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潮起天地驚,碧海潮落鬼神泣。碧海桃花之精英,凝於碧海潮生曲。此曲一出奮鷹揚,能使妖魔膽盡喪。彈指一揮風波起,太虛躡後步天罡。再吟此曲凋日月,紛紛四海大浪張。世人未諳碧海意,盡道此潮最泱泱。不知潮起潮落間,碧海一曲爲君饗。桃花飛殤哀往事,曲盡碧海尚彷徨。”這一闕“熱海如沸”已近終章,最耗真力,梅韜與曲洋拼盡全力,每彈奏出一個音符手指便被琴絃強烈的反震一下,樂曲的顫音也隨之逐漸增多,眼看二人便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真氣運轉,反被《碧海潮生曲》所攝。
而此時的陸一梟由於琴曲出現顫動,倏忽間也回過神來,暗道:“這《碧海潮生曲》好生厲害,險些着了道,據傳昔日北丐洪七公在桃花島上以嘯聲與東邪黃藥師的簫曲和西毒歐陽鋒的秦箏相抗,幾成三足鼎立之勢,蔚爲壯觀,今日不妨也試他一試。”當即提一口氣,仰首縱聲長嘯起來,這嘯聲初時清亮明澈,猶如龍吟一般,漸漸的越嘯越響,好似雷聲隱隱,突然間忽喇喇、轟隆隆一聲急響,正如半空中猛起個焦雷霹靂。
臺下羣丐靠的近的,原本便被《碧海潮生曲》所驅使,不住的手舞足蹈,現下被陸一梟的嘯聲一激,紛紛昏厥過去,跌倒於地。陸一梟再催真力,那忽喇喇、轟隆隆霹靂般的聲音一陣響似一陣,突然間雷聲中狂風之聲又起,風雷相激,已將《碧海潮生曲》中的碧海狂濤的氣勢完全蓋住。
竺祿被琴曲與嘯聲夾於其中,早已無法發動攻勢,只得緊緊捂住雙耳,搖搖欲墜,勉強挺立不倒。而梅韜與曲洋在半失控狀態之下終於將一曲奏完,內力激盪之下,曲終,絃斷,二人各自噴出一口鮮血,修長的手指上也滿是血痕。
陸一梟見《碧海潮生曲》已止,也便收了嘯聲,望着面前的三名狼狽不堪的少年笑道:“三位還報仇不報?”竺祿黯然道:“我們兄弟技不如人,改日再向陸旗主請教。”輕輕一揖,攙扶起坐倒於地的兩名師弟,便要離去。
趙煬先前一直捂着雙耳,見陸一梟竟要放走三人,不禁上前提醒道:“陸旗主,這三人武功招式精妙,所欠者不過內功修爲,一旦放走,後患無窮啊。”陸一梟搖頭嘆道:“本座自思過崖一役以來,已造了太多殺孽,夢中時常有惡鬼前來索命。本座雖然不信鬼神,但所殺之人的親友弟子總是要來向我報仇的,如此因果循環,所殺之人便愈發之多……本座今年六十有二,也沒幾年可活了,即便有幸,能在有生之年可以清剿武林,一統江湖,總也要爲後世積點陰德罷,這等小兒輩,殺了實在可惜,便放他們去罷……”
話音未落,只聽得一陣細小器物破空之聲,細看時卻是十餘根黑色毒針急速飛來。陸一梟不禁輕哼一聲:“班門弄斧!”五行扇揮出,一蓬紫雨對着黑針射出,一陣極輕微的叮咚之聲響過,高臺上頓時多了三十餘發互相撞擊後墜地的暗器,一半是魔教的“黑血神針”,一半是陸一梟的“紫雨聖針”。而高臺邊緣,卻是以手撐地,呼呼喘氣的歲寒三友,這一手暗器已是他們最後的殺招,不想還是無濟於事。
陸一梟以陰鷙的眼神望了下歲寒三友,森然道:“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本座好心放你們一馬,你們居然還要暗算本座,不知道本座是用暗器的老祖宗麼?”五行扇再度揮出,這次飛射而出的卻是兩蓬紫雨。
歲寒三友驚懼之下,勉強將手中所有剩下的黑血神針盡數放出,只聽空中叮咚之聲不絕於耳,黑霧與紫雨交雜一處,剎那間,三點紫光自黑霧中穿出,直取呆立着的三名少年。
眼看三枚紫雨聖針便要擊中歲寒三友,一道絢麗的銀光驟然劃過天際,將這三點紫光堪堪擋下。衆人大驚之下,細看時卻是一柄寒光凜然的長劍釘在高臺之上,劍尖深入數寸,劍身一畔,正是三枚斷折的“紫雨聖針”。
陸一梟見了此劍,不禁心下一凜:“倚天劍?去年此劍應當隨着姓風的小子墜落深谷纔是,爲何不過數月便重現江湖,難道是我看花了眼……”轉念一想仍是不對:“絕計不能,世間能將我三枚暗器轉瞬盡數斬斷的神兵利器,也只有倚天了,許是姓風的小子大難不死?這卻有些棘手。”當即朗聲喝道:“倚天劍的主人何在?還請出來相見。”
那一劍正是風清揚所發,情急之下,用上了“破箭式”中的一招,後發先至,恰好斬斷了三枚暗器,救了歲寒三友的性命。
風清揚見陸一梟大喝相邀,便輕輕拍了拍身畔的諸葛劍慧,柔聲道:“師姊且在此地觀戰,我怕陸賊會如上次一般攻你逼我回救,這可大大不妙。”諸葛劍慧點了下頭,輕聲嘆道:“師姊終歸是你的累贅,關鍵時刻幫不上忙。”風清揚溫言道:“師姊一路指點我‘總訣式’,這便是幫了大忙了,怎可妄自菲薄?”諸葛劍慧顯出極關切的神情:“陸賊奸猾,須得小心。”風清揚笑道:“陸賊今日連場惡戰,早已是強弩之末,師姊不必擔心。”諸葛劍慧見風清揚轉身欲走,一雙玉手將風清揚的右手緊緊握住,默然良久,終於一字字的道:“答應師姊,活着回來!”
