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伯牙長嘆一聲,身形縱起,終於將這衡山劍法中最爲精妙的一劍“雁回祝融”使了出來,只見這一劍劍意果似雁羣迴翔,籠罩四方,又夾帶了極爲純厚的真氣,一時劍氣縱橫,好似千百條靈蛇圍繞在丁凌身周,伺機而噬。
丁凌情知此劍厲害,向後連退數次,卻仍然無法擺脫鍾伯牙籠罩的劍意,一直退到山壁之上,退無可退,方纔朗聲吟道:“你劍意已盡,看我破你!背水一戰,射祝融之回雁!”撥動鐵牌上機關,右手先揮,只見鐵牌一分爲四,化作四片暗器,截住了鍾伯牙四處攻勢。“錚錚錚錚”連續四聲,內力激盪之下,鍾伯牙劍意已斷,攻勢大緩。丁凌清嘯一聲,左手鐵牌同樣化作四片暗器擊出,鍾伯牙勉強擊落三片,最後一片卻正中劍身,長劍脫手,“雁回祝融”自然也被破了。
鍾伯牙五劍盡數被破,一時面如死灰,慘然道:“你先後退避我銳氣,空耗我內力,待我銳氣盡時,再以平生最得意的暗器手法勝我,好心計,好功夫……”
丁凌拱手道:“伯牙兄言重了,日後衡山派倘若能夠歸順我神教,我們少不得有彈琴論劍的機會。”鍾伯牙搖頭道:“鍾某輸了不假,但之前所言‘衡山一脈,再與我無干’,也是真的,衡山派最高明的劍法被人如此輕易便即破去,我又有何面目再做這個衡山掌門?”丁凌也嘆了口氣:“既然已立賭約,還是先看其餘各派的比試,再作打算。”
泰山派方向,於彬與南華子已鬥至百招開外。南華子一套“泰山十八盤”劍法已然使完,五步一轉,十步一回,劍招也是愈轉愈加狠辣,但每一招劍意都不曾施展完全便被於彬的寒冰真氣所阻,百招打完,胸中氣血已是大爲不暢,心下不禁急躁:“與其處處被他所制,不若一招決勝,說不得,便用那招罷。”右手長劍斜指而下,不住晃動,左手五指正在屈指而數,從一數到五,握而成拳,又將拇指伸出,次而食指,終至五指全展,跟着又屈拇指而屈食指,再屈中指,如此反覆,五指伸屈不定。於彬心中一凜:“‘岱宗如何’?這招絕非尋常招式,是謀定而後動,後發制人的絕妙劍招,並無破解之法。”
原來這一招“岱宗如何”可算得是泰山派劍法中最高深的絕藝,要旨不在右手劍招,而在左手的算數。左手不住屈指計算,算的是敵人所處方位、武功門派、身形長短、兵刃大小,以及日光所照高低等等,計算極爲繁複,一經算準,挺劍擊出,無不中的。此招使起來太過艱難,似乎不切實用,實則威力無儔,端的是博大精深,世無其匹。十長老商討之時覺得泰山派中絕無能夠達到如此功力之人,故而並未深究此招,不想南華子破釜沉舟,居然使出了這一招修練得還不算精純的絕技。
於彬遠遠的望着南華子不住伸屈的左手五指,良久不敢出手,但也沒見到南華子挺劍來攻,不禁自忖:“以南華子的功力,只怕很難計算精確,是以自己亦無把握,否則早該算準出手了,我再以寒冰真氣打亂周圍氣場,斷他心緒,便可一擊成功。”計議已定,正欲出手,不料南華子搶先出劍,這一劍迅捷無倫,直指於彬心口,且算好了於彬幾乎所有的退路,劍意將其一一封鎖。
於彬暗叫不好:“慢了一步,被他算準了!”眼看便要利劍穿心,情急智生,身形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向右移了數寸,並運起寒冰真氣與對方劍氣相抗。只聽“哧”的一聲,長劍貼着於彬肌膚自腋下穿過,只穿透了於彬的長袍,劍身卻被寒冰真氣粘住。
南華子見勢不妙,急催內力回奪寶劍,前胸空門卻是大開,早被於彬尋着破綻,雙筆連點,封住南華子十幾處大穴。
南華子萎頓於地,喃喃的道:“怎麼會,怎麼會失手,我明明算準了……”於彬冷笑道:“這招‘岱宗如何’,可以算是泰山劍法之宗,擊無不中,殺人不用第二招。劍法能到這地步,必是超凡聖人,你又算甚麼,在體內真氣被我寒冰真氣攪亂的情況下勉強使用這一招,自然會有偏差。”帶些憐憫的又望了下倒地的這位銀髮蕭然的老道士,又補充道:“其實偏差也不算大,是我在最後關頭用了縮骨之法,不然即使心脈無礙,還是要受些傷的。你能算得如此,已實屬不易。”
