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深夜,風清揚一次又一次的往返于思過崖與劍氣堂之間,不停幫助兩位師兄搬運着崖上毒發而亡的十五名高手的屍體,月光依舊皎潔,但衆人業已麻木,這番對五嶽劍派的打擊,實在是過於巨大。
三個時辰前的酉時,陸一梟在“五行天羅瘴”的掩護下成功下崖,諸葛劍慧雖已安排黃清賢等人先行封鎖了華山所有下山要道,但依舊沒有擋住精於易容的陸一梟。易容成風清揚的陸一梟只對黃清賢說得一句“陸賊重傷之餘,棄了要道走了險峻索道,快快讓路,解藥還在此賊手裡”,便騙開了要道守衛,揚長而去。待風清揚本人真的下山來追之時,二人見面問了情況,不禁跌足不已,大爲懊惱,後悔莫及。
風清揚最終還是未能拿到解藥,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崖上的各位師叔伯一個個接連毒發而亡,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十分不是滋味。而諸葛劍慧,緊緊抱住了諸葛彧與齊戩尚存餘溫的屍體,一陣梨花帶雨的哭泣之後,由於氣息不暢,已然昏死過去。
風清揚的目光在諸葛劍慧潔白晶瑩的手腕上停留了片刻,還是俯身探了一下她的脈搏,確定無甚大礙之後,緩緩渡了些真氣過去,又解下外氅輕輕蓋在了諸葛劍慧纖弱單薄的身子之上,長嘆一聲,卻聽見後面一具屍體似乎動了一下,回頭看時,卻是張世隱又睜開了雙目。
風清揚知道這也是九陰九陽內功造就的迴光返照,便上前歉然的說道:“在下方纔上崖之時見前輩已沒了氣息,以爲……陸賊老奸巨猾,還是被他逃脫,解藥是追不到了……”張世隱苦笑道:“我以九陰散元之法散去全身功力,早已成爲廢人,何況毒性已入百骸,有了解藥也是枉然。”說罷指了下風清揚攜帶的倚天劍,問道:“你可知此劍來歷?”
風清揚答道:“此乃倚天劍,前輩本是蝶谷傳人,這些在下俱已知曉。”張世隱回憶着在蝴蝶谷中的一切,眼前浮現出了那個慈祥和藹的百歲老人,良久,方道:“那你可知我爲何問你姓名年歲,又爲何傳你九陽真氣?”風清揚恭敬的深深一揖,說道:“這個在下實是不知,還不曾答謝前輩,正要請教。”
張世隱思索着,緩緩答道:“曾祖去年夜觀星相,發覺北斗七星中天樞貪狼、搖光破軍位置偏移,星光黯淡,天下將有大變,而五年後當有風雲二人出世化解這場劫難,並算出了風雲二人的年歲與出生之地。”風清揚不禁奇道:“貪狼、破軍位置偏移,這一點諸葛師叔也曾說過的。”張世隱點頭道:“那便是了。風雲二人,務必是父母雙亡的天煞孤星。風與你的特徵完全相符,雲則是比你大上一歲,出生于波斯。只有風雲際會,方能解救天下蒼生。”
風清揚聽了,搖頭笑道:“在下不過是普通郎中出身,哪有能力解救天下蒼生,前輩說笑了。”張世隱正色道:“曾祖說過,天道不可違,風雲際會乃是上天註定,你若沒有能力,我可以給你,但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你卻推脫不得。”風清揚連連擺手:“也許前輩要找的並不是我,符合條件的或許另有他人。”張世隱森然道:“不會有錯了。你可知道天煞孤星的含義,便是剋死周圍所有親近之人!”
