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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娜和十幾位同學,一起站在舊金山聖荷塞機場出發大廳裡,在他們一旁的地上,堆放着雙肩包、大小拉桿箱,像一堆散發着流動氣息的小山。

他們在等待辦理登機手續。3個小時後,他們將前往中國上海。

年輕人扎堆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有說有笑。這說笑聲,與他們青春時尚的衣裝髮型、陽光明朗的各色面孔,構成了一種國際化的年輕氣場,襯着國際機場的空曠背景,令人悅目。

方芳就特喜歡看這樣的場景,認爲畫面感十足,屬於她審美的菜。平時在街頭、在家附近的大學校區,方芳總是悅目於這種年輕人場景,她甚至覺得小時候被教育的共產主義,如有未來圖景,那一定就跟這差不多——年輕,各異,每一個都在高興,多元,融合,陽光,沒心事。那麼,不就是眼前這樣的嗎?

所以此刻,拎着一隻灰色無紡布袋的方芳一進入出發大廳,就一眼看見了他們,尤其是看見自己的女兒米娜站在他們中間正在說着什麼,在笑哪。

米娜是在向同學介紹上海的小吃和可以去玩的地方。

她說會帶他們去品嚐南翔小籠包、小楊生煎,還有去喝茶……這次做交流生有好幾個月時間,所以休息日還可以去上海附近的杭州、蘇州、南京旅行。

與米娜同行的這些同學,對中國文化都有興趣。而米娜在他們中間毫無疑問是中文說得最好的,也是對上海最有基本瞭解的,最近她還從網上查了不少資料,做足了功課。她很高興這些同學在本次遊學中對自己的信賴和重視。

米娜正講着,突然一眼看見媽媽方芳正在走過來,米娜差點昏倒。

米娜心想,叫她不要來送,她怎麼不聽呢?

哪個同學有家長送啊,大家一起去,有什麼不放心的?這樣來送我,傻不

傻?

看着媽媽笑吟吟走過來的樣子,米娜心裡的懊惱之氣在冒上來——除了對她此刻的送行,更對她最近幾週一直阻攔自己上海之行的那些嘮叨。

米娜對同學們嘀咕了一聲“我媽來了”,就向方芳走過去。

方芳現在臉上的笑容帶着小心翼翼,她對女兒說,嘿,米娜,媽媽給你帶點東西過來。

她這笑容說明她知道女兒不高興,但她還是固執地要過來,這讓米娜更氣悶。

有幾個同學在一旁向這位同學媽媽打招呼。米娜對方芳勉強笑道,什麼東西還要帶去?

方芳把手裡嶄新的無紡布口袋拉開來,給女兒看。

是一隻只口罩。

難道口罩我都不知道買?米娜說。她知道媽媽送這個過來的意思。

米娜說,我已經帶了幾個了,你們不是已經反覆提醒了嗎?

方芳說,這是美國3M公司的,那邊不一定有這種貨,據說這兩天搶斷檔了。

米娜看到這麼一大袋,覺得搞笑,說,我已經帶了,不需要這麼多。

方芳說,30只,不多,好幾個月哪,一個月6只,一隻用5天。

米娜輕聲說,有病,也不至於每天都用啊。

方芳直愣了一下眼神,說,你舅舅難道沒發那邊的空氣信息給你看嗎?

米娜心裡的氣不打一處來,她知道媽媽前一陣讓舅舅勸自己別去上海,舅舅就發了些那邊的PM2.5數據和環境問題的新聞報道到她的手機,提醒她來國內的話要有這方面的意識。

米娜對媽媽說,你讓舅舅淨髮這些過來,沒準他都煩了,這兩天都不發了,換了我是他,也會煩的,淨說不好的,那他還待在那兒幹嗎?

方芳說,你不懂。

她把口袋遞給女兒,堅持要她帶去。

米娜沒接,說,我手裡已經有一隻小拉桿箱了,登機時一個人只能一件手提行李。

方芳一愣,說,媽媽幫你裝進你的揹包裡。

方芳就把女兒那隻橙色雙肩包從地上拎起來,飛快拉開,一把把地掏出無紡布袋裡的口罩,往包裡裝。

米娜感覺有同學在看,她的臉都紅透了,心想,好丟臉。

米娜盡力讓自己笑着,俯下身對媽媽說,有病,你讓人看見了還以爲我們是去哪個可怕的地方,那是你老家啊,沒人不以爲我們是那裡的人。

米娜心裡在說,我正興沖沖要帶他們過去玩呢。

媽媽好像沒知覺,她已經裝好了30只口罩,輕拍了一下雙肩包,站起身,對米娜笑道,你看,不是都裝下了嗎。

米娜不想跟她犯倔,有這麼多同學在身邊。她說,好了,媽媽你先回吧。

方芳點頭說,好的,我馬上走了,還有一件事我給你交代下,就是去外婆家不着急的,你先在學校裡安頓好,先熟悉學校周圍,把交通搞清楚了再往外跑,那邊交通比較複雜,所以去看外婆不着急的,有5個月這麼長的時間,慢慢過去看好了。

米娜“嗯”了一聲。

方芳說,還有,外婆最近脾氣不好,這不,剛纔我打電話過去,她還衝我發了一通火,所以你去的話,要留心點,她年紀大了,有時候會突然生氣的,有些話要順順她。

米娜有些奇怪,不禁問,爲什麼發火?

方芳嘆了一口氣,說,那邊的人不瞭解我們這邊,怪這怪那,以爲我們輕鬆得很,其實誰都在扛着,各有各的壓力……

方芳笑笑,似乎無法說清,她對女兒揮揮手說,如果會惹出外婆的不開心來,那麼晚點過去看她也可以,到時候你問問舅舅,看啥時過去好,米娜,媽媽走了。

(本章完)