的基本能耐,周武對高安榮的罵言左耳進右耳出,讓他罵個夠就行。
他現在更擔心的,是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裡,被這樣的流言所累的夫人,在這蘭陵侯府中要怎麼過……
不過周武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
去過皇宮之後,鄔八月再不管市井流言的紛紛擾擾,她專心地照顧兩個孩子。再沒踏出一水居一步。
她無法出去,高安榮便也無法進來。連着幾日不讓他見孫子孫女,高安榮肺都要氣炸了。
他心裡發了狠,覺得鄔八月這樣待他這個長輩,那便是要撕破臉了。
好啊,礙於一水居有侍衛守着,他進是肯定不能進的。
那他就要逼鄔八月出來。
怎麼逼呢?斷水斷糧斷一切日常生活所需的用了就會消耗的物資。
高安榮等着鄔八月出來“求”他。
然而對這一切,鄔八月還是一概不理。
一水居里的東西是應有盡有的,最關鍵的水和糧食都不缺。水,一水居中自有井水。缺水了從靜水中打就行了;糧的話,一水居里也有小糧倉的,足夠一水居中所有人吃上很長一段時間了。
鄔八月這算是和高安榮槓上了。
肖媽媽覺得蘭陵侯爺到底是長輩。這般僵着不好。
高彤絲卻說就得這樣收拾收拾他,打壓打壓他的氣焰才行。
肖媽媽勸說鄔八月,鄔八月搖頭道:“如今他已不把我當兒媳,我自也無法尊他爲公爹。肖媽媽要是擔心爺回來怪責我不孝順,大可放下這個心。若爺知道了此事之後認爲是我做得不對,那我便自請下堂,絕無二話。”
肖媽媽被鄔八月這決絕的態度給嚇着了,忙讓高彤絲勸她。
高彤絲卻是愣了愣之後道:“爲什麼要勸?我覺得大嫂說得很對。大哥回來後知道了此事,說不定會直接和他斷絕父子關係。”
高彤絲拉住鄔八月的手。道:“大嫂放心,大哥不是不辨是非之人。他不可能聽了些無中生有的中傷之言,就懷疑大嫂。認爲大嫂不貞。他若是這般,那我這個妹妹也不會再認他。”
鄔八月輕嘆一聲,看向高彤絲,不由動容道:“初見時,我只覺你可怕,對你避之唯恐不及。沒想到陰差陽錯,我竟然真的成了你的嫂子。我更沒想到的是,如今我遭逢此難,陪在我身邊與我同進同退的……只有你。”
高彤絲鼻頭一酸。
“大嫂,我們都是女人,女人活在這世上,規矩太多,束縛太多,能如意的事,太少了。”
高彤絲輕聲說了一句,對鄔八月輕輕一嘆。
“對我而言,我還在世的親人,只有大哥。後來有了大嫂,再後來有了瑤瑤和陽陽。沒有大嫂,哪來的瑤瑤和陽陽?我不與你站在一起,還能與誰站在一起?”
高彤絲緊了緊握着鄔八月的手,道:“我答應了大哥的,在他沒回來之前,你就是我的責任。”
鄔八月緩緩地點頭,輕聲回道:“你也是我的責任。”
在一水居不理世事,平靜度日的時候,有關於軒王和鄔八月的傳言卻開始走向了兩個極端。
朝堂之上說的是大夏國政,宣德帝自然不可能將此事堂而皇之地拿在朝對上說。
他走了個巧兒。
在談及與北蠻各部落聯盟簽訂對雙方都有利的友好盟約時,自然有朝中大臣提到高辰復。
此時宣德帝便對自己的近臣使了個眼色。
近臣上前言說,高將軍高風亮節,帶領使團前往漠北與北秦各部落貴族商定和談,乃是十分危險之事。然而近日卻有日益甚囂塵上的流言,中傷高將軍之妻。高將軍若在漠北得知此事,恐忠臣心寒。
宣德帝假作不知,立即怒聲問道:“果有此事?!”
“千真萬確!”
近臣便進一步言明此事。
宣德帝藉此大發雷霆。
“忠臣於邊關爲家國大事而奔波勞累,不惜身陷險境,其妻在京中卻被人這般詆譭污衊,這豈是我堂堂大夏能有之事?”
宣德帝頓時指向軒王,怒道:“軒王出列!此事到底是何緣故,你且絲毫細節不能遺漏,說與衆人聽聽!”
軒王頓了頓,將當時之事娓娓道來。
他所說來,自然不是傳言那麼回事。
“謠言從何而起?若是隻軒王府下人見得此景,添油加醋傳揚開去的,便只能是軒王府之人!”
宣德帝怒道:“你身爲一府王爺,卻無法規範府中下人言行,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國爲?朕諭,軒王從即日起,卸職回府,整頓府中風氣。待澄清流言,揪出胡言造謠之人,再議是否回朝奏對!退朝!”
宣德帝龍袖一揮,起身大踏步離開了龍座。
玉階之下跪了一地的文武大臣,人人心裡都開始嘀咕了起來。
皇上說這事兒是假的,那就是假的。
皇上的態度都擺出來了,誰還敢再傳播此事?
不管軒王能不能揪出那所謂的“造謠之人”,這件事兒,到這兒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由此,市井坊間對軒王和鄔八月的事情便有了兩種不同的聲音。
一種說法是,他們二人的確有情,在各自還爲婚嫁的時候就私定了終身,卻被皇宮和世俗所不容。理由便是兩年前便有的他們二人的傳言。皇上貶軒王是因惱怒軒王,爲高夫人澄清卻是爲了安撫遠在漠北的高將軍。
另一種說法是,他們二人現在的確沒有什麼糾纏。或許兩人都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時彼此互有好感,依據也是兩年前那場流言,但也正因爲曾經有這場情,所以他們哪怕遇到,都會被人臆想出無數的**情思。一傳十十傳百方纔傳成這般。
這兩種說法,也說不上是東風壓西風還是西風壓東風。總有人提,也總有人私下議論。
但真相如何,不是當事人,又如何能知?
高安榮得知這消息後,內心有些鬆動。
他親自去尋了軒王問了一番,回來後忐忑地在一水居面前徘徊,想要和兒媳婦修好。
但鄔八月卻一概不理會。
這般也好,以後都不用再應付侯爺了。鄔八月心裡如是想着。
有了皇上出面干預,流言傳得便少了。
鄔八月正鬆了口氣時,也正是時候地接到了高辰復的家書。
展信閱去,前面她看着還抿着嘴微笑着,然後看到最後兩頁,她卻頓時眉頭緊鎖,臉色大變。
甚至額上開始冒起了冷汗。
高彤絲忙接過信,只看向那最後兩頁。
這一看,高彤絲也頓時驚呼一聲,不可置信地看向鄔八月:“大嫂,你、你在漠北曾經……這是真的?”
鄔八月艱難地點了點頭。
高彤絲咬咬脣道:“那現在怎麼辦?”
鄔八月有些茫然,輕聲道:“我也不知道……”
她心裡祈禱着,不要再出現什麼變故。
可是越不想什麼,越來什麼。
流言的餘溫還沒有冷卻下去,有關於鄔八月的石破天驚的大八卦卻在一夜之間,傳滿了整個燕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