這句話一出,對風清揚來說絕對勝過晴天霹靂,思前想後,不住的喃喃道:“不錯,自我出生,父母接連身亡;遇上翁護法,他也死了;入了華山派,五嶽劍派精英盡數被殲……若真是我,今後不知還有剋死多少親近之人。”張世隱嘆道:“天煞孤星,命中註定一生孤獨。”
風清揚怔怔的望着夜空中的明月,許久,驀地轉身向張世隱厲聲吼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這一切都是巧合!我不是甚麼天煞孤星,絕不是!”張世隱搖頭笑道:“天數使然,你無法逃避的,今後你便會知道。你看我遇見了你,很快便也要去了。”咳嗽了兩聲,氣息已然微弱許多,續道:“且不管你是否接受這個天煞孤星的身份,你與陸一梟總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有些東西要託付於你,你借用這些東西去殺了陸賊報仇罷。”說罷從懷中取出一本紅色簿冊,交予風清揚:“這是我窮一生之力,對天下劍術的一些見解,記載了所有劍法招式與其中大多的破解之法,當然,也包括五嶽劍派的劍法,你拿去參研印證一番,於你武功大有裨益。”
風清揚吃了一驚,暗道:“所謂‘劍癡’,果然名下不虛。”接過簿冊,只見封面上書寫着遒勁無比的“劍經”二字,便自語道:“自古有四書五經傳世,這劍經若是能夠傳於後人,卻也算得上一本經典。”順手翻了幾頁,卻是少林、武當、峨嵋、崑崙、崆峒、華山各大派的劍法與破解之道,不少已經失傳,最後數頁墨跡甚新,正是五嶽劍派劍法,當是最近才補上的。
張世隱喘了口氣,又道:“倚天劍乃是我曾祖之物,你可以暫時借用,誅殺陸一梟之後請造訪一次蝴蝶谷,將此劍與我死訊帶給谷主張無忌,世隱不勝感激。”風清揚點頭道:“這個自然,前輩放心便是。”
張世隱又問道:“五嶽劍派各大高手的屍體,你們準備如何處理?”風清揚道:“按師父臨終前吩咐,分別送往其餘四嶽,再行下葬。”張世隱道:“也好,但我的屍體,便不要送回蝴蝶谷了,免得惹他老人家傷心。當然,更不要送回黑木崖,直接葬在玉女峰上便是。”風清揚道:“在下受前輩大恩,當親自處理此事。”
張世隱交付完了後事,已了無牽掛,彌留之際,眼前逐漸產生幻象,千萬蝴蝶紛紛起舞,引着他走向一個煙霧繚繞的仙境,終於,微笑着,闔目而逝。
次日清晨,諸葛劍慧醒來之時,卻已在華山派的廂房之內,見身上除了蓋有被褥之外,還有一件白色外氅,細看乃是華山派男子服色,不及思索,門**入一絲陽光,卻是風清揚端着早點而來。
風清揚見諸葛劍慧起身,微笑道:“師姊醒了,先用早點罷。”諸葛劍慧面上微微一紅,輕聲問道:“昨晚是你……”風清揚神色也略有些不自然的答道:“昨晚師姊昏死在崖上,風某恐夜晚寒氣過重,便將師姊……帶到了此地,多有冒犯,還望恕罪。”諸葛劍慧感激的對風清揚點頭笑道:“多謝你了。”將那件白色外氅遞給風清揚,問道:“這是你的外衣罷?”風清揚笑着接過:“不錯。昨晚在崖上爲你披上,到了廂房卻忘記取回了。”只覺一股淡雅的幽蘭之氣混着少女的體香在從那一件外氅上傳來,不禁心中一蕩,急忙收斂心神,道一聲“師姊請用早點,風某先行告退”,便出了房間。
諸葛劍慧剛失去兩個至親之人,又如何有心思用飯,胡亂吃了一些,便匆匆向劍氣堂而去。
劍氣堂內,風清揚、郭清越、黃清賢正在商討,見諸葛劍慧到了,便一齊迎上去道:“諸葛師姊來得正好,這衡山派掌門玉佩,還要交給師姊帶回衡山轉交葉師兄。”郭清越取出一對晶瑩剔透的玉佩來,諸葛劍慧接了,嘆道:“我倒忘了,鍾師伯臨終前將掌門之位傳於二師兄葉知秋,我沒接玉佩直接哭暈過去,煩勞幾位了,多有失禮,還望海涵。”
郭清越又取出一柄黑鐵短劍,交予黃清賢道:“這是泰山派掌門信物,東靈道人所用鐵劍,南華子師伯的遺命是傳位於玉竺子師兄,黃師弟,麻煩你跑一趟泰山派罷。”黃清賢答應着去了。
郭清越又道:“嵩山派經此一役與我們同輩或高出我等一輩之人已經盡喪,是以周掌門也沒留下甚麼話來。而恆山派掌門信物卻有四件之多,因此慈航師太不曾帶在身邊,只口頭傳話命靈虛師姊接任掌門,你們去多半恆山派上下不會相信,看來只有我這華山掌門親自去走一遭了。”按照華山門規與掌門遺命,排名第四的郭清越已經接了這掌門之位。
風清揚見未分配自己任務,不禁問道:“掌門師兄,我……”“在愚兄自恆山歸來之前,風師弟你暫且負責華山大小事務,好好處理一下這個爛攤子,但願能夠找到些陸賊留在華山的蛛絲馬跡,早日將其擒住給各位師尊報仇。”郭清越吩咐道。
諸葛劍慧接口道:“既然如此,我也留守華山助風師弟一臂之力,玉佩可以由其他衡山弟子送回。父仇不共戴天,定要找出線索,將陸賊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