恆山派方向,慈航師太與趙鶴的一場大戰鬥至酣處,卻也頗爲古怪,大違恆山劍理。只見此時的慈航師太招招緊逼,刻意將趙鶴逼入自己的圓形劍圈之內,趙鶴卻仗着自己天下無雙的輕功身法,只是一味與慈航遊鬥,偶爾用閃電錐在慈航周身私密要害處還上一招,便又閃開,其餘避不過的劍招,便以雷震擋盡數擋住。如此數百招一過,便使原本佛法高深而又性子謙和的慈航師太惱羞成怒,惱他盡用些陰損招數攻擊自己要害,而自己總是有道之人,又是女尼,自然不好當麪點破,心想自成名以來還沒一人敢對自己如此放肆,何況對手還是武林名宿,不禁越想越氣,劍法也變得兇狠毒辣起來。
其實恆山派劍法以圓轉爲形,綿密見長,招招成圓,餘意不盡,每一招劍法中都隱含陰柔之力,與人對敵之時,往往十招中有九招都是守勢,只有一招才乘虛突襲。近百年來,自曉風師太而下,恆山門下均以女尼爲主,出家人慈悲爲本,女流之輩更不宜妄動刀劍,學武只是爲了防身,於極平凡的招式之中暗蓄鋒芒,是爲“綿裡藏針”訣。這“綿裡藏針”訣,便如是暗藏鋼針的一團棉絮。旁人倘若不加觸犯,棉絮輕柔溫軟,於人無忤,但若以手力捏,棉絮中所藏鋼針便刺入手掌;刺入的深淺,並非決於鋼針,而決於手掌上使力的大小。使力小則受傷輕,使力大則受傷重。這武功要訣,本源便出於佛家因果報應、業緣自作、善惡由心之意。
趙鶴見自己一番撩撥終於將慈航的恆山劍意打亂,十招中倒有九招取了攻勢,防禦劍圈的威力已大大減弱,“綿裡藏針”的要訣也蕩然無存,心下暗喜:“老尼姑,畢竟還是上當了。”當下不再閃避,長笑一聲,雷震擋配合閃電錐,展開了狂風驟雨搬的攻勢。
趙鶴的雷震擋是一件奇門兵刃,形如盾牌,與盾牌不同的是前面一個橫條,彎曲如蛇,橫條後生着丁字形的握手,橫條兩端尖利,如一柄變形的鶴嘴鋤模樣。擋尖端有利刃,可點可刺,此兵刃側重防守,與鐵琵琶相類,雷震擋的鐵柄長約四尺,使對手無法近身攻擊,而且可以輕易而舉砸掉或擋開敵手兵器。爲了彌補其進攻上的缺陷,便配合了閃電錐使用。右手使閃電錐,左手使雷震擋,這兩件兵刃一長一短,一攻一守,相輔相成,變化極盡奇妙,威力渾然天成。方纔趙鶴與慈航一陣遊鬥,便是佔了兵刃上的便宜。
此刻的這一番攻勢,雷震擋與閃電錐又是另一番妙用。慈航見到趙鶴突然轉守爲攻,這才明白自己上了對方惡當,劍圈轉爲防禦已是不及,劍勢再也無法圓轉如意,胡亂擋得幾劍,也盡數被趙鶴雷震擋上利刃逼開,手忙腳亂之際,早被趙鶴一閃電錐刺中右臂,長劍再也拿捏不住,墜於地上。
慈航輸了比試,口中卻不服軟,一對杏眼瞪着趙鶴恨聲道:“魔教妖人,好不要臉,比劍不勝,投機取巧。”趙鶴笑着賠了個不是:“師太恕罪,你那綿裡藏針的劍法破綻實在太少,要想取勝實爲不易,這纔想了這個有些取巧的法子,多有得罪,萬望見諒。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此一來,確乎是破了你恆山派的劍法,是也不是?”慈航“哼”了一聲,再不答言。
與此同時,張世隱與薛旭雙戰周翎終於佔得上風,張世隱窺見周翎右手劍一處破綻,一指疾點他“曲池”穴,一擊而中,周翎右臂痠麻,長劍脫手。
張世隱隨即脫出戰團,對薛旭笑道:“左右互搏之術已破,剩下一個只有左手劍的嵩山掌門,便交給大哥料理了。此處悶得緊,我且出去透透氣。”伸了個懶腰,緩緩向洞外走去。
周翎絕技被破,心緒已亂,又如何能平心靜氣使出高妙的劍法,不過二十餘招,左手劍也被薛旭逍遙日月刃擊落,一時腦中一片空白,嘆了口氣,閉目不語。
孔嘯天見四派掌門盡數落敗,一個疏忽又送出一招“金雁橫空”,這招並非新近創出的劍法,是以張乘雲早有了破解之法,一棍搶在劍先,正中孔嘯天前胸,只打得對空噴出一口鮮血,復補了一腳,踢得孔嘯天伏倒於地。
張乘雲擊倒孔嘯天,運足內力喝道:“洞中各位聽着,五嶽劍派掌門已盡皆告負,你等速速認輸,可免皮肉之苦!”
原本徐斬、範鬆、張乘風與黨隆四人都是以一敵二,是以都取了守勢,這一聲喝出,攻守之勢頓時轉變。五嶽劍派衆人知道以二敵一尚且拿不下對手,再來一個長老更是必敗無疑,便即無心戀戰,數十招內,紛紛敗北,長劍“叮叮噹噹”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