風清揚心底倏地升起一股暖意,左手輕輕撫過眼前玉人被微風吹亂的青絲,右手堅定的與那對玉手緊緊對握了一下,點頭柔聲道:“我答應你便是。”
陸一梟見無人作答,夜梟一般的雙眼將整個廣場掃了一遍,發現一處樹梢似有晃動,正欲發聲道破對方藏身之處,只見一名年輕乞丐自樹梢處身形縱起,幾個起落,在高臺下藉着幾十名眩暈倒地的乞丐的身子一躍而上,也自上了高臺,身法雖然不如陸一梟“登萍渡水”般輕盈飄逸,卻也顯示了極高深的內力修爲。
陸一梟瞧着一身乞丐服色的風清揚,面上憂色一現即隱,冷笑道:“風清揚?數月不見,你小子不僅大難不死,還叛出華山,投入了丐幫門下,當真是可喜可賀啊!”風清揚取了倚天劍還劍入鞘,望了下自己這一身襤褸的衣衫,面上顯出一絲尷尬,苦笑道:“爲了取你性命,風某裝幾天叫花子倒也無妨,至於叛出華山,不過是陸旗主杜撰出來的子虛烏有之事了。”
竺祿攙着梅韜與曲洋,顫巍巍的對着風清揚恭敬的一揖及地,齊聲道:“多謝風大哥救命之恩!”風清揚敬佩三人品性高潔,又與自己同爲報仇而來,便也不再顧忌三人魔教的身份,抱拳還禮道:“不敢,三位且在此好好歇息,安心觀看風某誅殺陸賊便是。”
陸一梟不禁搖頭大笑:“小子好大的口氣,上次本座功力未復,以七成不到的功力,數十招便將你擊落山崖,想是老天可憐你華山一脈,你才得墜崖不死。今日卻沒如此幸運了,本座十成功力在此,你還妄想報仇麼?”風清揚冷冷的道:“你方纔經歷了三場惡戰,龍幫主那一場還輕鬆些,打狗陣與《碧海潮生曲》兩場你只是險勝而已,還虛張聲勢說自己十成功力,你道風某眼瞎了麼?”
陸一梟此刻體內真氣的確尚有些紊亂,正在暗暗調息,見風清揚輕鬆道破自己的處境,不免暗自心驚,但仍舊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說道:“小小華山‘清’字輩弟子,居然在此地大言不慚,胡吹大氣,不怕各位丐幫前輩恥笑麼?想要挑戰本座,先過了趙副使這一關再說罷。”對一臉迷茫的趙煬使個眼色,暗自以傳音入密吩咐道:“這小子得了張世隱真傳,劍法進境神速,頗有些難纏,你且與他纏鬥,能勝固然最好;若是不能取勝,撐到五十招上下便可,本座需要一些時間調理一下內息,方纔與那三個魔教小子的一戰確實有些大意了。”當即盤坐而下,閉目專心調息起來。
趙煬得了上司命令,也不敢怠慢,眼見風清揚手中倚天劍鋒芒畢露,正尋思去尋一件兵刃與之相抗,忽然發現手中正拿着丐幫幫主的信物打狗棒,心下登時大喜:“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陸旗主的打狗棒法俱是由我偷學之後口述傳授,我所領悟雖不及陸旗主如此之多,但照貓畫虎,總能抵擋這小子一陣。”
風清揚明知陸一梟是有意拖延時間,心道:“這姓趙的副使在這裡總也礙事,早晚是要除去的,不若早些一劍斃了也好。”倚天再度出鞘,喝聲:“既然如此,趙副使請了!”不等趙煬答應,一劍已經如迅雷般刺出,逼得趙煬不得不回棍招架。劍在神先,一招既已搶得先手,這一路劍勢便連綿不絕的使將出來,招招俱是攻勢,並無一招有半點的防禦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