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八月壓着心裡對姜太后那句話的違和感,又笑嘻嘻地湊近鄔陵桃。
“三姐姐問我什麼我可都老老實實告訴你了。”鄔八月道:“三姐姐還要問我什麼嗎?”
鄔陵桃搖了搖頭。
鄔八月略遲疑了片刻,還是問道:“昨個兒三姐姐和父親去瞧高二哥,高二哥怎麼樣了?”
一提到這個,鄔陵桃的臉色就陰沉了下來。
“要死不死地躺在牀上,我連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
鄔陵桃低聲發泄了一句,鄔八月按住她的手,揚聲讓朝霞和暮靄出去。
朝霞領會得鄔八月的意思,支開了在門外等着伺候的丫鬟,和暮靄在門口替她們姐妹二人守着。
“三姐姐,高二哥遭逢鉅變,沮喪也是很正常的。相信過一段時間之後,高二哥就會緩和下來。”鄔八月勸道:“寧嬪娘娘都跟太后娘娘說,侯爺夫人誇讚三姐姐,三姐姐將來……”
“侯爺夫人?”鄔陵桃冷笑一聲,反扣住鄔八月的手,輕聲說道:“四妹妹,咱們姐妹倆雖說從前一直喜歡拌嘴吵架,但那都是關上門的事兒,對外上,咱們可是嫡親的姐妹倆。三姐姐今兒跟你說句真心話。若說在這之前,父親母親勸我不要再提退婚之事,我還有所鬆動的話,在去瞧了高辰書之後,這婚事,我是退定了!”
鄔八月的心跳頓時漏了半拍。
“三姐姐!”
鄔八月面目焦急之色:“太后娘娘都誇你說你懂事識大體,要是這門婚事有什麼差池……”
“父親母親乃至我們鄔府名譽都會受損,甚至還累及東府,對嗎?”
鄔陵桃冷哼一聲,聲音有些陰陽怪氣的:“如今可不一樣了,鄔陵桐不是已經懷上龍裔了嗎?東府這會兒指定尾巴都已經翹上了天,怎麼可能累及東府?”
“三姐姐,你別鑽牛角尖。”
鄔八月肅容勸了一句,但到底是無法將“你的婚事是三府權衡之後互相妥協的結果”這樣的話說出口。
鄔陵桃若是知道了,更加不會善罷甘休。
她的親事在輔國公府、承恩公府和蘭陵侯府看來,是斷不能出一點兒差池的。
鄔陵桃搖了搖頭。
“我不是鑽牛角尖。”
鄔陵桃深深地嘆了口氣。
“四妹妹,蘭陵侯府水太深,蘭陵侯夫人深不可測。高辰書也就那樣了,我若嫁給他,今後還能有什麼指望?興許一輩子要被蘭陵侯夫人給壓着。”
鄔八月被鄔陵桃問住。
她沒怎麼見過蘭陵侯夫人,但印象裡,蘭陵侯夫人總是笑呵呵的,一副親切溫潤的模樣。
這樣的人……
“不會吧……”鄔八月喃喃:“她兒子廢了一條腿,三姐姐你還肯嫁給她兒子,她心裡應該是感激你的啊。”
“感激?”鄔陵桃笑了笑,不知道該羨慕鄔八月的天真,還是該斥責她的單純:“感激或許有那麼一點,但更重要的,是要將權給握在手裡。否則讓一個貪戀權勢的兒媳給掌控了整個蘭陵侯府內宅,她如何自處?”
鄔八月還是頭一次從鄔陵桃嘴裡聽到她承認自己“貪戀權勢”,一時之間頗有些呆滯地看着她。
鄔陵桃笑着颳了刮她的鼻子。
“行了,你管好你自己個兒,在太后娘娘面前多露露臉,讓太后娘娘喜歡你,好給你尋個如意佳婿,這纔是你該做的事。”鄔陵桃落寞地撫了撫潔白皓腕上的金臂釧,“我是沒這個指望了。”
鄔陵桃說到這兒,忽然抓住鄔八月的手,盯住她道:“我這輩子大概是鬥不過鄔陵桐了,你要給我爭口氣。”
鄔八月愣神地看了鄔陵桃半晌,沉吟片刻後果斷地拂開了鄔陵桃的手。
“三姐姐,婚姻不是兒戲,也不是鬥氣的工具。誰位高權重,誰品級高貴,爭這些沒有意思。像父親母親那樣,和和睦睦的不好嗎?我寧願嫁個寒門清貧子弟,沒有大家族裡那麼多彎彎繞繞勾心鬥角,日子過得平順快樂就足夠了。”
鄔八月緩緩地道:“三姐姐單看到大姐姐的風光,你怎麼知道,夜深人靜的時候,大姐姐不會在黑暗裡暗自垂淚?”
鄔陵桃很長時間沒有言語。
姐妹倆相對沉默着,忽然,鄔陵桃從錦杌上站了起來。
“八月,你說的話,母親也對我說過。可是我過不去我心裡這個坎兒。”
鄔陵桃拿瑩白的指尖點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頓地道:“鄔陵柳對我說過,她那嫡姐曾在她面前蔑視地說我不過是個醫官之女,嫁也只能嫁寒門子弟。蘭陵侯府遣了媒婆來說親,我知道是東府沒合適的姑娘這才塞給我的,但我忍,我應下了,我就是要告訴鄔陵桐,即便我是醫官之女,我也能嫁高門望族!”
鄔八月立刻急道:“三姐姐,你明知道二姐姐那個人……”
“我知道,鄔陵柳最喜歡挑撥離間,她見不得她嫡姐好,也見不得我們西府的人好。”鄔陵桐冷笑一聲:“不過那又怎麼樣?她一介庶女,不可能嫁高門做嫡妻,即便大太太大發善心給她找個高門夫婿,她要麼是填房,要麼是妾室,要麼嫁庶子。我再如何也比她強。”
鄔八月聽着這話覺得揪心。
“三姐姐,你活得太累了……”
“八月,你不懂。”
鄔陵桃緩緩嘆息一聲,又坐了回去。
“我不會那麼愚蠢,聽鄔陵柳兩句挑唆之言就去和鄔陵桐鬧。我能做的,就是嫁得比她們好,過得比她們好,讓這個現實,狠狠給她們一個耳光。”
鄔八月搖頭:“三姐姐沒必要這麼做。你要知道,我們的父親母親,比她們的父親母親,要好太多了。”
“是啊。”鄔陵桃點頭,“可是,我不滿足。”
鄔八月沉默地盯着自己的指尖。
“八月。”鄔陵桃牽起鄔八月的手:“鄔陵桐和鄔陵柳是面和心不合的姐妹,一個嫡出,一個庶出,一個瞧不起自己的庶出妹妹,一個嫉妒憎恨自己的嫡出姐姐,她們中間還橫亙着自己的親孃,她們永遠不可能有真正的姐妹之情。但我們不一樣。我,你,還有陵梅,我們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鄔陵桃流光滿溢的眼裡露着絕對的堅決:“八月,答應我,絕對不能輸給鄔陵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