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嘛……”賀修齊神秘一笑:“待我想到了,再與八月妹妹說。”
賀修齊在鄔府是客人,又是外男,居住的地方自然會離內宅較遠。說完這句話後,賀修齊便衝鄔八月挑了挑眉,邪肆一笑款款離開。
鄔八月目送着他的背影遠去,方纔對朝霞和暮靄說道:“不許和別人提起此事。”
朝霞點了個頭,暮靄卻是眼冒紅心地凝視着賀修齊離開的方向,道:“姑娘,表少爺真好看啊……”
“你之前還覺得大皇……軒王爺好看呢。”朝霞睨了暮靄一眼,鄔八月莞爾一笑:“將來暮靄找夫婿可就難囉,男人要長得好看,也不那麼容易。”
“姑娘打趣人家!”
暮靄跺了跺腳,躲到朝霞身後。
朝霞伸手抓了她一把,復望向鄔八月道:“姑娘,表少爺雖然瞧着有些輕浮,但到底是姑娘的兄長,親迎禮那日姑娘也能多些孃家後盾送嫁。就是老太君那兒……要是等到姑娘那日,老太君還是沒消息,恐怕……”
鄔八月笑了笑,道:“出嫁之前,我肯定是要去給老太君磕頭拜別的。東府的人要是仍舊攔着不讓進,祖父那兒鐵定瞞不了。東府要是想將事情鬧得更大,咱們也不怕。”
朝霞想了想,點頭說道:“姑娘說的是,船到橋頭自然直,這件事歸根究底是東府那邊做得不對,咱們全了禮數,別人也說不着咱們什麼。”
鄔八月頷首,帶了朝霞和暮靄回了瓊樹閣。
時隔兩日,宮裡傳了消息,說是鄔昭儀臨盆了。
東府接到消息後亂作了一團,鄭氏和金氏擺了香案叩首天地,祈禱鄔陵桐能一舉生下皇子。李氏聞言只淡淡笑了笑,沒參與其中。也命令小金氏不許跟着摻和。
西府卻是顯得從容許多,段氏只道了一句:“昭儀娘娘誕育皇嗣,自有皇家張羅着,咱們何必摻和。”
西府闔府都未表現出其他異常。
然而鄔陵桃卻在消息傳出的當日。帶了如霜如雪回了鄔府。
對於陳王妃的登門,西府卻是要比收到鄔昭儀臨盆的消息激動幾分。
賀氏先領了鄔陵桃去見過了賀文淵和羅氏,羅氏的讚美之詞一說,鄔陵桃便笑着掩了口,道:“舅母還是這般會說話,外甥女謝過了。”
見鄔陵桃雖成了王妃,卻沒有位高的架勢,羅氏也放鬆了許多。
兩家人坐了下來,賀氏問鄔陵桃:“今個兒怎麼回來了?”
鄔陵桃說道:“也沒什麼事,就是聽說宮裡那位臨盆了。想着回來等等消息。”
鄔陵桃擺弄了下手指,左右望了望,問道:“八月呢?”
“她窩在瓊樹閣呢。”賀氏笑道:“離出閣的日子就只剩下三日了,我讓她好好養養精神,也別出門曬太陽。”
“同我那時一樣。”
鄔陵桃笑着起身。道:“我去瞧瞧八月。”
鄔陵桃一路行到瓊樹閣,鄔八月卻正趴在小樓上層聽鳥鳴風聲。
“今兒五月初一。”鄔陵桃倚靠在門框邊,玩味地勾起脣角,道:“五月初一,諸事不宜呢。”
鄔八月聽到她的聲音,驚訝地回頭,道:“三姐姐。你怎麼回來了!”
隨後她又皺眉道:“你方纔說什麼?”
鄔陵桃施施然地走了進來,讓如霜如雪闔上了門,盤腿坐在了屋正中的蒲團上,望着鄔八月笑道:“我說今兒的日子,不吉利。”
鄔八月沉默了片刻,輕聲道:“三姐姐是在暗示大姐姐?”
“命運這東西呢。信則靈,不信則不靈。”
鄔陵桃笑了一聲,招呼鄔八月也坐了過來,道:“八月信不信?”
鄔八月抿脣道:“信什麼?”
“命運。”
鄔陵桃擡起纖纖素手將中間的竹桌往鄔八月那邊推了推,問道:“八月猜猜。鄔陵桐這一胎,是男是女?”
鄔八月張了張口,緩緩搖頭:“不管是男是女,都是皇家骨肉。”
“非也。”
鄔陵桃笑了一聲:“命有精貴粗賤之分,於皇家而言,公主是比不得皇子精貴的。”
“大姐姐自然是希望能有個皇子傍身,這樣,以後她在深宮之中也算是有了依靠。”
鄔八月平靜地說道。
鄔陵桃又是一笑:“我倒是希望她能生個公主呢。”
“三姐姐……”鄔八月望了鄔陵桃一眼,鄔陵桃掩脣道:“望我作甚?別告訴我,你沒想過鄔陵桐生男還是生女的問題。”
鄔陵桃頓了頓,接着說道:“如果是男孩兒,東府可會闔府狂歡,今後日子也有了大奔頭。如果是女孩兒,東府恐怕要失望之極。”
鄔陵桃看向鄔八月,淡淡地道:“聽說你這馬上要出嫁了,東府的門兒都們進過,老太君竟然連你添妝都沒表示?”
鄔八月訝異地望向鄔陵桃。
“好奇我是怎麼知道的?”鄔陵桃笑了一聲:“陵梅給我傳了信。”
鄔八月恍然大悟。
“三姐姐……”
“放心。”鄔陵桃輕聲道:“這個公道,姐姐自然會給你討回來。”
鄔陵桃站起身,伸手去拍了拍鄔八月的頭:“姐姐這就上東府去。他們這會兒肯定亂着呢,不妨讓東府更亂些。”
鄔陵桃向來是個行動派,下定決心的事情,誰都不能攔得住她。
鄔八月也明白這一點,只能眼睜睜看着鄔陵桃帶了人往東府去。
陳王妃的駕,東府豈敢攔?鄔陵桃回來也是帶了王府侍衛的,門上的婆子只要出手攔了,鄔陵桃壓根不同人廢話,直接讓王府侍衛將其攆到一邊,還要安她們一個大不敬之罪。
如此,鄔陵桃得以暢通無阻地直往田園居而去。
鄔八月在鄔陵桃走後便匆匆忙忙地稟告了賀氏這件事。
賀氏聞言一驚,剛站起身,想了想又坐了回去。
鄔八月一愣。喚她道:“母親,您不去阻止三姐姐嗎……”
賀氏瞥了她一眼,淡淡地笑了笑,道:“王妃娘娘大駕。我怎麼攔?”
鄔陵梅微笑着坐在一邊,低聲細語地道:“四姐姐合該安心待在府裡,等王妃娘娘回來纔是。”
鄔八月盯了鄔陵梅一會兒,伸手拉她道:“陵梅,我有話同你說。”
鄔陵桃的消息,是鄔陵梅讓人告訴她的。
鄔八月一向知道,陵梅瞧着不顯山不露水,卻是十分聰慧的一個孩子。
對陵梅此舉,鄔八月有些不解。
姐妹二人坐在了假山亭中,鄔八月率先開口道:“陵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三姐姐說,府裡的事情,是你讓人遞了消息去陳王府的。”
鄔陵梅並不狡辯,坐得筆直,點了點頭道:“是啊。是我傳了信給三姐姐。”
“陵梅你……”
“四姐姐何必擔心。”鄔陵梅淺淺一笑:“不過是在火上再添點兒柴罷了,四姐姐只管在一旁看着就好。”
“我怎麼能就在一旁看着?”
鄔八月焦慮地道:“尋常日子倒也罷了,可這個當口,是大姐姐臨盆的日子……”
“鄔昭儀娘娘臨盆,和東府,和我們,又有什麼干係?”鄔陵梅偏頭一笑。面露嬌憨:“不是說出嫁從夫嗎?昭儀娘娘早就是皇家的人,即便是生了金尊玉貴的皇子,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
宣德帝不差鄔陵桐生的兒子,中宮皇后有嫡子,其餘也還有三位皇子。鄔陵桐入宮年淺,雖得宣德帝寵愛……
鄔八月卻是忽然打了個激靈,不由道:“當今聖上也是姜太后……”
“噓……”鄔陵梅伸手比在嘴上輕噓一聲,搖搖頭道:“四姐姐慎言,更何況。這兩者情況,並不一樣。”
“陵梅……”
鄔陵梅笑道:“四姐姐不要擔心。便是鄔昭儀以後生的皇子有大出息,你以爲,我們還能沾得了光不成?既然未來沾不了光,還不如趁着現在關係漸趨惡劣,將這關係給斷了爲好。”
鄔八月凝視着鄔陵梅的臉,不由脫口而出道:“如果是光,我們沾不了。但如果是禍,我們不想避,也得避。”
鄔陵梅笑了聲:“四姐姐明白就好。何況,東府有什麼好橫的?我們現在也不差。”
鄔陵梅道:“三姐姐是王妃,四姐姐將是京畿衛統領夫人,我們西府的人比東府多,鄔昭儀今後如是仰仗東府,怕是沒那麼堅固。誠然三姐姐和四姐姐的婚事可能多少都有大姐姐在其中斡旋的原因,但那種恩惠,也是算計來的。他們想以恩人自居,還要看我們,認不認這個帳。”
鄔八月良久不語,半晌之後,她方纔低聲問道:“這是你想的,還是……”
“是我想的。”鄔陵梅言道:“祖奶奶雖然豁達,但終究跳不出世俗倫常,只覺得祖父和伯祖父乃親兄弟,東西兩府就應該相親相愛。但時局早已不是祖奶奶陪着曾祖父南征北戰的那個時候了。祖奶奶這般固執,興許有一日,會害了整個鄔家。”
“所以,你替父親母親,替整個西府,都做了決定?”
鄔八月有些難以置信。
她雖然以前也曾想到過這一點,但很快就把這想法給棄到了一邊,因爲她不敢深想。
鄔八月沒有想到,才僅僅只有十一歲的鄔陵梅,竟然有這樣深遠的想法。
更甚至,她還能這般做決定。
“是。”鄔陵梅答得坦蕩:“我相信,母親也是有這份意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